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過了一會兒,符紙小人搖頭晃腦地爬出來,搖搖頭。封泉伸手,小人兒跳上他的指尖攤開重新成了一張空白符紙。
看來鏡子不在宿舍裏面?
封泉皺眉,察覺到身後有輕微的動靜。他轉頭看去,一身暗色睡衣、穿着拖鞋的邵靜慢慢從樓梯上走下來。對方的臉半隐在黑暗中,神情有些詭異。
封泉的視線從她臉上下移到了對方垂在身側的手,那裏正握着一個小巧而精致漂亮的鏡子。縱使在黑暗裏,鏡子上面鑲嵌的寶石仍然能夠灼灼閃光。
一瞬間,封泉竟然有種被它迷惑了心智的感覺,只不過下一瞬他緊接着清醒過來,心裏仍然覺得這個鏡子果真是漂亮極了。
仿佛有一種沖動,只有得到了它、喂養好它,自己便能有一副無人能及的外表。
我現在難道不夠帥嗎?封泉在心裏唾棄。
他的目光在邵靜手裏的鏡子和邵靜本人之間來回轉換,終于感覺難辦地皺起眉頭。
邵靜和鏡子……幾乎都要成為一體了啊,這可怎麽是好。
封泉現在隐身,邵靜看不見他,從他身前走過去,推開宿舍門。
她手裏的小鏡子閃着詭谲的光。
封泉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閃身順着對方回來的路上樓。他憑空畫了一張回溯符,對方的蹤跡一直到了六樓、上去天臺。月光把整個天臺照映得分毫可見,而正中央的地方躺着一個白色物品。
是一張被劃壞的破敗的臉皮。
封泉把人皮收好,原路返回,摸着兜裏的人皮,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回去,反正已經确定了拿着鏡子的是邵靜,到時候是否要拿回鏡子,讓畫皮鬼自己決定。
隐身效果已經快要消失,他重新回到廁所,從廁所的窗戶翻身下去。剛一落地,他敏銳地覺察到竟然有人!
“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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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指作刃,直朝着來人面門而去。那人身形倏地轉換,帶起一抹隐隐約約的沉香味道,光滑的衣料從他面上拂過。
封泉感覺自己心髒顫了顫。
“你做什麽?”尹從站定了身形,一只手格擋住封泉,皺着眉道。
“……是你啊。”封泉感覺自己方才的情緒一下子消退得幹淨,還沒來得及問對方為什麽會來這裏,便見尹從眉心深深皺起,目光審視地看着自己,“你這是……什麽打扮?”
封泉跟着低頭看自己身上,雪白的連衣裙在外面月光照映下更加白得晃眼,裙子底下一截白皙而緊致有力、帶着腿毛的小腿。
封泉:“……”
“不要誤會,你聽我說!我是為了進女生宿舍!”
尹從問道:“你不會連潛入裏面不被人看到的實力都沒有。”
封泉:“……就是一時……腦子糊塗,沒有想到這一點。”
尹從點頭,“我懂。”
封泉:“?”
尹從道:“各人有各人的行為習慣,我不會異樣看待。”
封泉辯解道:“你知道什麽啊,不是你想的這樣。”
尹從已經轉身就走,“先離開吧,不要被別人發現。——對了,”他回頭,表情認真:
“下次記得穿長一點的衣裙,露着肢體不成體統。”
封泉:“……”
他回頭看看女生宿舍,跟上尹從,問道:“那你又是為什麽來這裏呢?”
尹從回答:“有件事需要處理,但女生寝室不方便進入,還好有你。”
封泉看他一本正經的表情,“……什麽意思?”
