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顏荔,我們分手吧
白律師嘆了聲,說:“故意謀殺的致人死亡和防衛過當的致人死亡,這兩者之間的刑事量刑上有所不同。”
“前者比後者更加嚴重,如果辯護成功,讓法官判定駱戰是因防衛過當才導致顏立軍的死亡,那麽他涉嫌過失致人死亡罪,一般判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具體量刑,得看法官怎麽判。”
顏荔沉默下來,雙眼已經哭得又紅又腫。
因哭太久,眼球泛着粗粝的感覺,聞言眼眶一熱,她又滾下眼淚。
她噙着淚眼,望着白律師:“白律師,我現在……能去看駱戰嗎?”
“我跟警方打了招呼,可以是可以,但是……”白律師遲疑,“駱戰好像不想見人。”
“……”
見她失落,白律師不忍心,說:“這樣,我下午去派出所看看他,順便做做他的工作?”
顏荔颔首:“好,謝謝您。”
“客氣了。”
顏荔再次見到駱戰,是在三天後。
他主動同意的見面。
顏荔心中一喜,去派出所看他之前,特意提前親手做了一份曲奇餅幹提過去。
走進派出所,警察領着她走過幾個走廊彎道,接連打開幾扇鐵門的鎖,最後在一處大鐵門前停下腳步。
警察推開鐵門,領她去一間探望室。
另外一名警察則打開一間關押室,對裏面喊:“3號,有人來看你了!”
關押室齊刷刷蹲了好十幾號人,聞聲,紛紛看過去。
駱戰蹲坐在角落,弓着上半身,曲膝,兩條手臂搭在上面,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聽到聲音,他神色一恍,擡頭看着。
幾秒後,他才慢慢起身,拖着腳铐走出房間。
一名警察走在前面,把他領到探望室。
顏荔手裏提着餅幹盒,隔着玻璃窗望着從裏面緩緩走出來的男人。
男人雙手被铐,灰色純棉的號衣外面套着一件無袖無領的黃色馬甲,下身的腳铐因他走動的動作,摩擦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瘦了。
才幾天不見,他比以前瘦了一圈,面色略顯枯黃,原本深邃的五官微陷,薄唇四周冒出青色的胡茬。
沒有打理,顯得整個人的精神很頹靡。
顏荔看見他,立即放下東西,雙手趴在玻璃窗上望着他,眼眶已經濕潤。
“阿戰……”
駱戰站在門口,緊緊看着她,沒有擡步走進去。
男人眼中一片死寂,像是陷入絕望深淵的落難者,深知無望的那一刻,倔強地做着最後的殊死抵抗,然而卻于事無補,最後只剩下無盡的絕望。
駱戰靜靜地看着她半晌,才擡步走進去,慢慢坐在她眼前的椅子上。
兩人之間,隔着一層厚厚的玻璃窗,透明清晰,她能清晰地看見他臉上的所有神情,卻怎麽也無法觸摸到他。
顏荔吸了下鼻子,忍住眼眶裏的酸意,展開唇笑了:“阿戰……”
“你來幹什麽?”男人冰冷的聲音落下。
女孩眼神一僵,有點不敢置信。
駱戰從來沒有對她這麽說過話。
聲音很冰冷,跟刀子一樣,劃在她心口。
自從認識他開始,在她印象裏的駱戰,是溫柔多情,成熟內斂的。
雖然有時候跟張禀甩嘴皮子,吊兒郎當的,但很多時候他都沉默寡言。
他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反而總是笑着忍受她所有的小脾氣。
顏荔忽視他的語氣,笑着低眉,拿起旁邊的禮盒打開。
“你曾說過你很喜歡吃我烤的曲奇餅幹,我今天做了一份,賣相比以前好多了,我想味道應該也很好。”
顏荔拿出一塊餅幹。
餅幹過于酥脆,她拿的小心翼翼,生怕捏碎了。
女孩望進他眼裏,作勢要喂他:“你吃吃看?”
