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善惡兩邊
來人已經走近和封泉打招呼,是程光。
“小泉,怎麽才回家?”
封泉笑道:“和朋友出去玩了。”
程光關心道:“以後不要回來太晚,男孩子在外面也并不安全。你母親不在家,自己要注意安全,出門的時候還有晚上把門鎖好。”
封泉點頭,程光便和他旁邊的易佰寒暄兩句,去到隔壁他自己家了。
封泉松一口氣,轉頭發現易佰正直勾勾盯着已經離開的程光的背影。
封泉問:“怎麽了?”
易佰道:“醫生?”
“是。”
“我覺得那人透着一股子爛氣,不是個好人。”
封泉輕輕擰眉,道:“雖然他給我的感覺有點奇怪,但身體裏并沒有寄靈。而且你只見了一眼,就能知道他不是好人了?哪有遍地的壞人。”
易佰嘲笑道:“所以你還是太年輕啊。身上沒有寄鬼,可不說明他就不是壞人,說不定是身上的惡念大得鬼神趨避。”
封泉心想,他前世二十多歲,并不算年輕。
易佰已經轉身去花壇裏撿被他扔進去的何亮,然後從封泉手裏拿過鑰匙繞過他去開門。
帶着些譏諷的聲音清晰地落進封泉耳中。
“與你擦肩而過的,能有幾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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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泉擡頭看向旁邊程光的家。
他的師傅曾說過,他此身系道緣,天賦悟性百年難得,獨獨不會識人,入世必定要處處碰壁。他之前沒怎麽碰過壁,所以不怎麽明白。
但希望他現如今入世之後不會像師傅說的那樣。
尹從沒在,倒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給他打來電話。
他看到手機號碼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對面的人是誰,曾經自己受了這個電話的騷擾荼毒十多年——自從對方有了手機。
一瞬間的反應封泉是挂了電話,而此時手機才響了半聲。
挂斷電話之後封泉才恍覺自己現在已經并非原本的封泉了,想了想,回撥過去。
對方瞬間接通,絲毫沒有在意方才被挂斷電話。
“啊,是封泉小同學嗎,我是天師處的封靖,我們都姓封,看來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封泉:……好二。
不用五百年前,三年前我們就是一家。
封泉淡淡道:“請問有什麽事嗎?”
對方終于說起了正事:“你還記得幾天前在臨山縣有一位被殺害的段女士麽?我們處想針對這個案件找你談一談,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有空?”
“明天吧。”封泉在心裏算着時間,“明天我會去南城派出所。”
不消一會兒,何亮轉醒過來。看見陌生的環境并沒有驚慌,面目陰鸷道:
“你們是是什麽人?”
封泉緩步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看着何亮,反問道:
“你覺得我們是什麽人?”
何亮慢慢查看起周圍的環境,看到桌上的盛放人體器官的箱子,瞳孔微縮:
“警察——不,我見過你,小道士。你們是天師處的人?”
“你還知道天師處?”封泉挑眉,“看來并非是段武利用你壯大它的力量,而是你利用段武來便利自己的目的。”
聽到段武,何亮再也不能維持住淡然:“你們到底是誰?!你們要幹什麽?”
一邊的易佰轉過頭來,不耐煩道:“留着他有什麽用?你能直接把他身體裏的鬼揪出來麽?”
封泉道:“可以,但是……”
他并不是不能處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應該交給尹從處理。
易佰道:“可以那就趕緊的啊,不然留着他過夜嗎?”
封泉道:“好吧,先斬斷他們的寄生關系。”
他起身,慢慢靠近何亮。何亮坐在地上滿面驚恐地看着封泉靠近,僞裝出來的平易和溫和徹底破碎,聲嘶力竭道:
“你別過來!我不準、不準——”
封泉看着何亮的目光裏沒有一絲情感,一手翻轉,符紙燃燒起來,留下帶着黑色的燒焦的邊的人形符紙。随後他咬破指尖,一滴血點上符紙的頂端。
符紙在他手中紅光大作。
“赫赫陽陽,日出東方。天門已開,地戶已閉。神水既匣,萬禍滅形……”
何亮雙目怒睜,露出的皮膚上血脈蜿蜒出黑色的軌跡,跳動着掙紮,仿佛不願脫離。
符紙懸浮在封泉與何亮中央,頂端的殷紅血跡散發着熾熱的光芒。
封泉仍在繼續:“……吾奉北帝,立斬不詳!”
瞬間,游走在何亮血管內的黑氣被一下子剝離,黑氣游動着,奮力掙紮,被紅光纏繞住,收進空中懸浮着的符紙內。
陰氣被完全剝離,封泉淡然地收回符紙,将之放進兜裏。
而就在此時,原本被捆住無力的何亮眼珠倏地全部染上黑色,一股極深極濃重的陰氣倏地爆發出來。何亮瞬間騰躍而起,一下子在原地不見了人影。
一直關注這邊的易佰一驚,“喲!怎麽一回事兒?”
封泉厲聲對易佰道:“快躲開!”
