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陸小鳳畢竟是陸小鳳。
是閻鐵珊寧可蹭自家總管的宴席,也想要進一步加深感情的友人。
閻鐵珊固然不悅陸小鳳提起舊事,
更不滿他帶着西門吹雪這尊殺神上門逼迫……
到底生意人更講究和氣生財。
哪怕這會子已經(暫時)有了可以無視陸小鳳的底氣,
閻鐵珊還是緩緩開口,準備自揭傷疤。
然而傷疤也不是你想揭就能揭的。
閻鐵珊一句話還沒說全,水中荷葉又輕輕搖曳了一下,帶起微微的水波,慢慢蕩了開去。
閻老板确實有幾分雅致。
哪怕是域外小國,好歹做到內庫總管,多少也有那麽幾分眼光。
區區一方水閣,也給布置出幾分趣味。
九回橋欄鮮鮮紅,滿塘荷葉碧如洗。
雖說夜晚,可水閣內外明珠燭火,也照得幾如白晝。
哪怕只是荷葉輕搖、水波微漾,也是滿目風情。
可惜這會子誰都沒有閑心去賞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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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曉久又甩出一個碟子。
不巧碟子落下處,又恰好有一雙筷子。
雕銀嵌金的筷子。
咚咚當當一串脆響之後,是緩緩滾落的十來根針,和才輕輕挨了其中一根針一小下,就迅速烏黑一片的兩根筷子。
是的,兩根筷子。
雖然和針接觸的只是其中一根的小小一處,但因為另一根筷子挨着那根筷子,竟也跟着整根都黑了。
變黑的速度稍微慢了一點點,
卻也只是不夠一個眨眼的一點點。
閻鐵珊的臉色白了白,望向向曉久的眼睛卻特別亮。
霍天青的面色也有點古怪,他看向向曉久的目光也同樣帶着幾分感激。
與之同時,劍光再現。
西門吹雪那個劍一出鞘、必見血方回的規矩可只是單純的強迫症發作。
而是他如今的境界,恰是劍氣勃發、一往無前的時候。
劍若出鞘卻無果而回,少不得劍氣反噬。
西門吹雪之前就給向曉久憋回去兩回。
劍氣反噬雖說不到境界倒退那麽嚴重,甚至內傷也并不明顯,一股劍意卻也急需發洩。
隐藏于荷葉田田之間的鬼祟小人,可不就是發洩劍意的最好對象?
向曉久站了閻鐵珊,西門吹雪并不認為他會再次出手阻攔。
就是阻攔,可不正好應戰?
然而西門吹雪再一次估算錯誤。
向曉久偏偏就又出手了。
畢竟猶帶幾分官府作風。
——查案的時候最煩口供還沒問清楚、犯罪嫌疑人就先死掉了。
——線索一旦斷了,續起來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
于是又是一個碟子。
居然又是一個碟子。
居然又一次讓西門吹雪劍出無果。
不,也不全然是劍出無果。
向曉久出手的第三個小碟子,終于無法再毫發無傷下去了。
雖說不過是多了那麽一道淺淺的裂痕。
不夠裂開,甚至不仔細打量都不太能看出來。
但西門吹雪若非在劍氣屢番遭受壓制的情況下,反而爆發突破,連這點小裂痕也不會有、
西門吹雪畢竟是西門吹雪。
可是向曉久也不愧是宮九心目中的“異人”。
單只是那麽一個小裂痕,就足夠西門吹雪将之前硬給憋了兩回的劍意、劍氣悉數發洩出來。
西門吹雪的腳尖在荷葉上輕輕一點,微微側身一抄手,又旋身回轉時,
雖說臉色冰冷依舊,之前那種冰山随時會雪崩的緊迫感卻就消失了。
向曉久沒急着去看被扔在地上的黑衣蒙面人,而是先對西門吹雪贊一句:
“你的潛力比我以為的要好很多。”
又沖蘇少英點頭致歉:
“還是你眼光好。我比我自己原先以為的還要更加不懂劍。”
蘇少英面上立刻帶了幾分得意出來,
卻又想起自己正在澄清某些事實的關鍵時刻,就努力想把得意壓下去。
可惜努力的效果顯然并不怎麽樣。
幸好這時候大家,尤其是陸小鳳的注意力,都在黑衣蒙面人身上。
說是黑衣蒙面人,其實更準确的說法,是一位穿着黑色緊身水靠、又用同樣材質的料子裹了一頭青絲的女子。
只不過在裹着青絲的時候,也順帶把大半張臉蒙住罷了。
即使只露出小半張臉,但僅只是那雙漆黑如點星的眸子、那不十分纖細小巧卻恰到好處的下巴,再襯着那苗條動人的身材,卻也是個美人了。
可惜這個美人如今卻是滿眼仇恨與怨毒地盯着閻鐵珊:
“嚴立本!吃人不吐骨頭的嚴總管!
