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見面
淩立冬簡直要瘋了。
不過是出門買瓶料酒,怎麽就能遇到車禍呢?小區門口那條公路并不是主幹道,白天晚上都不會有太多車——也正是這個原因,那輛肇事車才能把車速飚的那麽高。
除了意外,淩立冬心裏更有種難以言表的愧疚,他覺得這件事他要承擔最主要的責任。如果不是他揪着淩冬至的事情不放,搞的淩媽不得不想出這麽個辦法來給他解圍,淩冬至就不會大晚上跑出去買東西,不出去自然就不會碰到這種事情了!
所以歸根結底都怪自己不好。從小到大,他不知道讓了弟弟多少回,怎麽到了這一回偏偏就固執起來了呢,也不知哪根筋抽抽了。要是他早退讓一步……
淩立冬等在手術室外面的時候,懊惱的幾乎要撞牆。反而是韓敏要鎮定一些,扶着淩爸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等着人從手術室裏出來,一邊時不時地給留在家裏看着淩寶寶的淩媽打個電話彙報一下醫院的情況,中間還出去一趟,到醫院附近的肯德基給家裏的男人們買了熱飲。他們一來就被院方通知淩冬至的治療費和住院手續已經有人出面辦好了,不用跑腿,他們只能在手術室外面等着就好。
于是心情更加焦躁。
淩立冬除了擔心手術室裏的情況,更有種莫名的憤怒。他自然猜得到這個比他們先一步趕到的人是誰,但這人交了錢就不知跑哪裏去了,丢下弟弟在裏面躺着——這簡直太混蛋了。難為他弟弟還在自己爹媽面前拼命說他的好話!
淩立冬滿肚子的愧疚焦慮終于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他捏了捏自己的拳頭,聽着關節發出的咔吧咔吧的聲音,惡狠狠地對韓敏說:“等找到那個孫子,老子非打斷他的腿。”
韓敏愣了一下,以她對淩立冬的了解,現在發火應該是針對淩冬至那個沒露面的男朋友。但是打斷他的腿什麽的……
“你說的是誰?”韓敏有點兒不确定了,“肇事者?”
淩立冬微微怔了一下,對哦,還有那個可惡的肇事者。最先該打的應該是這個混蛋吧。
韓敏嘆了口氣,拉着他坐下,“消消停停等會兒啊,你看爸還沒說話呢。”
本來大晚上的了,淩立冬兩口子不想讓爹媽跟着折騰,想讓他們都留在家裏等消息的。不過老兩口實在放心不下,最後淩爸還是跟着一起過來了。
淩立冬不吭聲了,坐在淩爸身邊開始揪自己的頭發。
到了這會兒,他是真的開始後悔了。
走廊盡頭的電梯門打開,幾個人急匆匆地走了出來。當先一人須發花白,身旁跟着兩個年輕人,一個帶着眼鏡,身材消瘦。另外一個長得高大英俊,雖然頭發亂蓬蓬的,腳上還拖着一雙毛絨拖鞋,樣子看着雖然有點兒滑稽,但這人眉眼鋒銳,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迫人的氣勢。
這幾人還沒走過來,就從手術室裏出來一個護士,十分恭敬地喊了聲,“陳老。”
花白頭發的老者帶着身材消瘦的小夥子急匆匆地進了手術室。穿拖鞋的男人脫了力似的靠在牆上,過了一會兒才站直了身體,走到淩爸面前,客客氣氣地喊了一聲,“淩伯父,我是莊洲。我在樓上包了兩間病房,603和604,都已經安排好了。要不您先過去休息一下吧,冬至這裏還有一會兒呢,都在這裏坐着于事無補。冬至他也不願意您為了他這麽辛苦。”