“嗯?”易佰不明所以。
“在你頭頂!”與這句話一同發出的是一道金色的鎖鏈,迅速朝着攀在吊燈上的何亮而去。何亮嘴裏發出一聲不似人的怪叫,朝另一個牆角跳開。封泉的鎖鏈沒能纏住對方,于是臨時一甩,變了方向,鎖鏈打中何亮的背部,從他胸前穿過去,打散了一團陰氣。
封泉收回鎖鏈,纏繞了幾圈在手臂上。
此刻封泉渾身氣勢大變,仍然是一身普通的休閑裝,然而就只是淡然立在那裏,就帶了一絲不可違逆的威嚴。易佰看着封泉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看來這個小孩兒……不怎麽簡單。
而封泉在一瞬間內想明白了何亮為什麽身體內沒有了段武卻還能使出力量——寄生在段武體內的,并不只有一只寄鬼。
同段武一同寄生在何亮體內的,還有殺害了段武取用了他的器官、又被死後的段武殺死的段武生前“同僚”的魂魄。
——生前因罪惡果報而死,死後仍然怨氣主導,尋生人惡念寄生。這群寄鬼,還有擁有吸引如此多寄鬼的惡念的何亮,真是無可救藥。
有惡念和為惡是兩回事,不過就封泉之前曾經處理過的寄鬼寄生事件來說,宿主原本懷有惡念但未及為惡,受寄鬼影響則行惡事;更多的是人原本未有大惡念,被寄鬼誘生出惡念,從而行惡事。
但這個何亮,本身便能稱得上大奸大惡,寄鬼于他并非作惡的因。
何亮該歸的不是天師處,而是警察局。
陰氣被封泉打散小半,何亮躲藏在天花板的邊角處虎視眈眈不敢再上前。陰氣在他周身湧動着,混雜着的屬于不同陰靈的陰氣在叫嚣。
封泉手中暫時沒有能夠用來裝載陰靈的法器,只能憑靠手中自己之前用金光煉化的鎖鏈将之束縛。不過對方太過警惕,一直不敢上前。
易佰突然說:“好大的壁虎。”
封泉:“……”
就在這時候,牆角的何亮突然動了。它興許是終于知道了封泉并不好惹,轉而把目标移到了沒什麽存在感的易佰身上。它倏地俯沖下來,變得深黑的指甲朝着易佰抓來!
就在它動的時候,封泉也同時動了。他往鎖鏈之上施加一道破穢符,操控者鎖鏈朝着何亮襲去。
何亮在空中閃躲不及,被鎖鏈捆了正着。霎時間金光盛了些許,何亮身上發出“呲呲”的腐蝕聲,他身上的陰氣在肉眼可見地消散。
配合完美,易佰對着封泉豎了個大拇指。
封泉重新拿出了符紙,指尖血點上,通過鎖鏈的另一端連續到何亮身上。
“不——!”
不管何亮再怎麽目眦欲裂,他身上的寄鬼還是正在被剝離。
寄生在何亮身上的寄鬼太多,封泉再次拿出兩張符紙疊加使用。而就在這時,何亮眼裏戾氣一閃。
他突然猛地掙動身體,嘴裏發出極為痛苦的哀嚎,然後竟然從封泉的金光鎖鏈中脫離出來。然而仔細看去,仍然有一團灰色的陰氣被鎖鏈捆在中央,從中脫出的只是何亮的人身。
他竟然自動将自己與身上的寄鬼脫離了。
看來利用生人惡念壯大自己的寄鬼,也有被生人利用的時候。何亮能夠主動脫離寄鬼,看來竟然是從始至終他也抱着利用寄鬼為惡的念頭。
人和惡鬼,真的說不清哪個更接近于惡。
何亮掙脫開之後猛地朝門口跑去。易佰看看封泉,目光詢問他要不要攔住。
封泉緩緩搖頭。
何亮主動脫離寄鬼,封泉便直接将這些惡靈困到符咒裏面,然後把金光鎖鏈收回自己指尖。那邊何亮已經跑到了屋門,按下把手,滿目希冀,迅速推開門——
迎上他的是一個黑沉沉的槍口:
“何亮,你被逮捕了。”
作為報案人,因為封泉沒有什麽合理的供詞能夠提供給警官,果然被帶走拘留了一晚。封泉臨走前還不忘在桌上留了現金和紙條,紙條上是公交車線路以及坐公交車的方法,便于尹事兒精從回來之後去買菜。
易佰這個黑戶被連累,話沒問完就被帶去別的房間裏調查身份。一直到第二天天師處的人來,易佰才被解救出來,看到封泉冷冷地“呵”了一聲。
封泉扭頭,當作什麽都沒聽到。
天師處的存在知道的人并不多,就連警局的人也有很多并不信任的,無奈這個神神叨叨的部門就是權力大,直接保釋了封泉和易佰。其餘的有關于何亮的罪證封泉在之前的報警電話裏已經給出了線索,作案人也并非專業的罪犯,并不十分心思缜密,查到所有事情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恰恰并不是專業的罪犯,所能做出的罪惡卻大得多。
醫生這個職業,是能夠讓人托付生命的存在。被授予了這樣一個神聖的期待,手裏掌控着別人所無權能掌控的性命擔保。但并非所有從事醫學者都有資格被稱為醫生的。
醫乃仁術。不仁安可為醫。
但是,救人的浮屠,戮人的魔鬼,本來就無可分割。
一人心中兩念,善惡各占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