第27章 他們看起來鬼迷日眼的
“說真的啊,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疑惑,但其實我早就想問了——”
背後突然傳出個聲音,打斷了啾啾的注意力。
一位問世堂的師姐皺起臉頰, 表情很像看不懂當代年輕人的老爺爺, 滿臉迷惑。
“那位妙華真人,為什麽渾身上下都在飄?”
“……”
四周衆人默了默, 都很有默契地皺起臉。
“我其實也很想問。我還以為你們都不好奇。”
“俺也一樣。”
“我聽說有些修士修煉到一定程度, 周身靈氣過于濃郁, 便會影響身上東西無風自動。”
“你說的那是大乘期以上的修士, 這妙華真人不過才元嬰期。”
“……那只有一個可能性了, 是妙華真人自己施放的風法術把自己吹起來的。”
“你們的意思是,別看他表面淡定, 其實一直伸了個手指尖尖在背後放法術糊自己的臉?”某位粗犷的師兄大吃一驚, “他為何要這麽做, 令人不解啊!”
“……”
幾位師姐倒是有了想法。哪個女孩子小時候還沒有幻想過站在花海裏被清風撩動長發啊, 覺得那一刻的自己肯定又仙又靈。
“我突然覺得, 想揍他一頓。”一位師姐捏起拳頭。
進了問世堂, 常年為了門派任務進行實戰之後, 這些外門弟子只明白了一件事:莫裝逼, 裝逼遭雷劈。
整那些花裏胡哨的, 看着就煩。
寧溪點了點頭。
其他人也點了點頭。
都很嫌棄。
他們的話題從妙華真人為何衣袂飄飄一直拓展到他偷偷豎的是哪根手指尖尖,有人說中指,有人說小指,還有人說大拇指。逗得隕星斜斜歪在木輪椅上彎着眼睛笑。
興許是最近瑞光天色太好,興許是新年洋溢出的喜氣,他臉色浮現出一抹難得的血氣。
那妙華真人早就蹙着眉離開對面山坡了——在他明明加大了威壓,而啾啾卻安然無恙地打了個呵欠, 眼睛更加困倦無光後。
師兄師姐們的話題又換了。
“倘若紫霄仙府的人都是這個鬼樣子,再過不久清元秘境開啓,我是否還有去闖一闖的必要?”
“該去還是要去的。”隕星終于開了口,聲音清潤,“這世間天材異寶都在紫霄仙府中,要想成仙,還是得去紫霄仙府。”
“可他們看起來鬼迷日眼的。”有個口音奇怪的師兄滿臉害怕。
隕星輕輕地笑:“倒也不都是如此。我幼時也和幾位紫霄仙府的學生接觸過,風諾、風燼、風衍,他們都是很正常的人。”
正常的人……
果然這個妙華不正常!
“風字輩?那現在該都是大修士了吧?”
“我見到他們時,他們已經是渡劫期了。後來聽說他們全都成仙了。”隕星淡淡道。
“成仙了……?”
世界上總有一些虛無缥缈的事,比如撞鬼、比如中獎、比如成仙,而往往“我朋友的朋友的經歷”能讓一些不确定的事變得仿佛觸手可及。
少年們都生出了向往,年輕的眼眸閃閃發光。
不知道成仙後是怎樣的光景。
話題到了盡頭,大家都無言時,正好谷內有人驚呼一聲,天際那柱華光忽然如同晝行的流星一般,快速垂落下來。
陣門即将開啓!
一時間吵吵嚷嚷的聲音全部停了下來,四周荒樹在柔和如春的風中輕輕搖擺細枝,白霧一絲一縷在頭頂試探着漂浮。
大陣數年難得一遇,被大陣所保護的秘寶自然也是。
衆人都伸長了脖子觀望。
那柱華光沒入石座後,半空中響起一陣嗡鳴,那些剛剛還試圖聚攏的瘴霧瞬間再次消散。
“呀!”
不知道哪邊的小師姐短促地叫了一聲。
半空中竟然虛虛浮現出一座金環石門!