淩爸疲憊地看着面前的青年,這種感覺有點兒奇怪,明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偏偏跟眼前的形象有點兒對不上號。而且他也沒想到白天才跟兒子念叨的人,居然以這樣的方式見面了。
莊洲見他不動,按捺着心裏的焦慮繼續勸他,“剛進去的陳博士是咱們市的醫學權威,有他在這兒,院方會給冬至安排最好的治療。再說我和淩大哥都守在這裏,冬至出來就直接進病房了,您一準兒能見着。”
淩立冬聽見那聲“淩大哥”,恨得牙癢癢。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做事确實周到,他們熬一會兒無所謂,老人跟着熬,只怕身體要吃不消。回頭冬至還沒起來,老人再倒下那可就糟糕了。
“爸,去歇會兒吧。”淩立冬示意韓敏陪着淩爸上樓,“坐着也是等,躺着也是等。冬至出來了我馬上告訴你。”
淩爸看了看莊洲,點點頭,跟着韓敏一起上去了。醫院不比其他地方,在這裏等一晚上比平時熬幾夜更讓人心力交瘁。
莊洲目送他們離開,轉過身沖着淩立冬伸出了一只手,“莊洲。幸會。”
淩立冬心裏還憋着火,然而冬至還沒消息,他更多的是對自己生氣,找莊洲麻煩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淩立冬握了握莊洲的手,“坐吧。”
兩個男人沉默地坐了下來。
沒人說話,壓抑的氣氛令人崩潰。或許是沒有了父親和妻子在旁邊,淩立冬的情緒變得有些失控,“這事兒怪我,要不是我揪着他不放,他也不能出去……”
莊洲自然聽不明白他揪着弟弟不放跟淩冬至被撞有什麽直接關系,不過這男人現在內疚的厲害,看着怪可憐的。
莊洲咳嗽了兩聲,“我覺得這事兒得怪那個開車的。我已經找人去調查這件事了。交警那邊有什麽消息也會及時通知家屬的。”
淩立冬抱着腦袋不出聲。
莊洲看了看亮着燈的急救室,再看看痛苦的不行的淩大哥,覺得趁着這個共患難的機會溝通一下感情也不錯,“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麽會認為這件事責任在你嗎?”
淩立冬沉默片刻,反問他,“冬至回家說的那個人就是你吧?”
莊洲胸口一窒,一股熱氣湧上胸口,漲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抿了抿嘴角,點點頭,“如果你說的是正在追求他的那個人,那應該是我。”
“追求?”淩立冬嘲諷地撇了撇嘴角,“他跟我們說的是要跟你過日子呢。你到底存的什麽心思,要只是玩一玩,那趁早滾蛋。”
莊洲微怒,“如果只是玩,我不會找他。”
“那你是怎麽打算的?”淩立冬對他這番表白半信半疑,他是不怎麽信得過這家夥,不過自己弟弟的眼光,應該不會太糟……吧?
莊洲沉默了一霎,“等冬至沒事了,我要抽空去一趟上海。我母親和大哥在那裏,我需要跟他們談一談。我大哥脾氣不好,我不希望将來有什麽誤會發生在他和冬至之間。至于我父親這邊,他們目前在國外。我會找機會跟他們攤牌。”
淩立冬挑眉,“就這?!”
