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複仇
“霍逸,天亮了。”郎六小心叫了一聲身旁呆滞的男人,“喂,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霍逸仍是直直看着病床上面色如紙的駱文軒,一動不動地呆坐着。郎六又叫了他幾聲,對方卻像是僵死了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郎六看得不忍心,只好嘆了聲氣跟着安靜下來。他們兩人搶救了駱文軒整整一夜,拼盡了全力也才吊住了他一口氣而已,他們畢竟只是剛畢業的學生,即使醫術在同齡人中出類拔萃,救助駱文軒這樣炸傷燒傷割傷于一身的重度外傷者仍是十分困難,再加上他傷口泡了水,肺裏還吸入了濃煙,他們竭盡全力也只能勉強保住他的命,卻還是沒法保證他能安然度過危險期。
郎六想了又想,一旁的霍逸卻是神思迷離,像是也跟着去了半條命似的,根本就沒法交流。郎六看着病床上氣息奄奄的人,掙紮了半晌終于忍不住,拉住霍逸大聲道,“這樣不行,我們得找人幫忙!”
霍逸仍是一動不動,靜得連呼吸都失去了似的。
“霍逸!”郎六強制地把他掰扯過來,用力拍了他一個巴掌,“你給我清醒一點!我們得找個幫手,不能就這麽等着。”
霍逸僵直的目光終于動了動,卻是遲滞地看着他,沒有回應。
“我們只能賭一把了,”郎六用力把他拉起來,沉聲道,“我要請人來救他。”
一直呆滞不動的男人終于有了反應,他猛地掐住郎六的肩膀,手指頭幾乎要陷進肉裏去。郎六痛得低叫了一聲,霍逸惡狠狠瞪着他,嘶啞地問,“你要幹什麽。”
“我去請林老師,”郎六面色不變,反倒是安撫地壓住他掐着自己的手,“我們救不了他,他再這樣下去會起并發症的。”
霍逸仍是一語不發,瞳孔卻微微顫抖着,似是十分掙紮。
“你早想到了對不對?”郎六另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搖了一下,“你清醒點,這麽等下去他早晚會撐不住,不如就賭一次,賭林老師不會背叛我們。”
霍逸死死咬着牙,血淋淋的目光緊緊瞪着他,郎六放輕了手上的力道,緩聲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去聯系他。這才剛剛天亮,這時候過來不會引人注目的。”
霍逸掐着他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一些,卻仍是猶豫着沒有松手,郎六一眨不眨地與他對視,按住霍逸的手掌稍微使力,一點點往下拽,男人的手很冷,也很僵硬,郎六有些心疼,等慢慢抓下來後又用力握了握,松開手朝後退了一步。
“你別發瘋了,在這兒等我,好好照顧他。”
霍逸看他離開的背影又沙啞着叫了一聲,郎六回頭朝他笑笑,安撫似的,又說了一句“等我回來”便匆匆離開了。霍逸僵直地站在原地,低頭看着病床上被層層紗布包裹着的駱文軒,心髒滴血一樣地劇痛。他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站着,直到晨曦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駱文軒蒼白的面孔上,他才終于動了一下,眼中狂暴的情緒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他慢慢坐到他身邊,伸手輕輕撩開了男人額前汗濕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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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叔叔,”他輕聲說着,低頭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我真是傻了,我有什麽好怕的呢?”
他輕輕擦拭着駱文軒額角的冷汗,低聲笑着,“你走了,我陪着你就是了。我會給你報仇,仇報完了,我就去陪你。”
“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本來就沒什麽可留戀的,我拼命地讓自己好一點,再優秀一點,不過就是想配得上你,想有資格站在你身邊。可是,如果你不在了,我也就可以休息了。”
“我答應過你,你活着,我跟着你,死了,我也跟着你。”他輕聲笑着,低頭吻了吻男人幹裂的唇角,“誰都不會把我們分開,死亡也不可以,你永遠是我的,變成鬼我也要纏着你,你甩不掉我的。”
“駱叔叔,我永遠都記得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樣子,那麽小心地接近我,怕吓到我,一點點抱住我,輕輕叫我的名字。你知道嗎?那是我被丢棄以後,第一次被人抱住,第一次……我就記到了現在,怎麽都忘不掉了。”
“可是……駱叔叔,你也答應過我的,你要陪着我,不會離開我……難道那又是哄我的話,随口說說的嗎?”