片刻後,金環叩響,門後溢出一陣七彩流光,門扉緩緩打開。
太初掌門九玄真人立刻飛身上前,過了一陣,帶了個東西從光霧彌漫的門後出來,那門“吱——”的一聲自己關上,緊接着,光也好、門也好、石座也好,全都消失不見。
開陣需要十五天,關陣只要一分鐘。
衆人也顧不得那些,只好奇地盯着九玄真人。
他手上拿着的是個花紋古怪的壺,再具體就看不出來了,只見紫霄仙府的妙華真人接過左右瞧了瞧,又還給了九玄真人。
紫霄仙府不要?
放心了,不是什麽極品好東西。
好幾位其他宗門的代表都滿意地點點頭。
這會兒時辰還早。
此間事了,人群中走出個不知哪門哪派的老頭,捋着胡子,揚聲道:“今日各方宗門難得齊聚,九玄,不若就借你這寶地一用,讓小輩們來場小較切磋切磋,你意下如何?”
該來的還是來了。
什麽來場小較,你們就是想讨紅包!九玄真人一看赤炎谷中這烏泱泱一片的人就頭疼。
就問你親朋好友每逢過年就一起帶孩子到你這個單身狗家串門兒公不公平?
果然,不等九玄開口,又有人高聲道。
“光讓小輩們幹巴巴切磋也不妥,我看倒不若設點彩頭給獲勝的孩子,正好新年伊始,元宵佳節,讓他們多點幹勁,讨個吉利。九玄,你覺得怎樣?”
言下之意——
九玄,你給孩子們準備個獎品吧。
還能怎麽樣?當然是答應他咯。
九玄萬分頭禿,不得不笑着點頭:“也好。”
他略作思索,從腰間解下個玉佩。那玉佩看來有些怪異,一面是白玉,另一面卻是翠玉。
“這玉佩名叫‘返陰陽’,能讓佩戴者無藥自愈,便以此作為頭籌獎賞罷。不過切記,切磋時點到為止,不得傷人。”
那可是好東西,能剩下一大筆買藥的錢!
衆人互相遞眼色。
接着,從赤炎谷最中間開始,弟子們啪啪噠噠往四周散開,讓出個規規整整的圓形擂臺。
很快很有素質,一看就知道這幾日沒少彩排。
九玄真人眼角微跳。
如何,誰打頭陣?
不遠處某位真人清朗道:“段辰,你去試試。”
“是!弟子遵命!”
随着聲音,一位戴了白色抹額、身穿葛布短袍的青年執劍走上擂臺。
他抱拳有禮。
“在下蜀山劍宗段辰,可有道友願與段某切磋一二?”
這青年乃是築基初期的修為。
片刻後,另一位執扇的青衣少年飛上臺:“燕山派青痕,請道友賜教。”
兩人互相客套幾句,打鬥開始。
他們一個劍光如雪,一個扇間生風,纏在一起倒是賞心悅目。
“這兩個都不行,花架子太多,不能直攻要害。”背後伸來一只手,攤到啾啾三人面前,那說話的師姐并未看向他們,只是望着擂臺,搖頭,“只能說蜀山劍宗那位略占上風。”
啾啾愣了一下,師姐遞給他們的是一捧靈雪葵瓜子兒。
又有個師兄“啪”地幾聲打開甘泉果,給問世堂每人發了一個。
啾啾:……
椅子、零食、飲料。你們為什麽那麽熟練啊。
她接過來,一邊喝甘泉果裏的果汁,一邊凝視着擂臺,目光微動。
果然,沒過幾分鐘,那燕山派的少年被打飛出去。
段辰再次抱拳,朝向被他打飛的方向:“承讓了。”
話音剛落,又有另一人上了臺:“太一道蕭文彥,向師兄讨教。”
……
這次被打飛的人是段辰。
“是我技不如人。”段辰臉色發青。
……
擂臺上的人換了一輪又一輪,一直都是生面孔。
不是沒人站場連贏,但基本上都只能連贏四五場。道修更慘,在這焦火山上撐不過三場,就因靈力耗盡而敗下陣來。
戰鬥越打越激烈,漸漸的,問世堂師兄師姐們不說話了。
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前面上場的都是各門各派的雜魚,用來消耗對手體力的。越到後面,上場的人就越精英。
眼下這煉氣大圓滿的土靈根修士已經贏了六場了。
他是唯一一個站場這麽久的。
別看他是個道修,別看他只有煉氣大圓滿的境界,但他會玩啊!
