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宮裏原有教引嬷嬷,就是曉曉她們這些小宮女剛進宮那會兒,教規矩的嬷嬷,都算教引嬷嬷,可春桃這個教引宮女,卻跟嬷嬷不是一回事兒。
教引宮女,說白了就是親身上陣教皇上怎麽幹那事的,不僅陪睡,還得身體力行的教,曉曉覺得這事兒有點兒懸,就算有專門的燕喜嬷嬷對春桃展開魔鬼式訓練,畢竟是個才十五的女孩兒,懂什麽啊。
想想自己十五的時候,對這種事兒根本連門都摸不着,更何況,春桃還兼具着教小白的任務,曉曉自行腦補的情景,是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脫光了用被子裹成個被窩卷被太監馱過來,然後小白剝開被窩卷,春桃含情脈脈的看了小白一眼,叫了聲皇上,然後小白立馬熱血沸騰,跟吃了十斤春,藥似的撲上去,這樣那樣,那樣這樣一番。
不過,這一個被曉曉堅決點叉,貌似這種方式不适用春桃跟小白,是皇上翻了綠頭牌臨幸嫔妃才有的方式,別說小白的後宮空空如也,就算将來有了嫔妃,春桃的身份也不見得能上得了綠頭牌。
說起來挺難理解,費這麽大勁兒,差點兒打破腦袋争來的教引宮女,竟是這麽個受累不讨好的角兒,且對自尊心啊什麽的真是極大的挑戰,可春桃卻無比歡欣雀躍,一點兒不擔心即将發生的事兒,她甚至心情極好的對着鏡子左照右照的臭美起來。
曉曉有點兒無語,坐在她後頭的凳子上看着她捏着盒子裏的花在鬓邊比劃一會兒又放下,問曉曉:“筱筱你伺候皇上的時候長,定然知道皇上喜歡什麽花,你說是牡丹還是芍藥,是不是芍藥,早上我瞧見你頭上戴着一支嫩黃的,配着一身綠衣裳好看的緊呢”
她不提醒,曉都快忘了自己幹過如此傻缺的事兒,早上相府的元忠送來一盒芍藥,紅粉白黃,每樣兩支,開的真好,尤其那朵黃的,嫩黃的花瓣一層層展開,露出中間嬌弱的香蕊,花瓣兒上還挂着兩滴晨露,可見是剛摘下不久。
曉曉腦袋一抽,就把這朵黃的插腦袋上了,然後外頭他幹爺爺李進忠就催着他去東暖閣,說皇上尋她。
曉曉應一聲,先把花收拾起來,怕放在盒子裏蔫了,尋了個敞口瓶子注了清水,把花都插在裏頭,這一忙活,就忘了自己頭上還戴着一支,到了小白那兒,小白也沒吱聲。
曉曉琢磨他要是說一句,自己不早把花摘下來嗎,這倒好,一路戴着跟他選了春桃回來,下了值,在水盆裏一洗手,才看見自己腦袋上曬蔫了的芍藥花,曉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合着她戴着這個丢了一天人。
丢了人,拿花兒撒氣,拔下來丢在地上還不解恨,擡腳上去踩了兩腳 ,正給進來的丁香看見,丁香瞥了她腳下一眼道:“現如今禦花園的芍藥也才打骨朵,沒見開呢,不知你從哪兒弄來這麽好的,曬蔫了,有什麽,噴上點兒水一會兒就支楞了,丢了都可惜,你倒好,還踩上兩腳,不防你倒是個禍害花的能手,回頭我可得讓禦花園的王六兒多瞧着你點兒,省得哪天你姑奶奶一不順心,跑花園裏一通禍害,我們再想戴花都沒處尋了。”
丁香本該着兩年前就該放出宮去的,她也都收拾好了,不想臨了臨了忽然變了主意,說不出去了,後來曉曉才知道,她家裏哥哥混賬要把她賣給個老頭子呢。
那些日子剛着宮女會親,她娘來跟她道:“娘這會兒偷着來瞧你,就是想着囑咐你,能拿主意的時候趁早拿個主意,你哥那張嘴自來聽不得,滿嘴大瞎話,聽他什麽接你出去一家子過日子的話,你哥的混賬性兒你也知道,跟人賭錢輸了,拉了一屁股兩肋的脹,你捎出去的銀子哪裏夠他揮霍的,知道你到了歲數要放出去 ,一早給你尋了個癞頭痨病鬼的糟老頭,定錢一早收了給他拿去填了賭帳,就等着你出去,往那家裏擡呢,你哥不許娘跟你說,娘卻不能把自己親閨女害了,心裏想着,與其嫁給那麽個漢子,不如還在宮裏待着吧,至少有吃有喝有穿有住的,比出來強。”