他忍耐着喉嚨裏的哽咽,學着這人的模樣,微笑着輕聲說着。心裏還是很痛,五髒六腑颠倒了一般痛得抽搐,可他像是感覺不到,眼中,嘴角,都只映襯着清淺的笑意。郎六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個樣子的霍逸,入了魔似的,溫柔地看着病床上的人,面上再無痛苦,也不再惶恐,只是靜靜坐着。他愣了一瞬,也沒心思多想,側身讓開一條路說道,“林老師,他就在那兒。”
霍逸擡頭朝他們看過來,臉色平靜地站起身,給林陌讓了位置。郎六看他這模樣更是心驚,生怕他要做什麽驚人的事,趕緊走過去站在他身邊,還替林陌稍微擋了一下。霍逸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倒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往後退了一步,垂下頭沒有說話。
林陌一路上都十分緊張,如今親眼見到駱文軒這模樣更是震驚,可讓郎六意外的是,男人很快便鎮定下來,一句廢話都沒多說,也根本不問他們發生了什麽事,只匆匆走過去細細看了駱文軒幾眼,便開門見山地問,“他是被炸傷的?傷口還進水了是麽?”
霍逸和郎六皆是驚了一瞬,後者立刻回答,“是,而且還吸入了爆炸引起的硝煙,總之很麻煩。”
“明白了,”林陌脫了外衣,冷靜地指揮二人,“你們急救做得不錯,但還有些問題,你倆把他再擡出去,我需要再做一次修補手術。”
郎六拉着霍逸立刻按他說得辦,霍逸雖然動作麻利,卻似乎有些愣神,等兩人把駱文軒再次擡進手術室,霍逸哽了一下,終于問,“林老師,您能治好他嗎?”
林陌戴上手套和口罩,點點頭說,“我盡力,好了不要說話,集中精力。”
郎六和霍逸立刻安靜下來,手術燈開啓的剎那,手術室內的氣氛再次高度緊張起來。林陌的動作極為熟練利落,手術刀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極其細微的差距都能被他立刻捕捉到,郎六和霍逸在一旁全神貫注地協助他,全程看下來卻也是暗自心驚,剛才還兩難抉擇的問題竟都被他完美解決,短短一個多小時,在傷口全部被縫合完畢後,駱文軒近乎僵硬的胸膛終于慢慢起伏起來,呼吸也明顯了一些。
等完成了手術再次把人推進特護病房,霍逸看着儀器上波動艱難的線條,愣愣說,“他……這是沒問題了嗎?可是……”
“命是保住了,”林陌摘了口罩,說道,“只不過他傷得太重,五髒六腑都被炸傷了,完全康複幾乎是不可能,什麽時候會醒就更難說了。”
霍逸眼眶一紅,艱難道,“會有哪些後遺症嗎?”
“心髒我切除了三分之一,他的心跳以後會非常緩慢,不能做任何劇烈運動了。肺部幾乎一大半都被炸損,呼吸以後會很困難,可能要一直戴着氧氣瓶輔助呼吸。胃也切除了一部分,以後辛辣刺激的食物都不能吃,還有脊柱……”
霍逸忽然打斷他的話,嘶聲喊,“這樣他還怎麽活下去!”他死死捏緊了拳頭,整個五官幾乎都扭曲起來,“難道他一輩子都要這樣躺在病床上?他醒了要多難過!這和殺了他有什麽分別?!”
