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有所依

第3章

作為通靈人，麻倉葉王崇尚自然，講究随心随性，不會扼殺動物天性讓它去适應人類的生活。但這并不代表他會放任鹹菜把被窩搞成貓咪的埋雷之處，于是，持續數日的廁所攻防戰拉開了序幕。

吩咐仆人換了床新被，葉王将灑了一地的沙子聚攏，正準備放回箱子的時候，發現菜菜又搶先一步跳了進去。小家夥睜着未褪藍膜的大眼睛，視線随着他的動作左右晃動，它将兩條前腿爪盤在身下，做農民揣的卧姿，甩着尾巴尖一點沒有耽誤主人工作的自覺。

“菜菜。”葉王露出溫和的笑容，輕聲喊道。

鹹菜歪了下腦袋，迷茫的望着他，接着便被拎起了後頸肉，從箱子裏扔了出來。小家夥一被提起後頸，便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像個傻貓般木楞愣将四肢內縮，直到松開才恢複正常。

讨厭！鹹菜将耳朵扁成兩片小飛機，竄到禦簾下藏了起來。

沒有了鹹菜的幹擾，葉王很快将貓砂箱收拾幹淨，重新放在了寝室的外檐下。他沒有搭理躲在禦簾下蠢蠢欲動的貓咪，洗了手後便坐在文臺前處理陰陽寮堆積的工作。兼顧陰陽頭和藏人所大陰陽師，葉王的任務相當繁重，盡管被诟病一手遮天，可那些貴族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一人勤勉。

幾日前異常的高溫，熱死了城東區不少平民，這時代的百姓鮮少會掩埋屍體，多是放到鳥邊野風葬，或幹脆偷扔到鴨川裏。也正因如此，亂葬處多生鬼魅污穢，葉王一年要前往鎮壓數次，而前幾日的異常高溫，又要讓他将祭祀的時間提前了。

先是中納言咒殺案，接着又遇到後宮女鬼作祟，現在又輪到這個…還真是一刻不得清閑。

皺着眉頭，葉王蘸了下墨，在紙上寫下陰陽寮的工作安排。禦簾下的鹹菜目光炯炯，盯着晃動的筆杆搖頭擺尾，這動來動去的小棍顯然比貓砂更有吸引力，像在朝它勾手一般。

尖爪從貓手裏伸出，鹹菜虎頭虎腦的在禦簾下原地踏步，前爪更是揉面般的蠕動。接着，它對準葉王手上的筆杆子，猛的竄了上去——

嘩啦！

幼貓越過葉王直接跳到文臺上，已經寫滿字的宣紙被沖力揉成一團，硯臺翻了個身，墨水灑的到處都是，而偷襲的鹹菜自己，也剎不住腿，直接從桌面上滾落下來。

屋檐下曬太陽的股宗回頭看了一眼，接着便用兩爪捂住了臉。

摔在地上的鹹菜被一同落下的宣紙淹沒，它四肢并用的慌忙從裏面扒拉出去，迅速鑽到櫥櫃下面藏起來，只把小尾巴留在了外面。這闖了禍的小家夥，先把自己吓到了。

葉王手裏捏着毛筆，望着一片狼藉的文臺無語凝咽，他揮揮手用陰陽術清理了桌面，方才站起身，走到鹹菜身後的櫥櫃道：“出來吧，菜菜。”

小貓咪動了動右耳，趴在櫃子下一動不動。菜菜隐藏的可完美了，不會被找到的。

見它不動，葉王便伸出食指，戳了戳它露在櫃子外面的小尾巴。

小貓咪一顫，趕忙将尾巴收了回去。好了，這次藏得更完美了。

一直不被理會的葉王失去了耐心，幹脆伸手到櫃子下将小貓咪拖了出來。小家夥吓得亂撲騰四肢，可很快又被對方捏住了後頸肉，一動不動的任由它的黑爪爪被清理幹淨。

将洗幹淨貓掌的鹹菜放到太陽下面，葉王回到文臺前繼續辦公。股宗走到菜菜身邊，望着小家夥扁着耳朵，賣力舔着爪爪上的濕潤。嗯…理解，都是貓咪，它也讨厭濕乎乎。

處理公務的葉王分心看了眼舔毛的鹹菜，便又收回了視線，心想着被洗過爪子之後，它應該不敢再随便靠近自己了吧。就在葉王反思自己是否過于嚴格的時候，記吃不記打的鹹菜又像沒事貓一樣慢悠悠逛了過來，這次它沒有再搞什麽忽然襲擊，只是圍着葉王嗅了嗅，就爬上了他的膝蓋。

随便扔下根沒用過的毛筆，葉王繼續低頭批閱公文，但鹹菜這會兒卻對竹竿失去了興趣，它打了個哈欠，在葉王膝上盤成一坨毛球，舒服的閉上了眼睛。

貓咪盤着睡的時候異常可愛，葉王也沒忍住手癢，快速的摸了下貓腦袋。

“呼嚕…呼嚕……”

這一摸，鹹菜便有節奏的打起鼾來，在這淨室之中，還顯得挺嘹亮。

鹹菜這一覺睡的舒服，可卻累苦了葉王，處理完公務後，他也想要起身放松下腿腳，可又礙于膝上的貓咪，只能一直保持跪坐的姿勢。雖然也可以無情的将懶貓扔下去，可看它圓潤幼小的一坨，他又實在狠不下心來，便只能抱着它等待小家夥自然睡醒。

