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李盡忠急急攔在慕容蘭舟跟前,對上慕容蘭舟冷厲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卻仍鼓起勇氣道:“相爺皇上還未起身,容雜家進去通傳一聲。”
慕容蘭舟冷笑了一聲:“聖祖訓雖帝貴為天子,更應勤勉克己,以為天下蒼生造福為己任,皇上這般時候未起,本就有違聖祖訓誡,你這奴才敢攔着本相,莫不是活膩了。”
擡出聖祖爺,李盡忠的汗都下來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奴不敢。”
慕容蘭舟哼了一聲,再不看他,撩袍邁了進去,李盡忠抹了把汗,心說皇上,老奴可是盡力了,若真讓丞相瞧出什麽,也怨不得老奴了。
扭身喚了伺候盥洗的小太監,跟了進去,饒是他動作再快,慕容蘭舟已經快步進了裏間。
雖心裏一萬次希望曉曉不在這裏,終未如願,一剎那從心底湧出的失望,令慕容蘭舟惱怒非常,他定定看着立在床側的人兒,他教了三年的弟子啊,又哪兒只是弟子這般簡單,他手把手教她念書寫字,教她棋藝丹青,實指望,身邊兒有她做伴,後半生有些生趣,若養到最後成了旁人的,他情願當初沒有養過她,尤其這個人還是朱子毓。
慕容蘭舟心底的怒火竄上來,壓了又壓終是未壓住,一伸手抓住曉曉的腕骨,一語不發,扭身便往外走。
他的力氣奇大無比,鉗住曉曉的手仿佛鐵鉗,疼的曉曉直吸氣,心裏都有些懵,曉曉想掙開他的掌握,不想他回頭看了她一眼,他目光裏的狠戾,令曉曉忘了掙紮。
三年裏,她從未看過他動怒,即使他打自己戒尺的時候,也是淡淡的,幾乎沒什麽表情,可現在他臉上的冷狠,令曉曉遍體生寒。她張張嘴,半天沒吐出一個字。
剛聽見李盡忠的話,她就從龍床上跳了下來,她的動作相當快,也虧了她的穿戴簡單,套了衣裳,紮上發辮,就差不多妥帖了,她自認沒什麽破綻,慕容蘭舟闖進來的時候,她甚至還有意的立在窗下,離着小白的龍床盡量遠。
至于為什麽她會在裏間,也想好了托辭,守夜的宮女喚皇上起床也是份內之事,哪兒讓他瞧出了破綻,發這麽大火,而且,他這般把自己拽出去,想做什麽,自己怎麽辦,小白怎麽辦。
想到此,曉曉又掙了一下,卻哪裏敵得過他的力氣,給他拖着往前走了兩步,忽另一邊兒的手也被死死牽住,曉曉回頭,不知什麽時候,小白從床上跳了下來,鞋子都沒穿,光着兩只腳,牽住了她。
他的手有些涼,牽住她的手指有些微顫抖,曉曉能真切感覺到,從他心裏傳出來的懼意,曉曉知道小白怕慕容蘭舟,想也是,慕容蘭舟掌控着何止大夏江山,還有小白的命,若那天慕容蘭舟想自己稱帝,小白的價值就沒了,新朝立起來,他就是亡國之君,到那時,恐怕想安安靜靜的死都難。
說到底,小白畢竟只是個孩子,朝不保夕中過了這麽多年,對慕容蘭舟的懼只怕早已深入骨髓,輕易難以剔除,卻即使如此怕,他也站了出來,且站的筆直,他的頭揚起來看着慕容蘭舟:“程筱筱是朕的宮女,愛卿管着朝堂政事,想已十分勞累,朕內廷中事,便不勞愛卿費心了。”
小白這幾句話說的異常有力,外間候着的李盡忠都忍不住暗裏挑大拇指,心道,到底是真龍天子,別看年紀不大,這幾句話說的有理有據,雖急卻未亂了章法,倒是丞相,此一番有些讓人猜不透了。
雖說知道他對曉曉有意思,卻無論如何未想到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慕容蘭舟今兒幹的這事兒若是擱在個十七八的少年郎身上,還情有可原,少年人魯莽,為了女子,一沖動幹出什麽事兒來也不算新鮮,他可是慕容蘭舟,一手遮天握着大夏朝政的丞相,說是一人之下,實在的,他自己就頂頭了,為筱筱鬧成這般,李盡忠只能說他走火入魔了,而自己幹孫女忒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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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着兩虎相争必有一傷,更何況,如今皇上還是個虎崽子,若這會兒慕容蘭舟使出手段來,皇上擎等着吹虧吧!