這才意識到,兩人隔着玻璃,根本就觸摸不到對方。
顏荔心裏一陣失落,卻還在強撐着歡笑:“我給忘了,你這樣暫時吃不到……”
她手臂垂落,眉眼随之落下,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那枚曲奇餅幹。
她喃喃着:“我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那天,天黑沉沉的,我以為你跟李思漾一起出國,心慌的沒辦法,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對你說出那些話了。”
“所以那天我下車後,拼命地跑啊跑。”
“那時候機場附近特別多的人,我扒開一個又一個人,只想以最快的時間找到你。”
“我覺得,只要找到你,跟你說喜歡,即使你拒絕我,我也不會留下遺憾了。”
“沒想到……”說到這兒,她眉眼一彎,擡起眼時,整個眼睛都是亮的,“你會把我拉到懷裏抱住,沒想到我對你的喜歡會得到你的回應,更沒想到……”
“我們會在一起。”
駱戰緊緊地望着她,那明媚的笑顏中,透着一股無力的歡喜。
她在強撐,他知道。
他太了解她了。
小姑娘還在說着:“我那天口袋裏就藏着一枚剛做的曲奇餅幹,本來是想送給你吃的,但跑來機場找你的時候,被人擠碎了。”
“但你一點都沒有嫌棄,直接撕開包裝就往嘴裏倒,還說很好吃。”
回憶起這些,總是甜蜜的。
可她心口卻像是刀割一樣。
她在害怕。
害怕駱戰對法官承認,他就是故意殺死顏立軍的。
更害怕,他覺得無望時,認命地跌入黑暗的深淵。
男人一直沉默地看着她,臉上神色晦暗不明。
顏荔吸了下鼻子。
她沒有再說以前的事,而是靜靜地看着他半晌,才問:“你是不是早就在做計劃了?”
所以他提前給顏言請了保姆,提前給她辦理入學申請,提前支開她,提前在學校門口對她說——
“顏荔,不要等我。”
“不值得。”
他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
他想跟顏立軍魚死網破。
只有顏立軍死了,姥姥的仇,她父親和母親的仇,才能得到化解。
而他也早就知道,殺人致死,最高刑不是死刑就是無期徒刑。
他早就預料到,自己一旦走上這條路,便是他服無盡的刑期。
駱戰目光一片沉靜,盯着她,薄唇輕啓:“是。”
“為什麽?!”
“我想要他死。”
“是……”她話一頓,“為了我嗎?”
男人神色稍頓,眸色閃過一絲慌張。
“不是。”他迅速別開眼,冷着聲音,“僅僅是為了姥姥。”
“……”
顏荔呼吸一凝,心髒因為悶痛,跳的很厲害。
她眼眶再次紅了,盯着他眼的眼睛有些憤懑。
“駱戰。對你來說,我就不值得你在做這個計劃時,把我考慮進去是嗎?”
男人沒說話。
顏荔悲痛地閉上眼,崩潰地提高聲音:“駱戰,你就不能想想我,這件事一旦發生,對我來說是多大的傷害嗎?”
他完全可以為了姥姥去殺了顏立軍,可他為什麽沒有想過她,他一旦入獄服刑,她有多痛苦!
眼眶裏的眼淚像是閘壞了,流的洶湧。
顏荔望着他,無聲地落淚。
因過于隐忍,她全身都在發抖,緊咬的下唇已經出血。
男人垂落在桌下的五指,随着這細微的抽噎聲,逐漸緊握。
隐忍着的疼,在他心頭劃開花,正潺潺地流着血,疼的他整個額角青筋都突爆。
顏荔哭了一會兒,擡手拭去淚水,一直在給自己找借口。
“駱戰,我不怪你。”
男人身形稍頓,偏頭看過來。
女孩哭的眼睛和鼻尖都紅紅的,臉頰上挂滿淚痕。
“姥姥是你最重要的人,你為她報仇,我能理解,不怪你。”她哭着笑。
男人盯着她,心疼的難以複加。
對不起。
阿顏,對不起……
顏荔逝去眼淚,想到什麽,壓低聲音:“阿戰,白律師說,只要你堅定承認你是防衛過當才致顏立軍死亡,你的量刑就會輕很……”
“顏荔。”男人望着她的眼。
顏荔話頓住,望進他眼裏時,帶着一絲慌亂。
她似是猜到他要說什麽,顧自打斷:“你先聽我說,如果你堅持自己……”
“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