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代溝系列短篇一《陰差陽錯》
我抽完最後一根煙,對胖子道:“走吧。”
胖子撮煙屁股正撮得津津有味,聽我說完這話立刻就愣了,這幾天他一直蹿騰我走,現在我真說要走,他反而傻眼了。胖子咂吧咂吧嘴,把煙屁股朝火堆裏一丢,又看了一眼青銅門,問我道:“真不等啦?”
“不等了,要出來早出來了,走吧。”我站起身撣了撣褲子上的土,這褲子還是悶油瓶的,穿着真難受。
和悶油瓶約好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我也在這裏等了整整十天,解雨臣派人來看過好幾次,也送了不少東西進來,我跟胖子靠着那點補給坐在所謂終極的門口大眼瞪小眼,守着一堆篝火吹牛,吹到最後牛皮吹破了就沉默。
我坐在青銅門口感受着陰風陣陣,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在隕石坑等悶油瓶的時候,每天我都希望能跟那次一樣,睡醒了一睜開眼悶油瓶就坐在我旁邊了,然後我們一起回家去。
我想得太美太好,可惜現實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十年,對悶油瓶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他連根頭發絲都不會變白,但是對我來說卻如同滄海桑田,我頭發雖然沒白,但是沒了,好像也沒有什麽區別。
我放着用命拼來的好日子不過,非要千裏迢迢跑到這個凍死人的鬼地方找刺激,換來一個早知如此的結局,可不就是賤麽。
個殺千刀的謊點了爺十年,還讓爺在這鬼地方等了十天,什麽來接他什麽鬼玺能開門,全他娘的是騙人的。
我問胖子道:“我們還有多少炸藥?”
胖子一看我盯着青銅門那惡心的眼神,立刻就知道我想幹什麽,捂住口袋不住地搖頭:“你還沒死了這條心呢?沒了,炸藥進來的時候都用光了,胖爺我就剩這一顆光榮彈,你別想打它的主意。”
想想把青銅門給炸了确實不太現實,我只好弄了個背包給悶油瓶留下,裏面塞了點生活必需品和一張假的身份證。怕他出來忘了我住哪裏,又把我的地址寫了下來,小心地包進防水袋,塞在最下面。
臨走前我摸了摸那扇門,輕聲道:“小哥,我走了,再見。”
這次是真的走了,再見了,悶油瓶。
走出去的時候我們沒有回頭,想想怪可惜的,我應該弄點炸藥在青銅門前炸一炸,門開不開無所謂,主要是應個景——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我和胖子精疲力盡地從地下爬出來,找到接應我們的人,我喝了一口水,很累,但是很平靜,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徹底結束了,包括我,包括小哥。
我跟胖子說過要去雨村,不過一到杭州我的懶癌就發作了,有點不想動彈。無聊之餘我把王盟那小子逮回來,從頭到腳又抽了一遍,看他嗷嗷叫着滿地跑的樣子我心裏很舒坦。
我告訴我自己這一切都結束了,就随他去吧,還很豁達地感動了一把,但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會想起悶油瓶。
沒什麽具體的,就是想起來,你問我想了他什麽我反而說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一直盤踞在我身體的每一處,我不論做什麽都能看到他。
胖子安慰我說小哥可能只是睡過頭了,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你想青銅門裏頭烏漆抹黑的,又沒個表什麽的,錯過了時間很正常。
他其實也知道悶油瓶是很守約定的人,他這次沒有出來,九成九是永遠出不來了。只是他不肯承認,我也不肯,有些無傷大雅的小謊還是讓我們保留着吧。
我曾經聽說過這麽一句話,說當一個人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他就不會再想去尋找依靠,任何人都是負累。
我深以為意,不過我不是那種人,我經不住寂寞也扛不住孤獨,雖然一個人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好在身邊也不是全無依靠,總有那麽幾個可以把命交出去的好兄弟在。
我不是最靠得住的那個人,好在也不是最靠不住的那個,有時候我們需要一個臂膀,不是為了靠着,而是為了心安。總有好處,總有壞處。
當我看到那句話的時候,我第一個想起來的人是悶油瓶。如果是別人說這句話,我會呸他一臉讓他裝逼,但是對悶油瓶來說,有些裝逼的話說出來還不及真實發生的二分之一。
悶油瓶就是這樣的人,他經得住神臺上萬人膜拜,也扛得住泥沼裏百年伶仃,他從不需要任何人與他比肩,每一個人都是他的負擔。
有時候我恨他,有時候我恨自己,他走得那麽快那麽絕,我走得那麽慢那麽跌跌撞撞。
從青銅門回來沒幾天就是中秋節,阖家團聚的日子裏我沒回家,我現在經不住這種歲月靜好的節日,我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調整我的心态,嘗試着做一個普通人。
在這個美好的節日,我拎着一瓶酒去拜祭了潘子,一個大月亮,一個老男人,一瓶酒,一個空墳,多有意境。然後我突然想到,我是不是也應該給悶油瓶弄一個衣冠冢?
