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讓沈淮安欣賞的是雲溪的處事方法。這個時候,他倒是相信雲溪是一直被作為整個門派的繼承人而培養的了。雖然這個小姑娘還涉世未深,但是言行果敢并不輸于任何的男子。
雲傾看着自家的少掌門跪了下去,猶豫了片刻,也跟着垂頭跪在了雲溪身邊跪下。事已至此,流雲女派并沒有什麽其他的選擇,對于雲溪的決定她也只能選擇相信了。
在兩個人看不見的角度,沈淮安和莫南柯緩緩的對視了一眼。那一眼之中,就已經下了斷絕。
莫南柯對跪在地上的雲溪說道“無上宗不做欺人之事,替你們解決這個麻煩,作為交換,我師徒二人要入洞府。”莫南柯并沒有對雲溪明說他要什麽,但是雲溪畢竟是那種足夠聰慧的女子,有些話莫南柯沒有言明,但是雲溪卻已經會意。
——能夠讓眼高雲頂的青霄老祖都惦念的東西,必然也就是她們的洞府之中惹得魔族蠢蠢欲動的東西了。那樣的玩意,即使真的是個寶物,她們流雲派也最好不要沾惹。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雲溪還是懂的。所以沒有怎麽猶豫,她立即就答應了莫南柯的要求。作為一個門派未來的掌門,她從小就被教育不要只看眼前的利益。眼下雖然她們将那件很是珍惜的寶物拱手相讓,但是卻保全了整個門派的安危,又搭上了無上宗。從這一點看,雲溪的做法是聰明的。
她沖着莫南柯繼續一拜,鄭重說道“洞府開啓需要雲溪之血,老祖請随我來。”說罷,雲溪便起身結印,催動陣法。
她被綁了三天,手腳都還在發麻,但是她卻忍住了手腕處的酸痛,噬破手指,将血液逼成一線。随着她的手腕和手指靈活的翻轉,空氣中隐約能夠看出一朵血色的蓮花。但是她到底是靈力不暢的,待到蓮花的最後一筆,她丹田內的靈力已經枯竭。莫南柯看她處境艱難,剛要為她輸出一縷靈氣,卻被沈淮安擋住。
“師父我來。”說話的功夫,雲溪只覺得一股烈火一樣的靈氣沖入了她的丹田,雖然為她補充了最後結印所需要的靈力,但她根本就沒有火靈根能夠吸收這股在身體中的靈力。幸而那靈力不算霸道,待她自行運轉幾個周天,那股靈力也就漸漸消散在筋脈之中了。
沈淮安對她笑得十分純良,仿佛就是一世情急催動了火靈力。雲溪破開洞府的結印之後擡手捂上了自己的丹田,若非丹田處殘存的悸動感覺提醒着她,她幾乎都要以為方才的一切只是錯覺。心底驟然升起一股寒涼,再看見沈淮安溫文爾雅的笑意的時候,雲溪立刻低下了頭去。
那個男子眼中是深深的忌憚和警告。彼時雲溪涉世未深,更未曾涉及情愛。待到後來風煙過盡,她才恍然明白,原來早在那個時候,甚至是更早的時候,後來的一切就都已經注定。那是沈淮安自己不曾清明的觸摸到的情根深中,在一個尋常的黃昏,被雲溪恍然洞察。
随着夕陽收斂了最後一絲餘晖,雲溪也恰好畫完了蓮花的最後一筆。少女的手腕一抖,将那朵沾染了血色的蓮花打入地底。不多時候,地面開始拱動,雲溪和雲傾緊張的握了握拳,低聲說道“老祖小心,洞府要開了。”她們話音剛落,地面就裂開了一條一人寬的縫隙。雲傾和雲溪在那個裂縫的地方跳了下去,莫南柯和沈淮安緊随其後。
莫南柯一邊下落,一邊忽然升起了一種惆悵。方才自家徒弟擋在他的面前,給人家小姑娘輸入了靈力的時候,他就一直這樣的一種揮之不去的惆悵。
兒大不中留神馬的,兒子開始勾搭小姑娘神馬的,兒子娶了媳婦忘了爹神馬的一系列的詞開始在莫南柯的心裏反複刷屏。和以前小劇場裏的那種粉紅色的幼圓字體不同,這一回的這些話,完全都是血淋淋的大紅色,哐當哐當的砸在莫南柯心上,讓他連個準備都沒有。
下意識的攥緊了自家徒弟的手。和幼年時候的黏軟軟糯不同,如今已經長成青年模樣的沈淮安的手比他都大上一圈,莫南柯攥着那只手,很輕易的就能感覺到硌在他掌心的青年的骨節,他不用多加想象,就清楚這雙手蘊藏着怎樣的力量。
感覺到了握住自己手掌的冰涼,沈淮安悄悄的抿了抿唇,用黑暗遮住了自己微勾的嘴角。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莫南柯,或者說,莫南柯只肯讓他一個人去了解自己。所以此刻莫南柯心裏的所想,他也能品度一二。無論怎樣,如今師父的內心變化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好事情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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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安知道他與自家師父之間有遠山橫阻,有流水昭昭。可是,那邊的人是他的師父啊,所以他不求那人走多少步,只要那人一寸眼角眉梢的溫柔缱绻,都足以讓他為之翻山越嶺。
沒關系的,沈淮安對自己說。師父不能覺察出自己的心事,那是沒有關系的。師父一直雲端高絕,那是沒關系的。他只要一直都在那裏就好,哪怕離他再遠,只要能夠讓他看見就好。
這是執念,也是沈淮安一直苦苦煎熬,卻不肯放過自己的理由。
洞府仿佛是無盡的開始下落,莫南柯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妥。電光火石之間,他想起了自己文中的一個細節。似乎,在劇情裏,他安排這樣和男主一起無盡的下墜的……是女主?!