郎六立刻拉住他,急聲安撫,“好歹救回來一條命,以後也許會有轉機……”
“心肝胃脾肺全都損傷,整個內腔挖空了一半,能有什麽轉機?!”霍逸低喊着抱住自己的頭跌坐在地上,終于是忍不住嘶吼着大哭起來,“他醒來一定會難過死的……他肯定會不想活了……不,他會為了我活下去,他肯定會為了我努力活着,可是他心裏呢?他會痛苦一輩子,他會恨自己一輩子的……”
霍逸為駱文軒心痛得要發瘋,他不敢想象這人醒來後的眼神,他就是知道,駱文軒即使再痛苦也會掩飾着微笑,他一定會反過來安慰自己,一定會說自己沒事不要他擔心,他就是因為猜得到,心中更是瘋狂地疼痛、絕望。他抱着手臂大哭出聲,郎六在一旁也看得心疼無比,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得跪坐在他旁邊,安撫地握住了他的肩膀。
直到林陌沉默了半晌,說了一句,“倒是……有個辦法。”
霍逸猛地一顫,急忙擡頭看他。
“這兩年我和文軒一直在探索一個實驗……”林陌頓了一頓,說道,“他應該沒有和你們說過這件事,這是很機密的一項研究,我們都簽了保密協議”
霍逸和郎六皆是一愣,神色也緊張起來。
“我們正在研究一種技術,你們也知道,人體每七年會更換一次全身的細胞,我們想仿照這種生物技術,讓某些器官能夠加速修複,說白了,就是替換體內全部的細胞,整個身體迅速再生一次……”
霍逸怔忪了片刻,頓時狂喜起來,慌忙站起身急聲道,“是類似器官移植再生的那種嗎?”
“嗯,但這是植入催生細胞後體內自發治愈的再生術,比起器官移植的外部手術要先進得多。”
郎六卻比霍逸冷靜一些,猶疑道,“可按您這麽說,是需要完整無損的催生細胞才行,他現在已經受了這麽重的傷,器官已經是受損狀态,這技術還能用得上嗎?”
“當時為了研究這項技術,我倆都從身體裏抽取了一些關鍵的母細胞,這些細胞做催生源足夠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霍逸急忙問。
“只不過這技術還在開發階段,因為是全身細胞再生,他的身體時間會停留七年,這只是一輪,如果需要多次更替,他的身體會倒退許多年的時間,這種逆生長會出現什麽後遺症,我不能保證,這也是我們當初一直沒有做臨床實驗的原因。”
“你、你是說他會變年輕?”霍逸愣愣問。
“可以這麽解釋。”
郎六在一邊也聽呆了,喃喃說,“這……算是好事啊?”
“你們沒明白,這種逆生長不只是身體,還有頭腦,他的智力也會減退,身體如果是七八歲的狀态,智力也會是七八歲的狀态,而且……”林陌看了霍逸一眼,說道,“因為是全身細胞替換,說白了整個身子都換了,就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霍逸呆愣了片刻,喃喃說,“不,那也依舊是他,我們正常人不也每七年替換一次麽,沒什麽區別,我還是我,他也還是他……”
“那是因為你繼承着你大腦裏的記憶,而這種方法……”林陌沉默一會兒,說道,“因為是人為的細胞再生,無法控制腦中的記憶,等他的新細胞占據全身之後,記憶也會更替,再醒過來就是一張白紙,什麽都記不得了。”
見霍逸驀然驚愣住,林陌嘆了一聲,反問他,“身體也不是原來的,記憶也沒有了,那他還是他嗎?”
郎六也怔住了,喃喃問道,“那以後會想起來嗎?比如說又過了幾年,大腦年齡到了他原來手術前的時間……”
“我不确定,我們研究這個算得上是國家級的機密,本來就是要為一些重要人物儲存細胞以備不時之需,只不過就是因為負面作用太多,到現在還是個半成品,”林陌全部說完,最後看着霍逸說道,“如果你能接受他醒來後有可能變得癡傻,還什麽都記不得了,我就可以嘗試用這個辦法讓他完全恢複健康,否則……他只能一輩子這樣了。”
郎六咽了口唾沫,小心說道,“其實……也沒什麽,不過就是變得有點像駱一了……也不差什麽吧?”