“你看到的東西,告訴我。”
封泉嗤笑道:“我辛辛苦苦看到的為什麽要告訴你?除非……”他眼神一轉,“除非你也穿上女裝。”
尹從:“朋友要互相分享。”
封泉不信任道:“你就是想要搶朋友的飯碗。”
尹從靜靜看着封泉。
封泉看回去,挑眉,“你看我也沒用。”
尹從靜靜地收回目光,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手帕。他把手帕展開,一面損壞的人皮靜靜躺在裏面。
封泉反射性地摸兜,從天臺上撿到的那張人皮不在。
尹從把人皮給封泉看了一眼便收起來,颔首道:“互相分享,不用客氣。”
當晚封泉回去叫來了畫皮鬼,和它說了它的鏡子已經和人快要融為一體的事。對方聽完之後,幽幽地說:
“我能和你一起去上學嗎?我想看看那個小姑娘。”
“可以,”封泉點頭,“明早五點半過來,不要睡過頭。”
第二天畫皮鬼不僅沒有睡過頭,而且還非常好心地來叫封泉起床。它坐在床頭,嗚嗚地鬼叫起來。
在九月暑熱裏,封泉硬生生被環繞的陰氣給凍醒了。
領着身後一個飄着的尾巴回去學校,封泉給畫皮鬼燒了一個小馬紮讓它自己拎着。到了教室之後畫皮鬼便坐在封泉身旁的過道上,認真地盯着坐在封泉前面的邵靜。
今天王倩倩沒有來學校。
本來屬于王倩倩的課無奈再次上了自習,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教室裏頓時有些怨言,畢竟面臨緊張的高三一年,他們的時間容不得耽誤。
就在這時候,班長和學習委員走上了講臺。
班長譚傑敲了敲講臺,“同學們,王倩倩老師不在,我們的學習委員從別班老師那裏要來了資料,這節課由她來給我們上課。”
學習委員倪玉是一個個子稍矮的女同學,帶着一個黑框高度數近視眼鏡,站在講臺上之後便說道:
“同學們拿出剛剛複習完的第一冊 英語課本,我有一些上節課的語法要說一下。”
然後便聽倪玉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臺下的同學們立即奮筆疾書,一個字也不落下。
阮帥一面死命記筆記,一邊小聲對封泉說:“學委可是個大學神,分班之後沒出過年級前三那種,她說的你可得要奉為圭谷!絕對比王倩倩講得要好!”
封泉斜他一眼,“你語文倒是學的不錯。”
“那是。”
一節課過半的時候,倪玉把這一章的內容全都講完了,然後帶着全班同學理了一下大綱。
譚傑又走上了講臺。
“同學們覺得學習委員講得怎麽樣?”
幾乎所有人都眼裏放光:“簡直太好了!比英語老師講得好多了!”
“我覺得以後可以把學費交給學習委員,她給咱們講課啊!”
譚傑笑道:“淨給咱們講課去了,學習委員還考不考試?不過講得好的不止學委一個,我們學校有很多優秀的英語老師,學習委員講的課和那些優秀的老師相比還有很多不足。”
很多人已經聽出了什麽:“班長你的意思是……可以申請換英語老師?”
譚傑點頭。
班裏頓時議論紛紛。
譚傑說道:“大家聽我說。我知道,王倩倩老師是帶了我們很久的老師,我們對她很有感情,但是我們已經是高三了——這一年有多重要不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家長和老師的話,但就我們開學這一個月來,我們英語學到了多少?”
“老師家裏出了情況,我們都體諒她這段時間教課的力不從心,可高三只有這一年,我們也經不起耽誤。而且說實話,以王倩倩老師家裏的情況,她的狀态并不是一時的。興許等到了我們畢業離開校園,老師家裏的情況仍然如此——同學們理智想一下,你們願意維持現在的情況,三次課老師只來一次、講課時知識點缺漏、經常因為忘記要講的內容而講錯講重複,還是換一個比剛剛學習委員講得還要好的老師來給我們上課?”
班裏有些靜默。
倪玉走上講臺遞給譚傑一張紙。譚傑說道:“有意願換一個英語老師教我們高三這一年的同學,可以在這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我會拿着這份申請書去找校長申請。其他班委們已經簽上了名字,現在我也要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低頭寫了幾筆,石澤錦把紙張從第一排開始傳下去。
同學們都猶豫不決。
譚傑繼續說道:“我們并非是對王倩倩老師不滿,而是基于老師現在的情況,确實不适合教緊張的高三。她還是我們的班主任,只不過從高三轉而教授高一。你們舍不得讓老師為難、讓老師傷心,難道就舍得讓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因為英語成績不過關而考不上心儀的學校嗎?”
“我們針對王倩倩老師的家庭情況進行了捐助,我們已經做到了我們所能做到的最多的,但前途不是可以拿來用以同情的——何況并非一個人的前途,而是全班六十多人。”
陸陸續續的,很多人都在那張白色的紙上簽上名字。
封泉和阮帥也簽了名字。
一直關注前排邵靜的封泉注意到,對方拿到紙張簽名的時候似乎很迫不及待。這張紙傳到他們最後一排,與其它人恨不得別人看不到自己名字似的簽在邊角不同的是,邵靜的名字顯眼地位于中央,帶着一種終于可以讓王倩倩調離這個班級的期待和迫切。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什麽時候和邵靜談一談。
談一談,她用畫皮鬼的鏡子收割了多少女孩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