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蘭瑜全身心投入到制作玩偶的過程中, 一只只玩偶在他手下快速成型。
還剩一半的時候,他注意到陸染空已經沒盯着自己了,左手握着塊圓石頭, 右手拿着把小刻刀,正在專心雕刻着什麽。
那石頭一看就是上午在礦洞外撿的。
兩人都沒有說話,在滿廳咔咔咔的縫紉機聲中,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蘭瑜終于将最後一個玩偶的耳朵縫上,高興的在空中抛了抛, 再丢進竹筐。
擡頭時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 整個手工房只剩下了幾個人。
基本上所有犯人都已經完成了任務,只有實在是粗手笨腳的還剩一點沒做完。
還有就是身旁的陸染空,他一直陪在這兒。
“走吧, 吃晚飯去,吃了洗澡, 用你的新沐浴露和洗發液。”陸染空說。
蘭瑜揉了揉僵硬的肩背,轉動着脖子說:“再歇兩分鐘……”
“好……”陸染空低低應了聲。
蘭瑜正低頭在活動右手手腕,就看到面前突然攤來一只手掌。
那手掌寬大幹燥, 手指骨節分明,掌心中托着一個瑩白色的小玩意兒。
仔細看,那是一個石頭雕成的圓杯子, 就掌心大小, 非常精致。表面被打磨得很光滑, 泛着溫潤的光澤。
“給你……”陸染空有點不自在地說。
蘭瑜好奇地拿起那個杯子,左瞧右瞧後很是喜歡。再想到這人今天還給自己找了那麽多洗漱用品, 就低聲說了句:“很好看……”
“嗯,喜歡的話,我給你做一套出來。”陸染空眼睛看着其他地方。
“挺喜歡的……”蘭瑜說:“就是有點小, 好像喝水不是很方便。”
陸染空倏地轉過頭,驚訝地說:“這是給你玩的,不是用來喝水的。”
見蘭瑜有些發愣,他又補充道:“當然,我也可以給你做個大的,用來喝水。”
蘭瑜将那杯子放在掌心,愛不釋手地看,陸染空不放心地叮囑:“這是工藝品,工藝品懂嗎?心血,瑰寶,不是用來喝水的。可能你成天只知道打來打去,腦子裏沒裝什麽東西,不了解這些,空了我可以給你講授一些這方面的常識。”
蘭瑜臉色慢慢陰沉,将杯子握住,冷笑道:“是啊,我成天只知道打來打去,腦子裏一片空,眼睛也快瞎了,顏色都分不清。”
又把那杯子塞回陸染空手中,“你的心血和瑰寶還給你,我不要了。”
說完,端起自己那筐玩偶就往外走。
“哎——”陸染空趕緊站起身喊他,他假裝沒聽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蘭瑜将那筐玩偶交給外面的獄警,拎起那袋洗漱用品就去食堂。聽到身後陸染空也在給獄警交玩偶,便加快了腳步。
走進食堂,所有犯人都在安靜地吃飯,沒人喧嘩也沒人走動,顯然都被下午那筐玩偶折磨得不輕。
蘭瑜去領了飯,端着餐盤想找空位,就看到門口陸染空走了進來。
他不想挨着陸染空坐,看到有張桌子還剩下一個空位,便想過去和其他人擠一擠。
那桌人正在吃飯,看到他走過去,動作全停下了。在他屁股剛剛沾上凳子時就嘩啦散去,只留下了他一個。
接着,身旁就有人跟着坐了下來。
蘭瑜不用看也知道那是陸染空,只作沒看見,自顧自吃飯。身旁人也沉默着,只聽見勺子碰撞不鏽鋼餐盤的輕微聲響。
今天的晚飯清湯寡水,很難下咽。水煮青菜不新鮮,青菜屍體綠中泛黃,飄在沒有油花的湯水裏。莴苣炒肉片,肉片全是白晃晃的肥肉,莴苣也少鹽。
蘭瑜幹巴巴地咽着白米飯,準備胡亂填飽肚子就行。也沒注意到身旁的陸染空什麽時候已經離開,吃了一半的飯還留在桌上。
他用勺子喂了一口飯,艱難地嚼着,餐盤旁突然多了個小杯子,瑩潤光滑,奶白色,正是剛才陸染空做的那個。
只是裏面裝滿了鹹菜,杯子不大,那些鹹菜就堆成了小尖,快要滿出來。
陸染空沉默地将鹹菜杯放到他餐盤旁邊,坐下,繼續吃飯。
蘭瑜瞥了眼那杯鹹菜,微微側轉身,背朝着他。
陸染空又推了推杯子,一直推到蘭瑜餐盤前,讓他想裝作無視都難。
他想了想,幹脆端起杯子倒了一半鹹菜在飯裏,拌了,舀起一勺喂進嘴。
“用瑰寶盛的鹹菜就是好吃。”他說。
陸染空知道他這是和好的意思,趕緊說:“是我思維局限了一點,工藝結合實用價值,那才是真正的瑰寶。”
說完端起剩下的鹹菜倒進自己餐盤,邊拌邊說:“等回去以後,我再給你做牙缸瑰寶,飯盆瑰寶,洗漱和餐具全套瑰寶。”
“還有多肉……”
“嗯?”