這話卻讓霍逸驀地回過神來,他側頭盯着郎六喃喃說,“對,不過就是和駱一一樣……”
林陌這才回過神來,忙問道,“對了,小一呢?他不是和文軒一起去了鄭州……”
霍逸和郎六立刻沉默下來,都不說話了。林陌立刻皺起眉頭,盯着二人說道,“我本來不想多問,只不過……”他頓了一頓,板起臉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林陌平時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一嚴肅起來還挺吓人的,郎六趕緊老老實實把事情經過交代了,末了說道,“當時情況太緊急,我們也是慌了,所以實在來不及再找小一……這樣,你們照顧下駱二哥,我現在就回去再找找……”
林陌拿起一旁的外衣,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郎六立刻點頭,補充道,“我懷疑就是謀殺,一定是有人在暗中……”
話未說完,三人的手機忽然一起叮地響了一聲,林陌穿衣服的手頓了一下,下意識看了眼手機屏幕,卻猛地呆住了。
郎六震驚地低喊,“駱總……死了?!”
屏幕上是微信推送的最新的熱門新聞通知,上面赫然寫着:【哀悼!駱陽集團董事長駱起輝于昨日意外身亡!】
三人震驚數秒,急忙點開新聞。
【昨日上午10時,駱陽集團掌舵者駱起輝于北京第九醫院被人謀殺身亡,兇手為駱家一名養子,施兇時被人撞破逃逸,警方正全力抓捕。而昨日夜晚8時,得知父親死訊的駱家二公子,在從外地趕往北京的途中,因在夜間超速駕駛不慎撞翻高速護欄,引發車身爆炸,致使駱二公子與其另一養子在車內當場身亡。駱陽集團代理總裁,駱家大公子表示,定會全力捉拿兇手莫某,為父親和弟弟報仇雪恨……】
文章中間配了幾章圖片,其中竟赫然擺着一張“死亡照片”,“駱文軒”和“駱一”被燒焦的屍體橫陳在地,雖然被打了馬賽克,配圖說明卻是清晰寫着:事故現場。
郎六驚怒交加地看完新聞,怒道,“竟然是他幹的!竟然是他!!他竟然還陷害莫絕!”
林陌也是難以置信地瞪着圖片,握着手機的手都在微微發抖,“駱文承……真的是駱文承做的?他、他瘋了嗎……”
霍逸卻是唯一沉默着沒有說話的,他一寸一寸地看下去,等全部翻到底了,終于擡起頭,看着郎六沉聲問了一句,“你那個影視公司,還在做麽?”
郎六一愣,沒回過神來,茫然地點點頭。
“你不是要我加入嗎?”霍逸伸手按住郎六的肩膀,看着男人微微閃爍的眸子冷聲道,“郎六,我需要你幫我。”
“……你要做什麽?”
“他從文軒手裏搶走的,我要替他一點點奪回來。”霍逸再次低頭看向新聞裏駱文承接受采訪的照片,他慢慢眯起眼睛,一字一字如同冷厲刀鋒般恨聲吐出。
“我要讓他駱文承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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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一處酒吧內人影嘈雜,有幾人正圍坐在一起叫嚷着聊天。
“駱陽集團的董事長真的死了?真的是謀殺?”
“警察親眼撞見的,你說呢?”一光頭男人醉醺醺說道,“你說他們豪門出了點事,案子破得這叫一個神速,啥時候對咱小老百姓也能有這辦事效率呀!”
“案子破了?”一嬌俏女郎坐在他身側,驚訝道,“這不昨天才剛剛死的嗎?”
“所以說有錢好辦事啊,你看看給駱家的大兒子氣成什麽樣子了,警署的能不抓緊辦嘛!”光頭男叫嚣道,“他們家那個養子也真是個白眼狼,就因為不滿駱老頭只給了他一個公司,竟然就謀財害命了!”
“你咋知道這麽清楚?來來,給哥兒幾個說說!”
“我表姐在警察局記筆錄的,跟我說了下。我跟你們說啊,那個姓莫的小崽子真是狼心狗肺,駱老頭給了他一個養子那麽大的公司,他還不知足,還想把他家那個游樂場也要去,老頭子當然不幹了,他就懷恨在心,把人給殺了!”
“這你們咋知道的?”
