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有所依

第30章

泰山府君祭多在夜間舉行, 這也是葉王過午後還出門的原因，祭祀一旦确定了舉行時間便絕對不能更改，便是刮風下雨的惡劣天氣, 施術者和當事人也要站在外面直到祭了。

到達吉川少輔府上的時候, 庭院中已經擺好了儀式用具，還有倆個年輕的孩子，惴惴不安的站在仆從身後，他們有着和吉川少輔相似的面孔, 兩者間顯然有親緣關系。

“葉王大人，儀式已經準備完畢, 我們什麽時候開始施術？”吉川少輔迎了上來, 語氣有些急切, 他病入膏肓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 連升遷的機會都被抹去, 早迫不及待想要恢複健康了。泰山府君祭的事, 他已經求了葉王大人許久，本來都已絕望, 卻沒想到對方今日忽然松口了。

“吉川大人不必着急，儀式得入夜才能舉行，你不如趁此時間先回房休息一會兒，畢竟術式開始後需要全程協助, 你若撐不下去，便功虧一篑了。”葉王說完，便朝那倆個孩子的方向走去, 吉川少輔見狀趕忙跟了過去, 忙到：“在下已經準備好了, 不知葉王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葉王沒有理會他, 停在倆個孩子面前，道：“他們……”

“這是我的倆個侄兒。”吉川少輔說完，又趕忙補充道：“是自願借命給我的。”

“是這樣嗎？”葉王不置可否，對着倆個孩子詢問道。

倆個孩子面面相觑，臉雖帶着恐懼，卻沒有一個選擇退後，個頭高些的男孩堅定道：“是，我們自願為叔父奉上十年陽壽。”雖說是叔侄，但他們的父親出身卑微，生母僅是商戶女，至今只能在京都的貴族家做個管事，若這次借命吉川大人成功，父親便能夠被吉川家承認，有個更好的前途。

聚集在京都的小貴族成百上千，大多都只能夠成為依附大貴族的奴仆，可就算是這樣，依然有無數人放着律令國的肥缺不做，擠破頭也要在留在京都。為了能夠在京都占有一席之地，人們費盡心思無所不用其極，像他們這樣只要獻上十年壽命就能夠得到大家族的承認，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活在這京都的，哪還有孩子，出生起就受到為家族奉獻一切的教育，存在也只是增加未來的成本罷了。葉王目光微黯，轉頭看向吉川少輔，後者聽了男孩的話面露欣慰，見葉王在看自己，便搓着手緊張道：“這樣…葉王大人可還有別的事要吩咐？”

“沒有了，吉川大人先去養足精神，準備祭祀吧。”這人根本沒有什麽性命之憂，只是生活潰爛不小心睡了女鬼被吸了陽氣而已。

葉王不欲在多說什麽，徑直前往沐浴更衣，吉川少輔也松了口氣，面帶着笑容回卧室休息。待所有人走後，兩個男孩才竊竊私語道：“哥哥，這樣就好了嗎？”“再等等，很快就沒事了，咱們以後能過上好日子了。”有吉川家的承認，也不用再擔心惹怒主家，随時會被趕出京城了。

距離天黑還有些時間，野瘋了的鹹菜趁媽媽不在家，又溜出門去。貓咪還小又不是妖怪，和它講道理也沒用，式神們不敢暴力阻攔，只能垂頭喪氣的跟在後面。

有了玩伴之後，鹹菜便不會漫無目的的在京都閑逛了，它徑直往西市的方向跑去，剛到路口拐歪處，便看到龐大的白虎正在陽光下舔毛，動作姿态和普通貓貓沒有任何差別。

“喵。”菜菜來了！

大白虎直起身子，猶豫了下，吐出聲道：“吼！”

小貓咪停在原地，不解道：“喵？”你嗓子出了問題嗎？

[不是啊，剛才有個陰陽師路過，說老虎都是這樣吼的，貓才會喵喵叫。]大白虎兩只前爪并攏趴在平地上，垂頭看着小貓咪道：[他說我是老虎。]

“喵。”不對，你是貓咪啊。

[你怎麽知道我是貓咪不是老虎呢？]白虎歪頭困惑。

“喵！”你見過別的老虎嗎？

[沒有。]

“喵。”你見過別的貓嗎？

[這個倒是見過很多，除了顏色之外和菜菜很像呢。]白虎想了想道。

“喵……”是吧，大家都沒有見過叫老虎的生物是什麽樣子的，可貓貓卻很多啊。大白你除了個頭大一些之外，和菜菜是一摸一樣的。

[這樣啊，那我是貓。]大白虎松了口氣，歡快道：“喵喵！”

望着老虎和鹹菜喵來喵去的畫面，尾随的式神忍不住扶額，幸好四周沒有看得到白虎的通靈人，不然肯定要怪麻倉家的貓帶壞神獸了。

在鹹菜和大白虎交流的時候，得到消息的股宗匆匆趕來，它将鹹菜拎起對着白虎道個歉，才趕忙将貓咪帶回家去。平安京的夜晚并不安全，陰氣濃郁時還有百鬼夜行，可不是能讓小貓亂跑的。