蘭瑜說:“我陽臺上的多肉也要盆。”
“可以,沒問題。”陸染空大口刨着飯,嘴裏含混不清道:“我再做個鐵架鑲嵌起來。”
“工藝品那種鐵架嗎?”
“對,很好看,雕上圖案。”
蘭瑜想了想,不如再給玩偶熊做個擱置架,便說:“那給我谷谷也做個——”
突然想起谷谷是自己捏造的omega,及時收住了嘴。
好在陸染空像是沒有聽見般繼續刨飯,蘭瑜也就不接着說,兩人飛快地吃完飯,回囚房拿換洗衣服去洗澡。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澡堂裏沒有其他人。蘭瑜邊沖水邊打開塑料袋,發現裏面的洗漱用品大多拆開用過,有的還只剩下一半。
他叩了叩身旁的隔板,問道:“李豹子,你這些東西不會是哪兒撿來的吧?怎麽都是用過的?”
陸染空正在用香皂洗頭,閉着眼回道:“不是,都是從別的犯人那兒贏來的。”
“贏來的?”
“之前不是答應給你弄洗發水嗎?今天中午我就去打了會兒牌,挖了一上午礦都沒顧得上休息,就是為了給你弄這個。”
水聲很大,陸染空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但蘭瑜還是聽清楚了。
他在塑料袋裏一番挑選,将沐浴露和洗發液各找了瓶,從隔板下推了過去。
陸染空将頭上的泡沫沖掉,剛睜開眼,就看到腳邊的兩個瓶子。
他盯着看了會兒,拿起其中一瓶,在掌心擠出一團重新洗頭。
走出澡堂,才發現外面狂風陣陣,已經下起了大雨,溫度也陡然降低,身上涼飕飕的。
兩人将塑料盆頂在頭上,一口氣沖回了監獄大樓。
回到囚房後,所有人都已經上了床,劉俊傑在看他的小說,林霖和喬飛在下鋪小聲說話,晨争閉眼躺着,王進和裘道又在互相塗傷藥,顯然兩人剛才又打過一架。
陸染空和幾人打招呼寒暄,蘭瑜就接過他手裏的盆,将兩個人的洗漱用品都放進櫃子,趁着還沒到關門落鎖的時間,去洗手間拿上肥皂,準備去洗衣房把髒囚衣洗了。
“去哪兒?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鎖門了。”陸染空見他端着盆子要出門,便問道。
蘭瑜反問:“洗衣服啊,你那髒衣服不洗嗎?”
“啊……我覺得好像還可以再穿——”蘭瑜的眼神犀利如刀,陸染空把剩下的話咽回嘴裏,也端起了地上放着髒衣的盆。
“走吧,我正想去洗衣服。”他說。
順着通道往前,右拐,就是洗衣房。
說是洗衣房,只有一條水泥砌成的洗衣臺,還有排水龍頭。
出水口有點小,在地上積了層水,陸染空在蘭瑜要進去的時候攔住他,從旁邊揀了幾塊磚頭,一路放進去,這才讓他進來。
洗衣房裏已經沒了人,兩人各自踩着磚頭,開始洗衣服。
蘭瑜搓完一件上衣,放在旁邊準備待會兒清洗,又拿起盆裏的褲子。
剛給褲子塗上肥皂,就聽陸染空在旁邊說:“我洗完了……”
“這麽快?”蘭瑜驚愕地問。
“是啊……”
蘭瑜雙手撐在洗衣臺上,眯起眼看着他,“你是怎麽洗的?”
“就用水沖啊……”
“肥皂沒打,沒用手搓,就用水沖?”
“才穿了一天,就礦洞裏沾了點灰,不髒,沖沖就沒了。”陸染空端起盆子,作勢要出去,“我先去晾衣服了。”
蘭瑜很想不管,可那盆分明就沒洗過的衣服那麽刺眼。他想到明天陸染空穿着這衣服在身上時的情景,心裏膈應得慌,背上都感覺到在發癢。
他終于忍無可忍地伸出手,說:“給我……”
“什麽?”陸染空問。
“把你的髒衣服給我。”蘭瑜從齒縫裏說。
“我自己去晾——”
“晾個屁啊,你洗都沒洗。”
蘭瑜怒氣沖沖地将他盆子一把奪了過來,将裏面所有衣服倒在洗衣臺上,開始塗肥皂。
陸染空不做聲了,乖覺地站在旁邊。
蘭瑜突然停下動作,從泡沫堆裏拎起一只襪子,湊到眼前仔細看。
“那是襪子,也只穿了一天。”陸染空難得有點不好意思,“我自己來洗吧。”
蘭瑜冷笑道:“用水沖沖嗎?你這襪子我看着似曾相識啊。”
這熟悉的顏色和模樣,就是陽臺上挂着的那堆幹臘肉。
陸染空滞了一下,突然有點不自在道:“你還看我穿什麽襪子啊,也對,你經常看我腳的。”
蘭瑜将那襪子嫌棄的丢在一旁,說:“誰看你腳了?你這人的想法怎麽越來越奇怪?”
又吩咐道:“你今天提來的袋子裏有漂白劑,我放在櫃子裏的,你去拿來。”
等陸染空拿回漂白劑,蘭瑜将襪子泡好,再清洗其他衣服。
所有衣物都洗好後,才開始對付那雙襪子,好一番搓揉,把本來顏色終于給洗了出來。
“原來你這襪子是純白啊。”他驚嘆道:“我還以為是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