“我姐說辦案組的查到了一本日記,裏面全是他這幾年的陰暗想法,最新幾頁就寫着什麽早晚要弄死你啥的,哎喲小小年紀可真夠毒的。”
“那這案子當然破得快啦,人證物證全都有了,還有啥好查的嘛。”
“所以啊,現在警方就是在全力搜捕他,不過這小子太奸詐了,之前截到了他的手機信號,一直在追着,昨晚忽然就搜不到了,估計是察覺了,給關了。”
幾人仍舊大聲交談着,沒注意到身後一個戴着兜帽的年輕男子隐匿在陰暗處僵硬地站着。
“駱家大公子也真夠可憐的,一夜之間爹沒了不說,連弟弟也沒了,這一家人死了一半,也真是慘哦。”
站在他們身後的男人忽然猛地一顫,控制不住似的猛地擡起頭來,只是酒吧中光影陰暗,幾乎也看不見他的臉。
“我聽說他們家另一個養子也死了,照片我也看見了,真是……啧,汽車爆炸炸死的,太可憐了……”
幾人的交談聲漸漸埋沒在鼎沸的人聲之中,時間一點點過去,那幾人玩到後半夜總算累了,便互相道了別離開。光頭出了酒吧大門便朝後面停放摩托的地方走過去,那裏現在沒什麽人,黑漆漆的,他也沒在意,走過去發動了他的摩托車,結果剛剛跨上去準備開動,腦後便傳來一陣劇痛,立時眼睛一黑暈了過去。
莫絕一腳踢開他肥胖的身子,急慌慌地從他身上摸索出手機來,他觀察了這個光頭一晚上,已經知道了他的手機密碼,沒一會兒便開了機,跨上他的摩托一陣風似的迅速開走了。
莫絕心裏驚慌得要命,他從昨天逃跑開始就一直被警方的人追捕着,幾次想要打電話聯系駱文軒他們都沒有機會,那群警察無時無刻都在跟着他,像是随時都知道他藏身在什麽地方似的,他逃了一整天終于覺得不對勁,昨晚将手機的信號和網絡關閉了,那群追捕的人才終于被他甩脫。他當即就敲暈了一個路人奪了他的電話給駱文軒打過去,可打了一晚上那邊都是關機狀态,沒人接聽,他直覺覺得出了事,立刻又給駱文瑞打過去,可接電話的竟然是駱文承,一個喂字出口他就立刻扔掉了電話,再不敢給駱文瑞撥過去了。
整個駱家被駱文承掌控了,他心裏清楚,可他更着急的是駱文軒他們的安全,他跟着這個光頭是發現這家夥騎了摩托,他本想等天黑了這家夥落單以後搶了他的摩托車直接開到鄭州去找駱文軒,可剛才酒吧裏的一席話讓他整個人都蒙住了,直到現在都無法平靜。他擡頭看到遠處隐約有個碼頭,看起來似乎安全,便立刻停了車躲進暗處,匆匆打開那光頭的手機開始搜索新聞。
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标題令他膽戰心驚,直到一張血肉模糊的照片躍進眼裏,莫絕愣愣看着那幾具焦糊的屍體,心髒比腦子先反應過來,疼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事故現場直擊,駱家二公子死狀凄慘!】
新聞通篇都多角度展示了交通事故的現場照片,下面竟還有對此發出冷嘲熱諷的評論。
網友1:雖然可憐,但誰叫他在高速開車那麽快,活該喽。
網友2:樓上你懂不懂什麽叫死者為大?積點德吧你!
網友1回複:聖母給我滾,高速上開車的不是他們一個人,他這是自己死了,要是把別人撞死算誰的?就行你爹是條人命,別人的命就不重要了?
網友3:雖然1哥話說得不好聽,但的确是這麽個理。
網友2:真是世風日下,祝你們出門被車撞死還被人說活該!
網友1回複:祝你高速開車被別人撞飛還沒法伸冤哦。
網友4:都行了吧吵什麽啊,一家子突然死了三個人,你們就都閉嘴吧。
網友5:鍋不是那個養子的麽?養了條白眼狼出來,自己受着呗。
網友6:就說呢,聽說那家夥才18歲,小小年紀怎麽會這麽惡毒!
