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日暮西沉,璀璨的霓虹燈在喧鬧的街道兩旁接連亮起,給紙醉金迷的城市綴上連串華美的彩帶,宣告了夜生活的來臨。
赤霄。
這間貴賓房是整個會所裏環境最好的雅間之一,是張可銘特別留給裴含睿專享的。
張二談完生意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個永遠儀态優雅的男人靜靜地端坐着,他仰頭靠在柔軟的皮沙發背上,阖着眼欣賞一樓正在演奏的古典鋼琴曲,端着高酒杯的手搭在交疊的大腿上,指尖無意識地在玻璃的邊緣摩挲而過,透明的玻璃杯隐約映照出他沉凝的側臉,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喲,今天怎麽有空跑我這兒來喝酒?”張二樂呵呵地坐在他對面,毫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精選的CaberFranc釀制,醇美甘甜的味道向來是裴含睿的心頭好,他極少喝白酒,家中酒窖裏也基本都是各種各樣的葡萄酒。
“随便坐坐而已,怎麽,不歡迎嗎?”裴含睿睜開一條眼縫,舉起酒杯沖他遙遙一點。
“說哪裏的話。”張二哈哈一笑,“平時請你都請不動,最近煩心事很多吧,盡情放松放松也好——要是光喝酒看演奏還不夠,不如我找幾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來陪陪?嗯?”
說這話的時候,張二擠眉弄眼地沖他露出一個壞笑,裴含睿卻少見的沒有領情,淡淡地搖了搖頭:“不必了。一個人呆着清淨點也好。”
“啊,我沒聽錯吧?”張二誇張地長大了嘴,把酒杯按回茶幾上,不由前傾了身子瞪着裴含睿的臉,像是要瞪出一朵花兒來,半晌,面上浮現出一抹不可置信的震驚之色,“難不成,最近那些八卦報道——你對那小子來真的?”
說完還不等對方回答,又自顧自地搖搖頭,被自己逗笑了似的:“你一定在跟我開玩笑。”
裴含睿仍舊閉着眼,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沉默着又抿了一口酒,冰涼的液體,入喉卻滾過火辣,最後餘下酸澀的感覺停留在味蕾上。
張二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喝悶酒的感覺不爽,對方又不太想多言的樣子,他亂轉的目光注意到茶幾上空蕩蕩的煙灰缸,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怪叫道:“哎喲卧槽,一個人在這兒呆了這麽久竟然一根都沒有抽,這不科學!你該不會是戒煙了吧?”
裴含睿終于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略微蹙眉,好一會兒,才聽見自己低沉沉的聲音:“怎麽可能……”
張二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卻不知這話是在回答哪個問題。
從赤霄出來,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下去。
方回到裴宅,裴含睿還沒來得及脫下外套,管家已經腳步匆匆地過來低聲跟他道:“焦助理已經等您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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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平世麽……
對于他的來訪,裴含睿并沒有太意外,只是微一點頭,吩咐管家好好招呼,徑自去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才緩步來到會客廳。
客廳的沙發上端坐着一個中年男人,頭發往後梳得整整齊齊,袖口和領帶也打理得一絲不茍。那人聽到聲音回過頭來,見到裴含睿便笑了笑,微微點頭示意。
“好久不見,裴少。”
“啊,是很久沒見了,焦助理。”裴含睿徐徐在男人對面坐下,意态閑适而随意,随手倒兩杯酒,遞過去。
“多謝,茶水即可。”焦平世客氣地接過酒杯放到一邊。
連基本的寒暄也省了,裴含睿手裏轉了轉杯沿,開門見山地道:“是父親讓你回來的吧,調查的怎麽樣?準備怎麽對付我們,嗯?”
聽出這話裏語氣的冷淡,焦平世皺了皺眉,道:“裴少,裴董絕對沒有對付你的意思,他只是擔心你受到小人的蒙蔽和牽累。”
裴含睿執杯的手一頓,重重擱在茶幾上,不悅地沉下臉色:“注意你的言辭,焦助理,另外,受到小人蒙蔽的,應該是父親他自己吧。把這件事添油加醋地捅到他那裏去的人,未必安的什麽好心。”
“裴少,我這次來,主要還是來勸你不要跟裴董置氣了,天下哪兒有不為自己的兒子着想的父親呢?更何況,以你的年紀,也确實該到了收心的時候。成家立業,業既已經立了,也是時候成家了。那麥考利家的女兒,我是見過的,性情溫順落落大方,從各方面來說都能配得上——”
“好了。”裴含睿蹙眉,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如果你是來替我父親當說客的,大可以免了。我小的時候父親就從沒管過我,如今大了,他也管不着,時間不早,我還有事要忙,焦助理沒其他事的話,還是請回吧。”
焦平世嘆了口氣,沉思片刻,緩緩開口道:“那麽,我們來談一談關于那個姓秦的模特的事。”
裴含睿本來已經起身欲走,聽到這句話動作便停下來,沉淡的眸子盯着他,又緩緩坐了回去:“你想怎樣?”
這樣的反應令焦平世心裏憂心更重,他搖了搖頭,沉聲道:“不是我想怎樣,依裴董的性子,倘若你越過了他的底線,裴董會不計一切盡全力封殺那個孩子。”
“……”
裴含睿正欲說話,手機卻在此時突兀地響了起來,他皺着眉頭本來想要按掉,可在看清來電顯示的那一刻,還是接了起來,“……喂?”