莊洲抿了抿嘴角,忽然就有些緊張起來,他的兩只手緊握在一起,深深吸了口氣說:“等這些都解決了,如果冬至願意,我希望能去國外結婚。”
淩立冬怔住。他當然知道像冬至這樣的情況可以在國外申請結婚,但是這種證明在國內并不會得到承認,沒有任何法律效力——在他看來,跑到國外去弄一張在國內無效的證明這種做法既勞民傷財又毫無意義。不過莊洲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裏那種認真的神情還是讓他對這男人的印象有所改變。
淩立冬不知道自己弟弟會不會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提議,随即又覺得無論他接受不接受都是個挺糾結的事兒。
淩立冬不吭聲了。
莊洲自動自發地把他的沉默看做一種退讓,于是态度也變得和氣了起來,還開始試着安慰他這位大舅哥,“大夫說冬至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昏迷是因為摔倒的時候撞到頭。估計他醒來之後會有一些腦震蕩的症狀。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淩立冬卻立刻緊張了起來。撞到頭這種事兒可大可小,有的人直接就過去了,有的人搞不好還會持續昏迷,或者醒來之後失憶什麽的……幾秒鐘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莊洲說的“照顧”,眼神立刻變得不那麽友好了,“幹嘛要你照顧?他又不是沒有家。”
莊洲聰明地閉嘴了。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用錯了策略,跟一個有弟控傾向的男人是不能比拼誰更有控制權的,只要适時的、溜邊插縫地表表忠心就足夠了。大舅哥的面子一定要給的足足的,還不能讓他覺出你是故意在讓着他。
尼瑪,跟娘家人打交道果然不是個省心的活兒。
淩冬至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淩晨了,麻藥的勁兒剛剛退去,身體上的疼痛開始變得鮮明起來,頭也暈沉沉的,眼珠轉一轉都會覺得犯暈。
天還沒亮,病房裏亮着一盞壁燈,床邊吊着藥瓶正在滴注,瓶子裏還有大半瓶黃色的藥水。壁燈的光打在牆壁上有種暖色的反光,看得出是貼了壁紙的。看起來這病房的條件還不錯。微微轉了一下腦袋,看見他大哥正趴在病床邊上睡得人事不知。
淩冬至,“……”
淩冬至有點兒哭笑不得,這是因為操心太過,所以才會睡得比他還沉麽?
“醒了?”熟悉的嗓音從病房的另一側傳來,淩冬至費力地轉身,看見莊洲正從陪護的那張病床上爬起來,睡得眼神迷蒙的,表情卻是十分驚喜。
淩冬至忽然就有些微妙的不爽。老子住院了,都昏迷了,你們居然一點兒不緊張,一個兩個的都在老子身邊睡大覺這是鬧哪樣啊。
莊洲看出淩冬至眼神不善,立刻緊張地湊過來摸了摸淩冬至的額頭,“頭疼嗎?暈不暈?大夫說你撞到頭,醒來後會有一些腦震蕩的症狀。還有幾處皮外傷,這裏、這裏有兩處輕微的骨裂,內髒沒有受傷,休息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淩冬至試着活動了一下手腳,疼是難免的,不過筋骨似乎真的沒什麽大問題。
淩冬至松了一口氣,看看依舊呼呼大睡的淩立冬,轉頭問莊洲,“我睡過去多久了?我媽和我爸呢?沒驚動他們吧?”
這是……只記得自己家人了嗎?!莊洲想起大夫特意交待的腦震蕩的種種後遺症,頓時緊張了,他小心翼翼地湊到他面前,試圖讓他看清楚自己的臉,“那個……你還記得我嗎?”
淩冬至,“……”
“你再想想,”莊洲看着他木然的神色,頓時覺得口幹舌燥,腦門上的頭發都根根立了起來,“你仔細看看我,有沒有一點兒熟悉的感覺?!”
淩冬至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誰啊?”
莊洲,“……”
一個大雷就這麽掉下來砸在了自己腦袋上,震得莊洲都有點兒站不住了。
淩冬至正想着玩笑是不是開大了。就見他抹了一把臉,紅着眼圈開始語無倫次地安撫他,“沒事,別緊張,大夫說你撞了頭,醒來之後或許會有些記憶混亂,這都是正常的……”
淩冬至,“……”
“別有什麽心理負擔,”莊洲聲音幾乎哽咽,“也別緊張,大夫說這種症狀幾天之內就會慢慢消失……”
淩冬至終于受不了了,“大哥,我求你別說了,我其實……”
淩立冬不知什麽時候醒了,一臉震驚地看着這一幕。聽到淩冬至喊莊洲大哥的時候終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卧槽啊,就算失憶也不能瞎認親戚啊,那個是你哥嗎,你好好看看。我才是你血緣上真正的哥!”
莊洲,“……”
淩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