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鱗傷 遍體
季良平的心情一直很糟, 這種情緒持續了一周,直到周五晚上的家長會。
他與蕭樂碰頭,布置好了場景,安排好了接頭信號, 他就那樣安靜的守在角落裏, 等待着那一刻。
整整一周, 他都做着同一個夢——漆黑的巷子裏, 一個男人正在對一個女孩施虐, 拳打腳踢,女孩痛苦的擰着眉,嘴角揚起了一個弧……她在笑!
季良平一做這個夢, 就會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不想這樣狀态不佳的自己影響了蕭樂的計劃, 晚上睡前添了白開水和安眠藥這個宵夜。
這一天終于來了, 他躲在夢中一般的巷口,聽着男人逐漸靠近的腳步,而後是女孩故意挑釁的話,之後, 夢境如期而至。
季良平握着攝像機的手忍不住的顫抖, 他靠着牆,不住的深呼吸。
蕭樂在執行自己的計劃,他不能破壞了計劃, 更不能……讓蕭樂白白挨打。
紅外攝像頭安靜的記錄着黑黢黢的巷子裏的事, 僅五分鐘, 季良平的手心、額上全是汗。
收集到足夠的證據,他沖着巷子裏喊了一聲:“住手!”
曾志斌下意識的回頭,瞧見一個少年懷裏抱着黑色的機器,似乎是攝像機!
那少年不是別人, 正是自己想要拉攏的季先生的兒子。
曾志斌的臉黑了又白,惱羞成怒的沖向季良平,不管攝像機有沒有打開,搶過來才能讓他安心。季良平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蕭樂,咬了咬牙,轉身拔腿就跑。
巷子口邊上的私家車上,坐着季衡。
季衡難得被兒子拜托,當然全力配合,他溜出校門後就蹲在車裏等着良平所謂的“信號”,卻不料,等來了一個男人追趕良平。
季良平抱着攝像機上了車,車門上鎖後才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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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報警吧。”
“啥?”季衡一時沒反應過來,定睛看向面前的男人,似乎是蕭樂的準後爸。
“蕭樂在巷子裏,被他打的不輕。”季良平冷冰冰的吐出這幾個字,聲音像是摻了冰渣子,連季衡都忍不住僵滞了一下。
季衡一愣,又趕忙撥了110,讓自家兒子簡單說明情況,這次下車攔住曾志斌。
“你幹嘛追我兒子?”季衡無視自家兒子抱着的攝像機,開口就是責問。
曾志斌知道這輩子都沒機會和季衡拉關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季良平:“這要問問他了,剛剛都做了什麽!”
“我兒子做什麽,關你什麽事?”季衡冷靜的笑笑,“抱歉,你管不着。”
曾志斌被噎了個正着,要不是這兔崽子拍了不該拍的東西,他還真管不着。
季良平把攝像機放到車後座上的安全位置,出車門後又迅速上鎖,給季衡遞了個眼神,父子倆立馬心領神會。
曾志斌沒瞧見季衡在車裏打的電話,只見到季良平下車後手裏沒拿東西,思忖着一對二勝算太低,他沒多想,準備就着寬闊的馬路先跑路,卻不料被季衡攔住了。
“怎麽,欺負了我兒子還想跑?”
曾志斌差點沒嘔死。
他是失手着了一個小丫頭的道兒,可姓季的兔崽子他一根毛都沒碰着,怎麽着,這也要他負責麽?
“你兒子可沒人動他,碰瓷找錯地方了吧?”曾志斌忍住了沒回頭。
那死丫頭在身後地上躺着,這麽黑的地方,拍攝出來的東西肯定也是一團黑,只要他趕緊離開這兒,死咬着這事和他沒關系就不會有問題。
不料,季衡盯着他的臉看了半天,突然恍然道:“我見過你,那天在禧月閣,你和小樂一起的來着……”
如果不是情況不對,曾志斌倒是不介意與季衡多唠幾句。
可惜,他剛剛被蕭樂激怒失手打了人,之後又追着季衡的兒子跑了幾十米,現在站在季衡面前,那些套近乎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對,我是小樂的叔叔。”曾志斌好不容易按耐住閑聊的沖動,現在,他只想離開這裏。
季衡雖然不曉得那倆小孩到底有什麽計劃,可看了今天這陣仗,多少猜出了點兒情況。
第一,這個男人不知因為什麽,在巷子裏把小姑娘打了一頓。
第二,這個男人現在一臉想要跑路的表情,顯然是有心虛的成分在裏頭。
第三,這件事,自家兒子參與了。
為了不讓兒子的苦心白費,季衡人高馬大的往曾志斌面前一杵,順利看到曾志斌縮了縮。
“先生你急着走?”季衡溫和的笑笑,仿佛剛剛偷摸着報了警的人不是他一樣。
曾志斌怎會瞧不出季衡的反常?