他注定是不能葬在張家古樓裏了,我自己給他弄個墓,逢年過節的給他燒點紙錢,他在下面也好有的花不是,辛辛苦苦一輩子都在跟死人打交道,臨到頭下去了沒錢花豈不是太諷刺。
但是給悶油瓶弄衣冠冢實在有點困難,衣冠冢衣冠冢,總得有件衣服。可他的那幾件爛衣服我出長白山的時候給留在裏頭了,早知道就不脫了,穿着雖然老土了點,帶出來也是個念想,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
我該炸了青銅門的,我對着鏡子梳着我好不容易長出來的頭發,認真地考慮再回長白山把青銅門給炸了的可能性。
炸了青銅門,找到小哥的屍體,帶不出來也沒關系,我可以把他的手砍下來帶回來,這樣就可以立墓碑,上面就寫個大寫的“V”。
我當初怎麽就沒炸了那個該死的天殺的王八蛋的青銅門呢?
越想着沒炸青銅門我越睡不着,越睡不着我就越想炸青銅門,我簡直就像被祥林嫂附身一樣,滿腦子來來回回就這麽兩句話,如此惡性循環一整晚,我躺在床上眼睜睜地看着天亮了。
天一亮把王盟削了一頓也難解氣,我就坐在鋪子裏給胖子打電話:“喂,胖子,現在能弄多少雷管?”
“幹啥啊,不是說不下鬥了麽?咋地還想着弄雷管啊。”胖子那邊嘩啦啦的,一聽就搓麻呢,估計手氣正順,從語氣就能想到他肥臉上紅光滿面的模樣。
我認真地道:”能弄多少弄多少,我要再去一次長白山。”
胖子那邊搓麻的動靜明顯一頓,可能是覺得我神經病又犯了,問道:“你還沒死心啊?”
“我想過了,我一定得把青銅門給炸了,不炸我心裏不痛快,你也不忍心看着你兄弟我夜不能寐吧……”
“嘀——嘀——嘀——”
死胖子!我大罵,轉身又給小花打電話,他更絕,直接就關機了,我約莫着剛才跟胖子搓麻的人裏就有他,都他娘的不講義氣!
我一拍桌子,角落裏王盟抖了三抖,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我道:“走!”
“老板,去哪兒啊……?”