而且因為這是當年他的第一本書,作為夢叔的莫南柯還木有那麽掉節操,特意安排了這樣的一個長長的沒有盡頭的下墜,就是為了讓自家羞澀的小男主抱一下女主。至于後來,再用這個長長的下墜時間的梗的時候,節操已經喂了汪汪的夢叔多半就會給男主安排一場淩空的考驗腹肌和腰力的啪啪啪了。
想起了自己後來的那些沒有下線的情節,莫南柯心有餘悸的撫了撫胸口。幸虧這樣啊我去的,當年叔只是單純的寫了一個擁抱神馬的真是機智啊。難道叔當年就已經預料到了自己有朝一日會代替女主一起跟男主墜啊墜啊的?
暗搓搓的給自己的機智點了一個贊,莫南柯不光不忙的等待着腳踏實地的那一刻。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莫南柯忽然感覺腰間一緊,轉而就被擁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之中。沈淮安的呼吸噴在莫南柯的鬓角,濕軟的氣流撩動了他的長發,莫南柯有些難耐的側了側頭。
剛剛還在臆想之中的場景真是的發生了,而且傳說中的女主還被迫換成了自己。莫南柯驟然湧起一層尴尬,平日裏他和自家徒弟摟摟抱抱什麽的其實已經差不多要成為習慣了,但是此時此刻卻覺得分外難為情。
越接近底部,空氣就越發的悶熱。莫南柯仿佛為自己找到了借口一樣,伸手推了推沈淮安,低聲說道“別鬧了,熱。”
沈淮安卻只是将頭從他的肩膀稍稍移開,眼見莫南柯還要再推,沈淮安忽然小聲的說了一句“師父,那個時候,周圍也是這麽黑的。”
什麽叫會心一擊?對于莫南柯來說,這就是妥妥的會心一擊。
八百年的黑暗在他的小徒弟口中只是輕描淡寫,但是莫南柯又怎麽會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和無措。而讓莫南柯最為愧怍的是,明明已經決定好好守護這個孩子成長,卻在他最需要的時候不在他的身邊。
可是莫南柯不知道,沈淮安所有痛徹心扉的成長,都是在離開師父或者師父離開的時候進行的。他們守護着彼此,就如同莫南柯不舍得沈淮安痛一樣,沈淮安更不舍得莫南柯心疼,哪怕那種心疼是自己帶來的。
無聲的放棄了抵抗。莫南柯甚至縱容的拂過沈淮安的脊背,兩個人就這樣無聲的下墜,直到腳下觸及到了一點堅實的土地。周遭全部是黑暗,沈淮安的指尖燃起了一團火,照亮了周遭的環境。
這個世界并不完全是自己筆下的,莫南柯一開始就有這樣的認知。而如今,當他看見漫天懸浮錯落的石板的時候,這樣的想法就更加的深刻。
他們身處一個十分廣袤的空間,周遭的石板宛若星辰一樣懸浮在他們的上下。而他們腳下所踏着的這個,正是其中的一塊。莫南柯低頭看了看腳底下,赫然發現他的腳下的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圖騰。
沈淮安蹲下,将手中的明火湊近細視。石板上的文字齊整,中央的《混沌篇》三個大字讓他心頭一顫。下意識的攥住了莫南柯的衣袖,沈淮安的聲音裏難得的有了一絲興奮和緊張。
“師父,你快看。”沈淮安支着石板上的文字,催動了體內的靈力,将掌心的火調的更為明亮了一些。
莫南柯依言凝神細視,卻只看見了石板上的一片斑駁的文字。若是仔細看,那些文字他每一個都認識,但是湊在一起的時候,他卻無論如何也看不真切。不是讀不懂的那種看不真切,而是分明他一旦想要連貫的閱讀,眼前就仿佛被什麽東西遮住了一樣。
莫南柯看了一會兒,最終什麽也沒看清。
#金手指的保密措施做的不錯,男主請你勇敢的上吧#
對沈淮安搖了搖頭,莫南柯看着漫天的石板,發現除了這一塊,其他的都沒有這樣的情況。拍了拍沈淮安的肩膀,莫南柯輕輕躍到另一塊石板上,而後輕聲對他說道“這是你的機緣,你且仔細參詳。”
沈淮安只覺得手中一空,半響之後,他才呆愣愣的發現,自己手中一片空茫,而他的師父正在各個石板間越過,仿若閑庭信步一般的看着石板上的文字,不知不覺之中,卻離他越來越遠了。
白衣揚起又落下,有那麽一瞬間,沈淮安竟覺得,他馬上就要失去他的師父了。就好像剛才師父明明就在他的身邊,他卻連師父身邊的空氣都掌控不住。
握緊了空空如也的手,沈淮安定了定心神,将手掌覆上那塊石板。他知道,自己想要抓住自己想要的,就必須要變得很強才行。而如今,正是他變強的第一步。他等待着這個時機已經整整五年了。
機不容失,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