他心裏也糾結的要命,季衡主動搭話他不想拒絕,可繼續在這裏呆下去對自己不利,況且季衡那樣子也不是真心想和自己結識。
“唉,小樂今天開家長會嘛,我剛好路過想接她們回家的,可剛剛接到一個電話說是有點事需要我回去處理一下……都是工作,這也沒辦法。”
季衡笑着颔首,什麽都沒說。
話沒說上幾句,曾志斌就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警車聲,他臉色陡然一變,難以置信的盯着季衡。
警車在巷口停了下來,沒等警察問話,季衡便道:“我報的警,發現的人是我兒子,那個被打的小姑娘還在巷子裏,不知道還有沒有意識。”
一名警察問:“看到行兇的人了嗎?”
曾志斌眼皮子突然跳了幾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季衡毫不猶豫的看向曾志斌,只笑眯眯的望着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警察立馬了然,一人留下來守着曾志斌,另一人去巷子裏查看情況。
劉美苓剛到家就接到了電話,她不太确信自己聽到的內容,反複确認了好幾遍。
“等等,您的意思是,我的女兒蕭樂被一個叫曾志斌的男人打了,現在女兒在醫院,曾志斌在派出所?”
她甚至開始懷疑,對面那些自稱是警察的人到底是不是詐騙犯。
在電話裏多次确認後,她不得不去親自驗證一下。
比起派出所裏的曾志斌,當然是醫院裏的女兒更重要。
按照警察在電話裏給的地址找到病房,她一推門,先在病床邊上看到一個男生。
那個高個頭的男生,聽見腳步聲時猛地擡起頭,清俊的臉上布滿擔憂,看着她的眼眶都是紅彤彤的。
劉美苓心底咯噔一下,直覺這男生和蕭樂關系不一般。
“請問你是……”
“阿姨您好,我叫季良平。”
“……你好。”她雖然和季良平見了兩次面,卻都是匆匆一面,根本沒記清長相。
相比之下,季良平這名字簡直如雷貫耳。根本不需要全名,劉美苓只要聽到“季”這個姓氏,都能回憶起小樂和曾志斌周末一起吃飯時的情景……最近幾次,他們的話題永遠都是季良平的父親。
季良平低頭看一眼躺在病床上、挂着消炎水的蕭樂,靜默片刻,又轉頭對劉美苓說:“阿姨,我們出去說吧。”
盡管劉美苓猜出了點兒什麽,還是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完整的為自己描述一下情況。
今天下午,她四點五十分抵達小樂班門口,那時候小樂正準備離校,還說了要和同學逛街、不回家吃晚飯了。五點鐘自己準時進了教室開家長會,直到六點半結束了,她才離開。因為生意那邊還有些事沒忙完,家長會結束後她走的也比較急促,半小時處理了工作,這才往家趕。
跟着季良平出病房,劉美苓才意識到有些地方怪怪的——她家女兒躺着的是單人間的病房,這種配置擱在醫院,也稱得上豪華病房了,一般急救病人會被安置在這兒嗎?她目光落在少年的臉上,若有所思。
“小樂傷得怎麽樣?”劉美苓問。
“經過鑒定都是輕傷。”季良平頓了頓,又道,“但是還處于昏迷中,醫生還說,病人的心理負擔比較重。”
劉美苓身體僵了僵,扯出一個尴尬的笑:“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嗎?”
季良平點頭,視線穿過房門上的玻璃,盯着屋裏的人,緩緩道:“不知道您記不記得,上次在禧月閣大堂裏,我們見過面。”
劉美苓應了一聲。
季良平又道:“今天,我原本只是路過那條巷子,結果看到了蕭樂和一個男人起了争執,剛好我手裏拿着我爸給我新買的攝像機,我想試試夜間拍攝效果,就對準了蕭樂……”
劉美苓屏住呼吸,聲音微顫:“那你……都拍到了?”
“我不知道蕭樂和那個男人具體發生的争執,但是拍攝的內容足夠把那個男人告上法庭了。”
季良平輕輕開門,輕手輕腳的走到病房裏的小沙發邊,從書包裏掏出了攝像機,又輕悄悄的原路返回。
攝像機裏,那個男人先是給了蕭樂一巴掌,之後把人打倒在地,拳腳相加……
那個男人有着與曾志斌一樣的皮囊,偶爾出現在鏡頭裏的臉,滿是暴怒狂躁,與曾志斌平日裏的溫和親切完全不搭邊。
劉美苓嘴角打顫,什麽話也說不出,眼淚失控的往下掉。
她捂着嘴,強壓住嗚咽聲。
在女兒的朋友面前哭出來,這太難看了。只是不知道,女兒知曉自己在朋友面前被施暴之後,會不會覺得更難堪。
“抱歉阿姨,那時候我太震驚了,沒反應過來,等我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拍下來的東西足夠為蕭樂懲罰那個人渣敗類,所以……我還是堅持拍了五分鐘的畫面,請您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