這人上場就直接施法在周圍生出幾面土牆,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的,當做盾牌,然後笑嘻嘻等敵人砸開他的牆。
然而好不容易砸開牆了,他掄起棍子就沖上來。
體力耗盡的人能被他一棍子打飛。體力剩餘還多的人則會被他亂棍打出來。不等人反應,他的土牆又生出來了。
他的靈氣不是持續性消耗,體力也不是,生出土牆後坐在裏面慢慢恢複就行,這兩個問題都不必憂心。
中途有個水靈根修士,會水遁。于是在自己腳下放了個水門入口,又在那少年正下方放了個水門出口,結果遁進去才發現,人家在腳下還生了一層牆。
就是完整的六面形盒子。
這怎麽打?
這簡直太讓人絕望了!
……
不過到底打了這麽多場,臺下也不是沒人發現端倪。
“他用棍的時候右脅下方兩寸有個破綻。”
眼見着少年土牆再一次被擊穿,與人纏鬥在一起,昆鹫沉下聲音,數:“一、二、三——就是現在!看到沒有?”
他用胳膊肘撞了棠鵲一下,燦爛笑起來,小雀斑在陽光下格外可愛。
棠鵲睜大眼睛看向那邊,等擂臺上一套打完,才點頭驚訝:“還真是,你怎麽看出來的?真厲害!”
昆鹫大大咧咧地笑了下,将胳膊枕在腦後,有些輕飄飄的:“這點花拳繡腿,小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棠鵲對他彎彎嘴角。
像個姐姐帶着包容在溫柔地注視自己弟弟。
昆鹫忍不住臉上微微發紅,放下手,懊惱着,努力反思自己剛才哪個字說得太幼稚。
他就是想要讓自己變得成熟一點,不要……不要總是被她當成個傻弟弟。他明明不想當她弟弟。
臺上新的挑戰者又被扔了下來,少年已經連贏七場了。
再贏個三次,就能拔得頭籌了。
“我想和他打。”
突然,棠鵲輕聲說。
昆鹫不可置信地側過臉:“你想去?”
這三個普普通通的字眼,倒仿佛給了少女勇氣似的,她堅定起來,認真點了點頭:“對,我要去!”
“等、等……”
昆鹫伸出手,只來得及觸到少女柔軟的發尾,微涼的、滑膩的,仿佛一尾捉不住的靈動的魚。
棠鵲已經出發了。
可惜沒走出五步,另一道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傳來:“站住。”
棠鵲聞聲一頓。
“做什麽去。”他們的師尊,明皎真人封疆踱步上前。
少女脖頸白皙,身軀微微一僵——這段時間,她總是睡不好,不知為何,閉上眼就莫名想到開陣那日她的無助和尴尬,還有……
師尊在面對棠鸠時帶着點欣慰的淺笑。
剛才做決定的前一刻,她又想到了封疆的微笑。
這讓她有點委屈。棠鵲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封疆已經走上前來,負手皺着眉,鳳目中目光直直垂落在她身上。
少女白皙的脖子稍稍低了下去,別扭:“我……我就是想去挑戰一下。”
“你可看出破招方法了?”
“一點點。”少女有點不好意思,偷偷吐了下舌頭,微微紅了臉,“所以才想去試試。”
封疆一挑眉。
他聲音低沉,面色卻并不嚴厲,關切溫和地注視着她。
男人身材不似少年,高大挺拔,完全遮住她,像是一棵能遮風避雨的樹。也是一棵能讓人不自覺依賴松懈的樹。
棠鵲愣了愣,突然為自己之前的計較感到些許愧疚。
她不自覺伸出手,輕輕牽住封疆黑色袖子的一角。
“讓我去嘛,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