我沒回答他,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兒,但是我不想在屋裏呆着。
結果出了門我更後悔了,我一個人,背着手,牽着狗……啊不,王盟,溜達在西湖邊上,感覺跟那些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一樣。
我在前頭走,漫無目的,王盟跟在我後面,滿腹牢騷。我們就這麽一路走到了浙大門口,看着二十出頭的大姑娘小夥子從校門口嘻嘻哈哈地湧出來,我才回過神。
沒想到一走神走出來這麽遠,我活動了一下手腳,發現一點不累,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起來,我這個年齡能保持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我有得意的資本。
“老板,要不要買點水果?”王盟走得口幹舌燥,左右一望發現一個小水果攤,立刻有些饞水果,小心翼翼地向我請示。
我一看那水果攤生意還好,圍着一圈一圈的女孩子,白花花的一片大腿,想想這幾天為青銅門那事有點上火,确實該吃點水果,就對王盟道:“你去買點吧。”
王盟擠進去沒三分鐘就連滾帶爬地撥開人群沖了出來,引來一片尖叫,我疑心他是故意揩油,有幾個女孩子我看了半天,腿确實又長又漂亮,王盟肯定是故意的。
小崽子表情跟見了粽子一樣,沖到我面前的時候手裏還攥着一個蘋果,抓着我就喊:“老板!老板!!”
我最見不得他這副德行,一想到外面的人都覺得這個窩囊廢是我的心腹,我就想把他踢死,一把甩開他道:“你見鬼啦?西瓜成精啦?”
王盟拼命地指着裏面,結結巴巴地喊:“小、小小……小哥!”
我最恨他拿小哥來消遣我,上次那件事我還沒來得及秋後算賬,這次又來,還更沒有水平了,于是我道:“王盟,上次的事你不要以為我忘了,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小哥在裏面買水果?買了西瓜還是買了檸檬啊?”
王盟拼命搖頭,好不容易把一口氣理順了:“不是不是!那個小哥!他、他他他在裏面賣水果!”
我冷笑,一腳踹飛這個癟犢子,轉身就走,王盟一個飛撲過來抱住我的腿:“老板你相信我!你進去看一眼啊!你不進去你一定會後悔的啊!”
我一想确實不能就這麽走了,王盟手裏還拿着人家的一個蘋果呢,我們雖然是盜墓賊,但是我們有素質,我們(除了胖子)不拿活人一針一線。
我從他手裏把那顆蘋果掰出來,擠進水果攤,準備把它買下來:“不好意思,蘋果怎麽賣啊?”
然後我看到了一個人,一個驢了我十年的人,一個打死都不應該在這裏出現的人。
悶油瓶,張起靈。
我腦子一下子就亂了,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這是大忌,我本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這樣了,不論什麽刺激場景,我都能微微一笑絕對不抽,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還是逃不過傻逼的命運。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過驚悚,氣質太過猥瑣,以我為圓心女孩子們紛紛避開,生怕我把神經病傳染給她們。
悶油瓶是唯一淡定的那個,他拿着一個大紅色的塑料袋,遞過來給我,然後說:“蘋果,兩塊五,甜。”
我去你娘的蘋果,我去你娘的兩塊五,我去你娘的甜。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西湖邊上賣水果。我感覺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生生把自己給憋死。
張起靈,曾經的張家族長,發丘二指中郎将,讓血屍下跪粽子發抖,倒鬥界十大傳奇之一,出場費比周傑倫還貴。這麽一個充滿神奇色彩的人物現在站在我面前,擺了個攤子在西湖邊上賣兩塊五一斤的蘋果,還他娘的好死不死穿着一件印了個大doge狗頭的衣服,那狗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好像在說“傻逼”。還有比這更操蛋的事嗎?