網友7:有錢人光顧着賺錢了,哪會好好教小孩呀,養出什麽恩将仇報的白眼狼也不稀奇呀。
網友8:活着時候享了一輩子福,死了就死了呗,你們無不無聊,一點屁事挂着熱搜好幾天。
…………
莫絕看着那些評論,雙手抑制不住地不停顫抖,他沒有心情為這些畜生一樣的圍觀者憤怒,他唯一能确認的,不敢相信卻不得不相信的事實,便是駱文軒和韋一,竟也被駱文承害死了……
莫絕不知道那一瞬間在眼前劇烈搖晃的東西是什麽,他腦子裏忽然一片慘白,瞳孔裏忽然就什麽都映不出來,他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心髒,身體,可以痛到這個程度,從不知道回憶這種東西竟會化成世間最殘酷的匕首,将他的五髒六腑頭腦四肢一片片切割成灰,他感到眼裏瘋狂流着什麽東西,嘴角腥鹹的液體抑制不住地流淌下來,那股迸發的翻湧的叫嚣的痛楚忽然狠狠從胸腔裏直竄而出,他腦子裏仍然是蒙的,卻再也無法忍耐地彎下腰去,張開嘴痛苦地嘔出聲來。
一滴滴鮮紅而冰冷的血,讓他麻木的大腦一點一滴地歸位。
‘哎呀!軒軒這是領了個大寶貝回來啊!小絕真是天才呀!’
‘看來爺爺是等不到你老爸結婚啦,不過這輩子有了小絕和小一這樣的寶貝孫子,爺爺也知足了。’
‘小絕,駱叔叔給你和小一一起當爸爸,好不好?’
‘小絕你又考第一啦?哎,但是可別太累着啊,學習不用太用功啦,你看瑞瑞偶爾學渣一下不也過得挺好嘛,哈哈!’
‘小、哥哥,小一、小一會保護……你的!’
‘小哥哥你看,白菜,長大了,嘿嘿!’
‘小哥哥,我……我喜歡你……’
回憶裏的畫面如同一根根針,戳得他腦中的神經像是要一根根斷裂,他擡起頭想叫喊,想不顧一切地狂吼發洩,可他不能,他必須忍,回憶中的人都不在了,疼愛他,喜歡他,護佑他的人全都死了,他們都死了,卻只有自己活着,而自己活着,就絕對不能白白地活下去。
他要報仇,他要奪回屬于駱文軒的一切,他要讓那個叫駱文承的男人從天堂堕入地獄,讓他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他要讓他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他要親手毀了他的一切!
“嘟——嘟——!”
莫絕猛地擡頭,看着眼前廣闊的碼頭,漸漸凝起神來。
‘小絕,去美國。’
他擡手用力擦掉眼角的淚,嘴角的血,而後驀然眯起眼睛,朝岸邊的貨船飛奔過去。
‘科爾特斯的金礦礦脈,很久以前我跟你提過的。’
‘拿着鑰匙,去科爾特斯,你會明白一切。’
‘去找段家,那裏有我留給你的所有東西。’
‘小絕,快逃!’
這是一艘即将運往日本的貨船,出海前還會受到海關的審查,不過這都沒關系,他當年能從惡狗爪下逃命,能從惡狼嘴中活下來,這點困難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
他能做到,爺爺用性命留給他的最後守護,他一定能抓住,也必須抓住!
他眯起眼小心打量着周圍,趁碼頭工人交談不備之時,迅速翻身躍進了漆黑的甲板之上。
爺爺,爸爸,小一……
莫絕回頭看着養育了他十八年的故土,默默咬緊了牙,擡手緊緊按住胸前戴着的那把金鑰匙,任最後的眼淚一滴滴流下。
我會回來的,你們等我,一定要等我……
“嘟嘟——!”
寂靜的海港中傳來一聲聲的鳴叫聲,一艘巨輪自碼頭邊緩緩起錨,朝着廣闊無垠的蒼茫大海,揚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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