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乾清宮寝殿,一早起來,外頭天兒就陰沉沉的,這會兒更暗了下來,小白坐在南炕下,倚着明黃的大迎枕望着窗外出神,從曉曉出宮到今兒多少天了,他怎麽覺着,仿佛好幾年不見了一般,腦子裏想着,心頭惦記着,卻無論如何見不着面兒,如今想起以往在一起的時候,竟仿佛一場夢,她過的如何?會不會冷着,餓着,會不會受委屈,會不會像自己想她一樣的想着自己。
想到這裏,小白不禁牽起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意,自己這是做什麽,明知道她過的很好很好,比在宮裏,在自己身邊兒,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去,因為慕容蘭舟也喜歡她,直到現在,小白都不清楚慕容蘭舟那個人何以會喜歡上曉曉,他們一共沒見過幾次不是嗎,可他卻為了曉曉吃醋,那種堂而皇之的醋意,那般張揚而不隐晦的醋意,真不想慕容蘭舟,倒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這四個字從心中滑過,小白不禁搖頭,慕容蘭舟怎會是凡夫俗子,即使喜歡上曉曉,他仍然是手握大權的慕容丞相,并且用他手裏的權利,不費吹灰之力就奪走了她,從沒有那一刻,令小白覺着權利是個如此有用的東西,可以輕易就把曉曉從自己身邊兒奪走。
前兩日,朱錦堂進宮來跟他說話兒,對于裕親王朱錦堂,小白印象中是個不修邊幅的纨绔王爺,也就當初自己登基的時候見過一面,後來過年過節的宮宴,他無一例外的缺席,兩人雖算叔侄,卻正經沒說過幾句話。
想也是,兩人雖同是皇族,而這大夏朝表面上姓朱,內裏早是慕容蘭舟的天下,兩人一個皇上,一個王爺,卻都是沒用的傀儡,小白當初還想過,假使自己有個萬一,或許這個皇位上下一個傀儡就是朱錦堂。
不過李盡忠也說過,要讓慕容蘭舟還朝歸政,恐怕還要依賴裕親王,小白倒不覺得這麽個糊塗好色的親王能有什麽用處,但他卻帶來了曉曉的消息。
朱錦堂那天來了,先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什麽外頭的玩意啊,院裏的粉,頭,甚至剛到京的南戲班子裏的頭牌戲子,唱腔如何美,身段如何柔……總之雜七雜八扯了一大篇子沒用的閑話,自己快不耐的時候,才聽他道:“昨兒個去在花鳥市倒遇上一個稀罕丫頭,女扮男裝打抱不平,把街面上一個潑皮無賴耍弄了一頓,我瞧着有趣,讓人一掃聽,才知道是相府裏的人,也不知跟慕容丞相什麽幹系,眉眼兒模樣兒挺齊整,只可惜年紀小了些,再齊整也吃不進嘴,人都說慕容蘭舟不近女色,不想卻好這口。”
小白微微眯起眼望了他半晌才道:“ 皇叔今兒來不是為了說這些的吧!”
朱錦堂一拍大腿笑道:“我還道萬歲爺是廟裏供的泥菩薩呢,我這費了半天唾沫,您是一點兒反應沒有,原來那丫頭才是敲門磚,得了,您也別吃味,那丫頭身在曹營心在漢呢,雖說慕容蘭舟對她好的,可那丫頭心裏就惦記着皇上,話裏話外的讓我幫皇上呢。”
小白聽到這裏心裏一熱:“她胖了還是瘦了?是不是長高了?”說着又嘆了口氣:“還是那般莽撞,到了外頭也不知道收斂,那人便對她好,哪裏是個好性兒的,不定惱了要罰她,可不要皮肉受苦嗎。”
朱錦堂聽了後槽牙直酸,心說那丫頭倒挺有兩把刷子的,這左右逢源,兩邊兒讨巧的事,做的如此得心應手,一個皇上,一個丞相,都給她弄的五迷三道。
剛想問問選秀的事,卻一眼瞥見炕裏頭的迎枕下露出一角紙來,上頭是個妮字,既在這乾清宮寝殿,定然是出于皇上之手,可那字瞅着怎如此眼熟,且,慕容蘭舟怎會允許皇上讀書寫字,這不合常理啊。
朱錦堂眼珠子轉了幾轉,跟皇上扯了兩句閑話便告辭出來,李盡忠送他出了乾清門,他把李盡忠扯到一邊兒道:“你們既想本王幫着皇上,如何事事瞞着本王,我來問你,皇上怎會識字?”