我感覺我的人生就是一個大寫的“卧槽”,沒有人能體會我此刻的心情,包括我自己都沒辦法體會,因為我已經麻木了。果然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絕對的,這也許就是另外的一種終極,我還是太天真了。
因為我一直沒去接悶油瓶手裏的那個塑料袋,于是他自動自發地給我裝了滿滿一袋蘋果,還順便把我手裏的那個也拿走稱了,稱完遞過來給我:“五斤,十二塊五。”
我受打擊過大,下意識道:“湊個整,十二塊吧。”
悶油瓶居然還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不行,小本生意。”
我不知道是該高興他終于能在地面上謀生,還學會讨價還價做生意了;還是該悲哀社會是個大染缸,連小哥都開始學會做奸商了。我明眼看着他塞給我的蘋果都是小個的,有一個還爛得掉底,他就那麽面不改色地給我塞進去了,一點不臉紅。
托這十二塊五的福,我終于從懵逼狀态回神,仔細觀察了一下小哥,發現他絕對不可能是假冒的。張起靈的氣質很特殊,這種特殊的氣質是沒辦法模仿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百年孤獨過。
這個張起靈是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他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賣水果?他失憶了是肯定的,但是也不該在這裏賣水果啊。還是因為我把汪家張家都搞得翻天覆地,沒有人顧得上去接應他,他出來以後發現天變了,沒辦法謀生,所以來賣水果?
我想了很多理由都是扯淡,最後還是王盟發現了水果攤真正的老板,從他嘴裏問出了一些事情。
原來悶油瓶是在半個月前來應聘的,老板那時候想找個學生看攤子,覺得悶油瓶五官端正挺好的,看了他的身份證就讓他在這賣水果了。
我跟老板說我是悶油瓶的哥哥,家裏有點事讓我來接他回去,這兒的活就不幹了,讓他給悶油瓶結算一下工資。老板有點可惜,說自從悶油瓶來了以後生意好了很多,小姑娘都樂意來買水果呢。
悶油瓶失憶了以後一直乖得很,也沒反駁我這個“哥哥”的說法,只是在老板問今天幾號的時候,默默地說了一句:“十四。”
今天明明是十月二十六號,再怎麽記也記不到十四去,老板翻了翻手機,呵呵一笑去拿錢了。
我嘆了口氣,充滿惋惜地拍了拍悶油瓶的肩膀,心說這看着不咋大,老年癡呆了,連日子都記不明白,怪不得淪落街頭賣水果……拍到第三下時,我的手猛地一頓,冷汗一下就下來了。
今天陽歷确實是二十六號,但陰歷是九月十四,我他娘的居然忘了這個家夥是生在舊社會的,他雖然看起來不大,實際年齡根本就是老祖宗的級別,這樣的一個人,他的紀年方式肯定是陰歷啊!
俗話說三年一代溝,我跟小哥之間的代溝大概有馬裏亞納海溝那麽深,大西洋那麽寬,我還說什麽有的人的約定不能放鴿子,我他娘的居然傻逼地記錯了日子!
我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小哥按照陰歷從青銅門裏出來,可陰歷和陽歷差不多差一個月,八月十七號已經是九月的二十九號了,我早就從長白山出來回到了杭州,他出來以後只看到了門口的那個背包。
他呆了十年果然已經失憶了,什麽都不記得了,或許是出于對自己身世的追尋,他按照我留下的地址來到了杭州,不知道為什麽找錯了地方。可能他只是想去找水果攤老板問地址,卻被老板誤以為是來應聘的學生,留在水果攤賣了半個月的水果。
我擡手就給了自己一嘴巴子,一點沒留情,抽得自己直咧嘴,轉身給胖子打電話,沒接,估計他還怕我跟他說炸青銅門那茬。我恨恨地用微信發了一張悶油瓶的照片給他,沒兩秒他就打了回來。
“哎呦我操這怎麽回事啊?小哥怎麽跟你身邊站着呢?他出來了?怎麽出來的?”
我憤怒地說:“你還問我!你說說你一個老同志,怎麽就沒想到時間還分陰歷陽歷呢?你當年上山下鄉改造得還不夠,老祖宗的東西都忘得幹幹淨淨,被邪惡的西洋文化一腐蝕就亂了!”
