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有所依

第47章

并不是所有妖怪一化形就擁有非凡的智商, 就像鹹菜一樣，哪怕是脫離了貓身的束縛，她的思維模式依舊不會立刻改變過來。鬼燈意識到不能夠以常人的習慣教導貓咪, 便托人帶了套幼兒習字用的書籍, 先從簡單的字開始認起。好在，菜菜雖然是只憨憨貓，但總的來說還算聽話。

“貓這種生物，對熟悉的人反倒更不客氣呢。”

“啊是呢, 對自己主人的話百般無視，可是被生人訓斥過一次就會改正過來。”

“我生前養的貓也是這個樣子, 在家裏好吃好喝哄着都不肯吃藥, 到大夫手裏面吧唧一下就吞進去了, 乖巧的不行。大概是意識到對方的危險性, 為了安全選擇順從, 但在家裏面絕對安全, 熟悉主人的底線，知道怎麽都不可能打它, 所以便越發造作起來。”

“這種事別說是貓了，其實人也一樣吧，敢對爹娘犟嘴，在老師面前又乖巧的不行。”

辦公大廳的角落裏, 獄卒們竊竊私語着，直到鬼燈将桌面上簽好的文件砸到他們面前，這些人才一哄而散, 顫顫巍巍的回到了各自崗位。動手以德服人了幾個異常散漫的家夥, 鬼燈皺着眉坐回原位, 轉頭望向正抓着毛筆抄書的鹹菜, 暗暗點了下頭。

小貓咪雖然寫的很慢，但毛筆握得很認真，只是察覺到鬼燈的視線後，肉嘟嘟的人手便不受控制的變回了貓爪，手裏握着的毛筆也跌落下來，在衣擺上留下了幾條墨痕。意識到自己又出現了錯誤，鹹菜夾着尾巴縮着耳朵望向鬼燈，見他沒有生氣，才又收斂心神變回人手，重新握住毛筆。

“你不用緊張，我可不是會對動物和幼兒出手的家夥。”鬼燈說完，将沾血的狼牙棒放到一邊。

菜菜扁着飛機耳，開始臨摹字帖的下一個字，只是在看到上面的草字頭後，她便不由停了下來，将那寫滿草字頭文字的書頁拿起上下左右反複的看。這裏的字，她覺得每個都很熟悉，卻又想不起來。看她這幅疑惑的樣子，正清理辦公桌的鬼燈問道：“有哪裏不對嗎？”

“菜菜好像看過…媽媽有教導過，草…草什麽的……”小貓咪撓了下耳朵。

鬼燈低頭看了一眼，那書頁上的第一個字确實是草的漢文，當下點頭道：“沒錯，就是草字，你沒記錯。”比起這個，他更在意另一件事，道：“阿香說，你在尋找母親？”

“嗯嗯。”菜菜點頭，貓爪合十充滿希冀道：“菜菜的媽媽就在那個叫來生的地方，要經過的話得排好長的隊呢，阿香姐姐說，等排到菜菜的時候，她會跟我說的。”尋找了那麽長時間都沒有消息的地方，竟然就在地府，小貓咪開心的搖起尾巴，扁着的貓耳朵都招展起來。

小妖怪天真幼稚的話讓鬼燈沉默片刻，随後才接着道：“知道母親的名字嗎？”

“叫艹王，是大陰陽人。”小貓咪應道，說完便發現整個大廳都安靜下來，這讓原本還歡歡喜喜的鹹菜縮了下腦袋，問道：“菜菜又說錯話了嗎？”

“沒有，名字很別致。”鬼燈平靜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屋內停滞氣氛又再次恢複正常。

平安時代能夠養貓的都是貴族，艹王這名字顯然不符合那些人的審美，盡管明知道可能性不高，鬼燈還是派人搜索了最近幾十年的文檔，尋找名叫艹王的人類。不出意料外的是，獄卒們翻遍了人類、動物、妖怪甚至是昆蟲植物的檔案，也沒有找到所謂的陰陽人艹王。

在獄卒們翻閱檔案的同時，鹹菜的體檢資料也被送到了閻魔大王和鬼燈的辦公桌上，事實證明鹹菜既不是異變也不是新品種的怪物，而是以人類的術式逆天改命生成的既像妖怪又像禦靈的物種。鹹菜本身只是普通家貓，也沒有變成妖怪的天分，是有人類摸透了妖怪的體質，以靈力為它做過改造的結果，它可以像妖怪般漫長的活下去，但體內的力量卻更傾向于人類的靈力。

“又是陰陽師做的吧？先是…又是安倍晴明，現在又來了個艹王，人間真是人才輩出。”閻魔大王說完還有點遺憾，本來這些人死了都能來地府任職分擔下工作的，可偏偏都叛逆的很，沒有一個到自己跟前來報道，算來算去能用得上的只有源義經了，說來他也快到彼世了。

不過，陰陽師艹王……

閻魔大王整衣服的手停了下來，雖然有些荒唐，可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位大逆不道的陰陽師麻倉葉王，此人以肉眼凡胎掌握神明之力，甚至将泰山府君的力量化為己用掌握生死之道，在高天原追究他渎神之罪前，便自己進入地獄深處，到了連諸神都無法插手的深淵。