“裴含睿。”電話那頭傳來秦亦悅耳的聲線,也不知道他剛剛幹了什麽,呼吸比平日裏重了些,好像正在做什麽耗體力的事兒似的。
“怎麽了?”裴含睿餘光瞥了眼焦平世,見對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由稍稍側過臉,下意識擋住了電話。
“……你今天晚上過不過來?”秦亦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好,語調輕松而略略上揚。
裴含睿停頓了一下,只得道:“不了,我今晚……有點事。”
過了會,秦亦才哦了一聲,聽得出來有些小小的失望。
裴含睿抿了抿嘴,心裏對焦平世來訪的時機更是惱火不已,剛準備再多說幾句,卻聽秦亦忽然道:“我今天把家裏亂七八糟的雜物都收拾出來扔掉了。”
這話題轉換的略快,裴含睿愣了一下,還沒趕上對方跳躍的思維。
“客廳也整理過了。從玄關到卧室都打掃了一遍,保證沒有泡面盒和襪子……”
“……嗯?”裴含睿還是一頭霧水。
噼裏啪啦說了一通,秦亦頓了頓,才又接着道:“那個……每次去你家在路上來回跑都好麻煩,嗯,其實,我家雖然小了點,但是再多住一個人還是擠得下的……啊,我是說等過段時間。”
“……”裴含睿疑惑的表情霎時間凝固在臉上。
秦亦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平靜地在敘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但是語速卻比平時稍微快了一點點,如果不是特別熟悉他的人根本聽不出來區別。
他雖然沒有明着把話說出來,但是這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令裴含睿心頭一瞬間仿佛融化了一樣,像是飲下了最甘醇的葡萄酒,從內心深處泛起說不出的暖意,還有那香甜的微醺氣息,讓人禁不住沉醉其中,把心浸得又酸又脹。
應允的話語幾乎已經轉到了嘴邊,然而,裴含睿終是記起自己對面坐着什麽人,記起現在兩人是在一個什麽樣的處境之下,記起遠在法國還有一個冷硬的老家夥攔在路上。
他沉默了許久,握着手機的手指不自覺緊了緊,終究把滿心的躁動給壓制下去,聲音幹澀低沉地吐出了兩個字:“抱歉……”
說完這兩個字,裴含睿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只是皺着眉頭,握着手機的手都僵硬了,遲遲聽不見那頭傳來聲音。
良久,久到裴含睿仿佛感到心被緊緊攢起來的時候,才聽見秦亦若無其事地道:“哦。沒事我就挂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比之前還要平穩淡定,可是不知為何,裴含睿就是一下子從那委頓下去的音調看見對方失望的表情。
緊接着,電話裏傳來忙音,那毫無起伏的平板響聲一下下敲擊在耳膜上,裴含睿一時間心裏空落下來,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從手指尖溜走了。
可是他無從追尋……
收了電話,焦平世仍坐在原地深深看着他,對這通電話不置一詞。
裴含睿心裏陡然竄出一股火氣,他徐徐虛眯起雙眼,眼光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一字一字地道,“我說過,我最讨厭受人威脅。”
焦平世想了想,聲音放緩,道:“裴董也是為了你好,何不忍耐這一次,退一步,大家都海闊天空,回巴黎跟麥考利小姐見上一面,裴董自然有辦法讓現在滿天飛的謠言不攻自破,又不是讓你現在就回去結婚,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那個年輕的模特也不會因此再遭受诋毀,對大家都好,不是嗎?而且,你以前也不會因為哪個小情人,跟裴董鬧得這麽僵的,唉……”
“呵。”裴含睿突然笑了笑,充滿了嘲諷和冷酷的味道,身子向後往椅背上考去,疊着腿,漫不經心地看着他,“焦助理,你還是回巴黎去勸勸父親,都一大把年紀了,不如趁着還行的時候,多跟他的嬌妻美妾生幾個聽話的兒子吧,啊。至于我,就不勞他費心了。”
“裴少……”焦平世還想說些話,卻被裴含睿的眼神給堵了回去,他施施然起身,留下一句送客,便徑自離開了會客廳。
焦平世默默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淡淡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撥通了一個號碼,往那頭吩咐了一句:“我勸不動裴少,還是按之前交代的行事吧,派我們的人24小時盯着他們,我們直接或間接控股的幾家媒體,還有另外幾家交涉過的,可以開始動作了。”
夜色已深。
挂斷了電話,秦亦默默地盯着手機屏看了一會,然後甩到一邊去。此刻的他,正在衛生間裏爬在一個三角梯上,拿着把刷子,使勁刷天花板上經年累積的一些污垢,下面的瓷磚、馬桶、浴缸早就光潔的煥然一新。
手臂有點酸,秦亦停下了動作,低頭看着手裏髒兮兮的刷子,突然覺得瘋狂地趕完一天的工作跑回家抽風的自己真特麽像個傻逼!
——有些話,他永遠也不會再說第二遍。
作者有話要說:秦:作死嘛!【瞪樓下
裴:作死嘛!【瞪樓下
5:作……咦,樓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