李盡忠這才對朱錦堂一一道清原委,朱錦堂也才算明白何以那字如此眼熟了,倒也沒想到那丫頭如此大膽的算計慕容蘭舟,且一算計就是三年,如此說來,皇上豈不也是慕容蘭舟一手教出來的弟子嗎,這事兒擱誰身上都的氣吐血,更何況秉性剛強的慕容蘭舟。
朱錦堂這人挺聰明,雖說李盡忠跟他說用選秀拉攏朝中大臣,順理成章的逼迫慕容蘭舟還朝歸政,卻以朱錦堂看,這事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先不說朝堂那幾個老不死的各有各的算計,便那幾個老家夥擰成一股繩兒跟慕容蘭舟作對,結果用腳後跟想也知道沒戲,真憑着那幾個就能扳倒慕容蘭舟,大夏朝也不至于淪落到如斯境地了。
所以這絕對是個馊主意,倒是有個人可以指望一下,就是曉曉,就上回琳琅閣那一次,朱錦堂就看出來了,那丫頭是慕容蘭舟的心頭寶,也是他的軟肋,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英明一世,逢了一個情字也就完了,那丫頭或許是老天爺給大夏朝安排的救星也未可知,不忍看着老朱家的江山斷送在慕容氏手裏,這才派了這丫頭來,要把扳倒慕容蘭舟,還得從那丫頭身上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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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錦堂回府絞盡腦汁想了一晚上,終于給他想出個主意,以目前形勢看,想扳倒慕容蘭舟根本想都不用想,倒是美人計是溫柔刀,甭管多厲害的人,哪怕是神仙,遇上心頭好的女子,那也是情關難過,再剛強的人也化成了繞指柔,而妙就妙在,那丫頭的心是向着皇上的。
其實也不全向着皇上,朱錦堂都能感覺到那丫頭心裏頭糾結着呢,想想也是,一邊兒是皇上,雖說不知道那丫頭跟皇上是怎麽回事,可瞧那意思情份不淺,一邊兒是夫子,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就算是算計,三年的師徒情分擺在哪兒,慕容蘭舟對那丫頭又是掏心掏肺的好,再沒良心,也不可能真盼着夫子如何,最好的結果就是兩邊兒都能顧全,皇上這邊兒得了江山,夫子那頭抱着美人,得,這不齊活了嗎。
只不過,慕容蘭舟跟那丫頭還差那麽點兒意思,這臨門一腳自己幫幫忙,沒準就成事了,男女之間就得來的刺激的,愛恨裹在一塊兒,才能死去活來,似兩人那樣溫吞水似的,有什意思。
所以,後來曉曉說朱錦堂這人就屬于損人不利己的一類,專門愛管閑事兒,還管不明白,正經事兒幹不成,裹亂是一把好手,只是她也不看看自己啥樣兒,有立場說別人不。
總之,朱錦堂設計出這麽一套連環計來,好說歹說的讓皇上寫了一個類似罪己诏的聖旨,在大殿上宣讀,既在大殿上慕容蘭舟沒有看不見的理兒,不說別的,就看見那一手神似的字兒,慕容蘭舟要是還不明白前因後果,幹脆把那倆眼珠子扣下來算了,反正留着也沒用。
小白并不知道朱錦堂想做什麽,他更不知道從自己手裏出去那道聖旨,到底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其實小白也覺得這招沒用,但他還是想試試,這樣在宮裏頭,他快憋悶死了,但能有一線希望,他也要試,只是他什麽時候能再見大妮呢?
天邊的烏雲越積越厚,沉甸甸的仿佛要壓垮蒼穹,忽然一道閃電劃過,悶悶的雷聲從烏雲中滾滾而來,咔一聲,大雨傾盆而落,大雨中只見宮廊間一行人漸漸走近,到了近處,小白終于看清正是慕容蘭舟。
許是大雨的緣故,他的臉色看上去極其陰沉,陰沉之後隐藏的怒意,令他看起來跟往日尤其不同,只一眼,小白就知道,自己那一道聖旨恐怕什麽用都沒有。
慕容蘭舟是恨不能從大殿直接回相府,抓住曉曉問問,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如果說從一開始就是算計,這三年又算什麽,對自己難道半點情意皆無嗎。
可他不能回去,他先要料理了宮裏吃裏扒外的李盡忠,雖說近一兩年來,也瞧出李盡忠不大對勁兒,卻未想到他敢背叛,若不是自己,他早随先帝殉葬了,這才幾年功夫,倒有了大主意,他定是覺着這大夏的江山終有一日還是要落在朱子毓手上,故此,這時候拼着背叛自己,給自己謀條後路,卻忘了這條後路根本是條死路,今兒自己成全了他,也讓乾清宮上下明白誰才是這皇城真正的主子。
今兒偏不杠着李盡忠輪值,前頭的消息傳到後頭來,福壽吓得臉都白了,忙跑去知會他師傅,李盡忠聽了,真吓的魂飛魄散,原想着朱錦堂是來幫皇上的,所以任他鼓搗,先時不說等丞相北征再說嗎,怎今兒就發難了,且皇上的聖旨,自己怎麽不知道。
想到皇上那一筆字,李盡忠吓得脖頸子後頭嗖嗖冒冷風,自己這條老命今可算交代了,忽想起一個救星來,忙着跟福壽交代餓了幾句,福壽莫轉頭往宮門跑了。
李盡忠極力定了定神,琢磨就算皇上識字的事兒露了,相爺心裏惱火,可從理兒上說,這事兒也算不得罪過,更別提,若以此論罪,頭一個就該是曉曉那丫頭,自己還就不信,慕容蘭舟舍得把曉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