盡管事情沒有傳開，可閻魔大王也是知道通靈人之戰的，通靈者的巫力會在生死狹間增加，若是麻倉葉王能夠在那樣的環境中維持百年靈魂不滅的話，連他這閻王都很難想象這人會強到什麽地步。

聽說麻倉葉王性情殘暴，暴戾恣睢，身為凡人卻想要毀去現實重構秩序，光是妄想屠戮凡人這點，便和鹹菜口中溫柔賢惠又懶惰的[媽媽]完全不同。

閻魔大王甩甩腦袋，将這不靠譜的猜測抹去。

地面上源平之戰已經到了尾聲，地府中接待的士兵死魂數量驟降，可這并不意味着地獄的工作減輕，雖然戰争暫停，可那些被戰亂波及或生生餓死的平民百姓數量卻仍在增加。地府依舊人滿為患，那條前往來生的路，已經擠了個滿滿當當，好在前段時間招募的獄卒已經熟悉工作，也不會像最初那般手忙腳亂，一切進入正軌後，鬼燈也能抽出空來教導鹹菜了。

地獄裏有許許多多的孩子，除了原住民生育外，還有未到投胎時間的幼靈，獄卒中也不乏正處于天真浪漫年紀的小青年，工作外的時間依舊愛玩愛鬧，活躍的很。只不過，這些都和小貓咪無關。

午間空閑的時間，菜菜把臉趴在窗戶上，看外面打鬧的獄卒，時不時受到笑聲的影響抖動耳朵。阿香輕撫了下纏在身上的蛇頭，對鬼燈道：“不讓她出去和孩子們一起玩嗎？”

合上手中的文件，鬼燈沉吟片刻，道：“明天我會帶她出去一趟。”

阿香疑惑的眨了下眼睛。

有個不靠譜上司的輔佐官大人工作異常繁忙，午飯是托人從食堂打包回來的，菜菜艱難的用筷子往嘴巴裏扒飯，米粒和油粘了一嘴巴，張嘴就會往下掉。

嘴上粘粘的不舒服，小貓咪習慣性的把手掌變回貓爪。想要用肉墊将油蹭下來舔掉，可這時鬼燈卻拿了紙巾放在她面前，并嚴肅的敲了敲桌子。

菜菜吸吸鼻子，乖乖的捧起紙巾擦起臉來，動作粗魯的像抹桌子一樣。

吃過飯後，鬼燈繼續工作，鹹菜坐在辦公桌一邊，用貓爪子翻着書頁。午間本來就是容易犯困的時段，小貓咪打了個哈欠，用爪子擦去眼角的水滴，結果卻讓眼睛更難受了。

“怎麽了？”鬼燈問道。

“爪子裏進眼睛了……”菜菜眼睛紅彤彤道。

“……”說反了吧。

将貓頭掰過來，鬼燈低頭把她眼睛裏的浮毛吹出，随後打開抽屜，往裏面滴了點藥水。弄好後，他拍拍貓頭，将眼藥水放回抽屜道：“動物百科大全裏說，正常貓咪每天都有十幾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你不必壓抑本能，可以睡醒再來繼續學習。”雖然實際只有4個小時是深眠。

這話讓菜菜滿足的眉目舒展，她又變回小貓咪的形态，在鬼燈的書桌上找了個寬敞位置卧下，腦袋枕着書本巴适得閉上眼睛。看到它這般樣子，鬼燈從抽屜裏拿出那本動物百科大全，匆匆翻閱了一下，決定回家的時候再去書店找幾本養貓專用的書籍。

桌面上盤着一團毛絨圓滾的貓咪，閻魔大王來回搓手，羨慕道：“可以讓我摸下嗎鬼燈君？”

“貓是不喜歡被陌生人碰觸的。”說起這個的時候，一根鋼筆直插入閻魔大王背後的大理石牆裏，鬼燈目光兇狠道：“尤其是睡得正香的時候被人吵醒，怎麽都不可能忍耐吧！”

瞪着那根鋼筆，閻魔大王緩緩地坐回位置上，遺憾道：“菜菜多聽你的話啊。”

“她是害怕我。”鬼燈說完不由摸摸自己的臉，挺儒雅随和的啊，不知為何就遭貓厭了。

“你做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吓到它了嗎？”閻魔大王深吸口氣。

“并沒有，頂多是做了下免疫驅蟲洗澡，但那是每個領養人都會做到的事情吧。我可是很好說話的人，就算它把我家的東西弄得亂七八糟也沒有大聲吼叫哦。”鹹菜先是貓才是妖，至今還保留着貓的習性，作為領域性強的貓科動物，會巡視檢查陌生環境是天性，禮儀方面的問題他會在之後再教導，現在安排的課程也沒有強迫它在規定時間內學會。

看鬼燈狀态外的模樣，閻魔大王摸摸胡子道：“說害怕其實也不算吧，畢竟整個屋子裏，只有你的桌面上才讓它有安全感。”

鬼燈循着閻魔大王的目光看去，便見貓咪乖巧的趴在書桌上，似乎是嫌室內光過于耀眼，它将臉埋在爪爪裏，卻沒有選擇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