你沒想到吧?五十年過去了,你的債主也還沒死絕!
我如今就是讨債來的!”
她一張嘴,陸小鳳就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再見她一行說,一行掙脫了西門吹雪的鉗制——
西門吹雪是個冷心冷面的劍客,卻到底也是個男人,還是個在某些方面頗為自律的聰明男人。
他固然不是個愛八卦的,既然答應了朋友出手就不會過多打聽。
卻架不住萬梅山莊的老管事實在是個周到人。
在西門吹雪啓程之前,陸小鳳請他出手的來龍去脈,
從這個自稱公主的上官丹鳳将陸小鳳追得撞破了屋頂都跑不掉開始,
一直到陸小鳳和花滿樓在山莊之前的對話,
老管家都清清楚楚地跟他家莊主大人做了彙報。
這會子聽這個女人這麽說,又見着陸小鳳那副表情,自然不難猜出藏在水中行鬼祟事的到底是誰。
不過西門吹雪也不是個會對朋友的女人指指點點的性子。
雖心中閃過類似“這樣的公主,難怪要亡國”的念頭,卻也就是閃過罷了。
西門吹雪也沒有因為這個債主太過鬼祟就撒手不管的意思。
畢竟他原就不是出來的。
他出來只不過是因為陸小鳳是他的朋友,又幹脆利落地剃掉他的“兩條眉毛”。
其他人如何,都不與他相幹。
不過西門吹雪暫時也沒了再和閻鐵珊手下人動手的意思就是了。
只要閻鐵珊不急着逃走。
只要陸小鳳沒遭遇危險。
也許西門吹雪今晚都不會再出手了。
但西門吹雪不出手,卻不代表這位金鵬還是銀雀小國的所謂公主肯罷休。
她恨恨地瞪了西門吹雪一眼,又沖陸小鳳嗔怨:
“你就盡管看着人欺負我!最好叫我被人欺負死算了!”
又沖向曉久跺腳,也是亦怒亦嗔:
“我看公子也不是個糊塗人,又不與這事相幹,又何苦做這樣糊塗事,為難我這等苦苦追債五十年、才得了這麽一個要債機會的苦命人?”
她的大半張臉依然被頭巾遮着,可一跺腳、一甩手間,被黑色水靠緊緊裹住的身軀顫動,越發顯得妖嬈動人。
且又有一把好嗓子,亦怒亦嗔的怨怼之語,也透着仿佛閨房嬌嗔的風情。
若換了其他男人,給她這麽一番說唱念打下來,說不定還真就不好意思再出手了。
哪怕出手,也難免要有那麽一兩分遲疑。
而這位“公主”行事風格如何且不說,她要對付閻鐵珊,卻也只消有那麽一兩分空隙,就能達到目的的。
奈何她遇着的是雙九組。
這個上官飛燕沒用劍,所以即使暗算人,西門吹雪也懶得理她——前提是,以為她真的是個債主。
謝謝親幫忙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