好在過午之後，式神便帶着新鮮貓奶和二十多斤的肥魚回到麻倉府邸，濃郁的腥味一秒喚醒了沉睡的鹹菜，小家夥聞着味便把[媽媽]扔在一邊，喵喵的直撲肥魚。

終于解脫的葉王揉了揉腿，骨骼伸展時還發出了咯咯的聲響，而鹹菜離開他的視線不過幾秒，庭院便傳來撲哧巨響。原來水盆裏的肥魚跳了出來，直接将盆邊躍躍欲試撈魚的鹹菜壓在了身下……

“喵……！！”

顧不得腿上的酸疼，葉王趕忙指揮式神将肥魚扔回水盆，而他自己則将砸得喵喵叫的鹹菜收入懷中。小家夥這次吓慘了，使勁的在葉王懷裏拱，直到鑽進他的狩衣內側，才穩定的團成一團。

隔着衣服拍拍小貓的身子，葉王輕聲道：“怕了吧，以後要乖乖的啊。”

當晚，肥魚成了葉王和股宗的盤中餐。鹹菜圍着餐盤喵喵叫了半天，葉王都沒有心軟分給它一塊，小家夥饞的眼睛都濕漉漉的，可到頭來也只能看着剩下的魚骨頭都被仆人扔出去。

失望的回了自己的小窩，喝着已經膩味的貓奶，鹹菜心裏委屈。菜菜也想嘗嘗新食物，可媽媽只給塊頭大的兄弟吃。将貓奶舔完，鹹菜背對着葉王趴在床上猛甩尾巴，顯然不是很開心。

望着鹹菜蝸牛般拱起來的後肢，股宗道：“是滿月了，也能換食物了。”

“鹹菜離母親太早，多喝幾日母乳才妥當。”葉王擺弄着棋子，看了眼幼貓，又道：“明日我再去典藥寮走一趟，先問過物部大人的意見再考慮給它吃旁的。”說完他将向上抛了下棋子，石質棋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惹得前面的菜菜好奇的轉臉。

什麽東西，讓我康康。

鹹菜屁颠屁颠跑了過來，葉王便順手将棋子倒出，讓黑白子灑在榻榻米上。

啪嗒。鹹菜伸爪撥了一粒，發出的響聲讓貓胡子往後一縮，但它很快又湊了過來，再次伸爪撥弄。噼裏啪啦的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鹹菜忘記了害怕，整只喵趴在棋子上，用爪子瘋狂扒拉。堆在榻榻米上的圍棋被貓踢得到處都是，但葉王并不在意，靠在歇息上含笑任由它玩耍。

入夜之後，位于鬼門的平安京東北處彌漫着陰森鬼氣，仆役們天黑便不會在院外行動，他們很清楚，一牆之隔的門外便是百鬼夜行的鬼市。大陰陽師麻倉葉王的府邸，是妖怪也不敢侵犯之地，在這裏，人與妖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誰都沒有去跨越的意思。

時至深夜，葉王的寝室已經熄了燭火，忙碌一天的主人早早睡去，剩下股宗盯着剛滿月的小夜貓子。聽着外面分外詭異的動靜，股宗摸摸鹹菜的貓腦袋，心想明日該讓葉王大人做個防止它外出的結界。等鹹菜睡去，股宗才同式神一起離開了麻倉家，作為大陰陽師的式神，去維護鬼門的秩序。

葉王大人是平安京的守護者，而它們，則會盡力去協助他。

盡管麻倉家庭院的結界已經調整過室內的溫度，可鹹菜在被窩裏沒待多久便覺得熱了，它睜着眯縫眼從葉王懷裏爬出來，然後跳到他的臀上，占領高地滿足睡去。

感覺到身上的微弱重量，葉王睜開一只眼睛，又狀似無事發生般閉了回去。

第二天清晨，葉王在一陣不祥的預感中醒來，他猛地坐起身，連帶着睡在他身上的鹹菜也叽裏咕嚕滾下來。鹹菜喵喵的叫了兩聲，茫然的從被子上爬起來，葉王起身看了看自己的床鋪，沒發現什麽髒東西後，才松口氣起床洗涮。

擺放在廊下的貓砂箱依舊幹淨，葉王這些天嘗試将沙子換成布塊、木屑、幹草等材料，也沒有讓鹹菜學會上廁所。蹲下身搔搔鹹菜的下巴，滿足的得到小家夥的蹭蹭，葉王溫聲細語道：“好好在家裏呆着，股宗會陪你玩，等我回來，帶魚給你吃。”或許吧。

給過空頭支票後，要去陰陽寮處理公務的葉王起身，他走到文臺将自己昨天批改過的公文拿起，只是紙張被挪開後，露出的不是幹淨桌面，而是還熱乎着的貓便便。

“……”

葉王深吸口氣，甩袖用術式将貓地雷挪到貓砂箱裏。

媽媽離開後，鹹菜跳進自己的小箱箱裏，正準備扒沙，卻發現它幹淨的樂園裏多了一坨便便。

鹹菜扁起耳朵。

這……讓菜菜怎麽玩啊？

算了，既然髒了，以後就在這裏便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