我亂七八糟地一說,胖子也立刻明白過來,大罵了一聲“卧槽”,轉頭就撂了電話,我估計他是直奔機場去了,準備殺将過來。
我像個打了敗仗的将軍,耷拉着腦袋走在前面,悶油瓶還是那個淡淡的死樣子,穿着那個該死的狗頭衣服跟在我後面,王盟則拎着那袋子爛蘋果,小媳婦一樣走在最後。
這個組合太過詭異,散發出一股倒黴的氣息,所以路人都遠遠地繞開了我們三個。
我問小哥這些天住哪裏,他帶着我七繞八繞到了一個小胡同,胡同裏開着一個小小的家庭式旅館,一晚上六十塊錢的那種。
悶油瓶的行李只有我給他的那個背包,他身上的衣服是水果攤老板的女兒給他買的,還有一套印滿了doge的睡衣,我實在忍受不了被一只狗時時刻刻鄙視的滋味,就沒讓他帶,留在旅館了。
我發現我給他留的那個地址最後的部分糊了,而糊的原因恰恰是我裹的那張防水袋,裏面有水汽,捂了個把月水筆自然就糊了。
“世事難料”四個字,看來我這輩子都參悟不能。
胖子的效率很高,晚上就到了,他沖進門的時候,滿頭都是汗珠子,呼哧帶喘得像頭牛一樣。我示意王盟遞了個蘋果給他,他不講究,随便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咬了一口,被酸得連呸十幾口:“什麽蘋果啊這是,酸死胖爺了!”
我看了一眼悶油瓶,他窩在最裏面,擡頭看天花板,我确定他聽到胖子的話了,但是他很不要臉地假裝自己聽不到。
我把事情給胖子一解釋,胖子半天沒說話,啪地一拍大腿:“這事整的,真是……真是……”
連胖子都無語了,我知道這件事實在太無厘頭了,一切語言都沒辦法形容這件事,只能化為大大的兩個字——卧槽。
我跟胖子不是一輩人,胖子和小哥不是一輩人,我們注定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小哥甚至沒有語言,這種代溝是無法逾越的,可怕又有點可笑。
胖子是一個非常擅長調整自己心态的人,他很快就接受消化了這件事,嚷嚷着要去樓外樓搓一頓,給小哥接風,給小哥道歉,說小哥在青銅門肯定吃了大苦頭,得給孩子補補,看都瘦成什麽樣了。
“來來來,小哥走一個走一個!胖爺我對不住你啊,你說小吳同志年齡小,不知道啥陰歷陽歷的很正常,可是胖爺我不應該啊!我咋能忘了這事呢?還錯怪小哥你不按時出來,實在太可惡了!來!這杯酒我給你賠罪了!”胖子已經喝多了,摟着悶油瓶的肩膀不肯撒手,一杯又一杯地灌自己,喝得舌頭都大了。
悶油瓶倒是來者不拒,胖子遞多少他喝多少,席間一聲不吭,從他的立場來看,我和胖子估計是陌生人,還是喝多了撒酒瘋的那種。
我也沒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問什麽,悶油瓶倒好,啥都忘幹淨了,可我沒忘,這些年來的事情都歷歷在目。我不知道悶油瓶這十年過得好不好,可是我過得非常不好,我們好像在互相折磨一樣,十分古怪。
一場酒喝完沒多少酣暢淋漓的意思,反而讓我胸口的那口氣憋得更深更重,想吐。
胖子已經左搖右擺了,我讓王盟送他回賓館,可憐王盟的小身板,被胖子一壓基本就沒了。我站在街邊看着他們走遠,風吹過,吹散了我身上的部分酒意,腦子又開始隐隐作疼,一抽一抽的。
悶油瓶站在我身邊,我打量着他,他一點也沒變,頭發還是烏黑烏黑的,也沒有胡子眉毛一大把,這麽一個人擺在大街上,怎麽看怎麽都只是個普通的年輕人。
我的目光太過熱辣,他扭過頭來看我,表情淡淡。我趁着酒勁兒摟住他的脖子,嘆了一口氣。
“小哥,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