說起來,古人真挺英明,女人禍水之言真真不虛,裏頭他的幹孫女,活生生就是禍水裏的禍頭子,不過沒這個禍頭子,想來皇上也沒膽子跟慕容蘭舟争長短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這事兒雖說弄僵了,說不準就是好事兒也未可知。
這麽想着,李盡忠倒淡定了,帶着小太監在外間屋候着不動了,兩只耳朵豎起來聽裏頭說話兒。
慕容蘭舟略挑了挑眉,他是真沒想到,朱子毓敢這麽跟自己說話,且如此聰明,知道用宮規束縛他這個外臣,只不過宮規之于他又算的什麽,狂妄點兒說,他一紙谕令下去,把宮規都廢了,也沒人敢說二話,朝堂上那些迂腐老臣,雖個頂個的老奸巨猾,自己真要收拾那幾個也是手到擒來,如今不動,是想瞧瞧他們到底能怎麽折騰。
不過,提起宮規,倒讓他想起一事來,慕容蘭舟的目光劃過朱子毓落在曉曉身上,忽開口:“李盡忠。”
李盡忠心裏咯噔一下,心說,相爺這兒口氣聽着可不大對,自己得小心應對,貓着腰進去:“相爺有什麽吩咐?”
慕容蘭舟的目光在曉曉身上兜了一遭,落在自己抓着的手腕上,晨光中,小丫頭的腕骨纖細好看,那透白的顏色像最好的羊脂白玉,令人一旦握在手裏便不想松開,只不過,此時慕容蘭舟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要的不是她的人,他要她的心。
他不想強她,她是他的關門弟子,也是他心尖子上疼寵的人兒,他舍不得為難她,卻只她一個,至于旁人……
慕容蘭舟嚴重冷光一閃,松開了自己的手,曉曉一得自由,忙甩了甩胳膊,都給他抓麻了,卻聽慕容蘭舟道:“昨兒的教引宮女呢,怎不在寝殿伺候,莫非伺候不好,若如此還留着做什麽?”
他的目光陰冷,看的李盡忠渾身發涼,心說丞相這是遷怒啊,算春桃倒黴,誰讓她趕上這檔子事兒了呢,不把她推出去,今兒這事兒恐混不過。
想到此,忙道:“春桃手腳粗苯,不得聖意,老奴讓她下去了。”
慕容蘭舟點點頭:“這麽說昨晚上沒成事。”
李盡忠直嘬牙花子,暗道,自己昨兒就跟常三套好詞兒了,這事兒不成也得成,為着皇上,為着他們自己,這事兒必須得一瞞到底。‘
打定了主意,便道:“雖不得聖意,到底伺候了皇上一回。”
慕容蘭舟目光微眯,盯了他瞧了半晌道:“照你說,是成事兒了?”他轉了轉自己手上的翠玉扳指道:“去把宮裏的驗身嬷嬷喚來。”
李盡忠一聽臉都白了,心說丞相今兒鐵了心要弄個水落石出了,驗身嬷嬷一驗身,什麽事兒可都露了,卻到了這會兒,無論如何也得咬住了,再說,這事兒自己跟常三也不可能趴到龍帳裏瞅着皇上跟春桃幹那事兒,就在窗戶外頭聽着是成事兒了,具體怎麽是囫囵身子,自己一推二五六,就說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念頭至此,便垂着頭一聲不吭,曉曉有點兒迷糊了,剛還劍拔弩張,怎麽這會兒工夫,話頭轉到春桃身上去了,她偷瞄了眼慕容蘭舟,想猜度猜度他的心思,不想正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他眼裏仍有怒意,目光從自己臉上劃過,落在某一處,仿佛又陰沉了好幾度。
曉曉順着看過去,才發現小白還牽着自己的手呢,曉曉急忙掙了一下,小白倒沒為難她,她一掙就松開了。
曉曉忽覺自己站的位置有些尴尬,而且這場景,怎麽看怎麽眼熟,簡直就是八點檔狗血連續劇裏的必用橋段,兩男争一女,自己以前還特羨慕被争搶的女主,覺着特爽,如今這事兒落在自己身上,她才知道,一點兒都不爽,不僅不爽,還可能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真不是玩兒的。
不過慕容蘭舟叫人給春桃驗身是為了什麽,想收拾李盡忠,還是春桃,或者是殺雞儆猴為了給小白一個警告,卻這驗身,驗什麽,怎麽驗,曉曉都不敢往下想了。
不過片刻,春桃跟驗身嬷嬷都來了,兩人跪在地上,先給慕容蘭舟見禮,再給皇上磕頭,這一前一後,曉曉不禁嘆息,宮裏宮外的老大都是慕容蘭舟,小白這個皇上當得忒憋屈。
對上春桃的目光,曉曉不禁皺了皺眉,春桃的目光異常複雜,只一瞬間,曉曉就從裏頭看到了羨慕,嫉妒,害怕,乃至恨意,交織在一起,令人猜不透她究竟想的什麽。
慕容蘭舟揮揮手:“本相在這裏候着,驗了她的身子再來回話兒。”
春桃臉色一白,惶惶然的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卻扭過頭愣愣看着窗外發呆,不知道想什麽呢,仿佛一個雕像。
春桃眼裏的光亮寂滅,顫顫巍巍站起來,跟着驗身嬷嬷出去了,半晌兒驗身嬷嬷進來道:“回相爺話兒,破了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