将小貓咪放到自己面前，股宗提着一條小魚幹引誘它乖乖坐好，摸着貓腦袋教育道：“我知道菜菜已經擁有靈力，可以記下很多東西了。雖然你現在可能還不懂，但一定要記住，我們的主人是陰陽師，既被妖怪忌憚，亦被仇恨，因此太陽落山之後，絕對不能離開家，知道嗎？”

“喵。”菜菜還要吃小魚幹。

小貓咪的眼睛只有吃食，似乎一點都沒有将自己的話聽進去，股宗也知道它未免心急了些，便喪氣的松開手道：“那以後我再教你……”

“喵。”再來一條吧哥哥！

“……”沒有了，我再去抓。

…

戌時，烏雲遮月，紫黑色的天空下起小雨，仆人們用傘遮擋住香爐，而葉王和吉川少輔則站在雨中進行儀式。雨點雖細小，但久站下來衣服也已濕透，和狼狽的吉川少輔不同，葉王仍是幹爽整潔的模樣，只有睫毛上撐着一點水珠，他眨眨眼，揮去水球，暗示後面的人上前。

吉川少輔帶着兩個自願獻出陽壽的孩子上前，随着葉王的咒文，紫色的光芒從頭頂出現，将兩者牽起，形成一個倒三角的形狀。

上空的漩渦中透出神明的威壓，以及冥府的陰氣，四周的仆從皆跪地不敢擡頭，而葉王則與之相反，他望向那傳來神息的空洞，竟朝它伸出手去，膽大包天的将神力切斷，并收入手中。

正準備被換命的三人一個激靈，像被電流穿過般驚醒，他們的臉上還帶着茫然，兩個男孩不敢說話，而吉川少輔則焦急道：“葉王大人，儀式這是成功了嗎？”

葉王握着右手，輕笑颔首道：“吉川大人已經平安無事了。”他動了動手指，将女鬼留下的陰穢之氣淨化，同時吉川少輔身上的死氣也跟着消弭無蹤。

在說話的時候，吉川少輔便感覺身體一輕，半年來揮之不去的沉重消失不見，他仿佛得到了第二次生命，又變回了生機勃勃的青年時代。不顧葉王還在，吉川少輔當下淚流滿臉，胡亂的摸着自己的身體，大聲喊道：“我好了…我沒事了…哈哈哈哈！我不用死了！！”

激動過後，吉川少輔對葉王感激道：“不愧是葉王大人，這京都的陰陽師，果然只有您最可靠。”這半年來，除了嘴上無毛的小鬼晴明和道滿，他把京都名門的陰陽師請了一遍，也曾舉行過泰山府君祭的儀式，這些人舌粲蓮花，結果卻沒有一個起效。照他說，天皇對葉王大人的排斥簡直莫名其妙，只有他在，才能國泰民安啊！

這樣的贊譽葉王已經聽夠了，當年的天皇還不是一樣口口聲聲說着離不開他，結果現在又是如何？他心中毫無波動，面帶着公式化的淺笑道：“不過吉川大人，延壽只能增加已盡的陽壽，卻不能驅病除災，你今後也要注意休養，不然可就白增了壽命了。”

“是是是，在下知道了。”吉川少輔趕忙道。

儀式舉行了幾個時辰，此時東方已經被日光暈染成紅色，隐隐能看到溏心蛋流淌出來。一天一夜未曾合眼，葉王也覺得眼皮幹澀的很，他道：“儀式已成，我也該回府了，吉川大人可以在家裏休養幾日再上朝。”

“葉王大人辛苦了，不如就在舍下休息如何？”吉川少輔真誠道。

“不了，我還有事。”

拒絕了吉川少輔的挽留，葉王坐上牛車返回家中，兩個牽牛車的仆從剛剛睡醒，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拉牛。坐在車裏的葉王反手張開并攏的掌心，一團灰暗的光芒從裏面飛出，屬于泰山府君的力量正在被葉王的巫力侵蝕，他也将徹底把這份力量收為己用。

回到麻倉府邸的時候，養子們已經陸續起床準備作業，看到葉王回來，各個躲躲閃閃，連招呼都打的很敷衍。葉王也不在乎他們的态度變化，徑直回到自己的院子裏，股宗這會兒不在，房間裏只有菜菜一只貓趴在果盤裏，團成一圈睡的正香。

黑毛球把果盤裝的滿滿的，一團貓撐得鼓鼓囊囊，葉王也不知道鹹菜的想法，放着柔軟舒适的被窩不睡，非要擠在狹小盤子裏。

“菜菜？”

貓咪仍是一動不動。

葉王幹脆卷起袖子，直接将一盤貓端起來。

鹹菜支起腦袋，半眯着眼睛看着葉王。媽媽你幹嘛啊？

葉王挑挑眉，又将貓盤放回去。

其實也沒什麽事，只是看到貓咪睡得香，就忍不住想戳醒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