丁香聽了心都灰了,在宮裏雖說熬得慌,總比出去被她哥賣了強,便斷了出去的念頭,她不出曉曉最高興。
這麽些日子,曉曉也算品出來了,乾清宮裏也就丁香靠得住,宮裏待的年頭雖長,心地卻好,說話行事兒樣樣穩妥,不該說的花兒,一個字也不會露,該裝糊塗的時候比誰都糊塗,按理兒說這是個精明人,這宮裏凡是精明人沒幾個心善的,可丁香心善,舉凡下頭人犯了錯,能瞞過去的都會瞞過去,實在瞞不過的,也會說兩句人情,李總管跟前說的上話,她一句人情比別人說一車話都有用。
而且,她對自己實在好,從一開始就有意無意的點撥自己,還有新巧那事兒,現在想來不是她暗裏幫着自己,新巧偷茶葉的事兒,也不是那麽容易就翻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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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曉如今算想明白了,宮裏有些事兒,瞅着像是水到渠成,其實暗裏不定多少人一塊兒使勁兒呢,也不用商量,一個眼神,一句模淩兩可的話過去,就明白了,這方面曉曉欠缺太多。
她幹爺爺李進忠常恨鐵不成鋼的說:“白生了個伶俐樣兒,就一張嘴甜。”她夫子一般會嘆口氣說:“念再多書也沒用了,你這丫頭的心眼是根兒實心的擀面杖。”
後來曉曉才想明白,夫子這是說她一竅不通呢,對于這個,曉曉不以為意,她覺得這大概是現代人的通病,就算現代的職場再複雜,跟古代這些人比起來也不值一提,尤其自己,在現代也沒混多好,穿到古代一樣成不了人精,這是胎裏帶的毛病,她就這麽塊料兒,怎麽雕琢也沒用。
不過可以找點兒捷徑,例如身邊兒放個厚道的聰明人,時不時提醒自己兩句,想也不會出什麽的大錯,曉曉選的聰明人就是丁香。
只不過有一點兒不好,丁香雖然聰明卻也唠叨,一點兒小事能唠叨一天,有時候曉曉都替她累得慌,不過她對自己是真好。
就春桃這事兒,丁香就跟她說了一句話:“這個春桃跟新巧都是你的老鄉吧!”
然後曉曉再傻也明白了,這是提醒她呢,別當老鄉是什麽好人,逮着機會踩你一腳,能踩死你,而且,春桃從六百多個宮女裏脫穎而出,可見這也不是個尋常的角色。
根本不是當年的新巧能比的,現在想想,當年剛進宮的時候,春桃算是話少的,輕易不說一句,幾個人一起吃吃喝喝聊閑天的時候,就她跟槐花的花的話少,卻從一進宮,就分得了最好的差事,便她有一手好針線,針工局也不是那麽好混的。
尤其,曉曉知道針工局的掌事嬷嬷跟秦嬷嬷死不對付,秦嬷嬷可是她們的教引嬷嬷,按說春桃分到針工局,肯定要受擠兌,可人家硬是混的風生水起,如今還脫穎而出混到禦前來了。
雖說在曉曉看來陪睡不是什麽好事兒,可其他人不這麽想,估計這會兒不定多少人暗裏紮春桃的小人呢。
曉曉自己想的入神,春桃跟她說了幾句沒見她應聲,春桃抿了抿嘴兒,從鏡子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兒,起身過來推了她一把:“想什麽呢,我問你話都沒聽着,你瞧瞧我戴的花兒正不正?”
曉曉這才回神,扶着她的臉看了看,點點頭:“挺好看的。”目光閃了閃最終沒忍住問了一句:“ 那個,春桃你怕不怕?”
春桃用一種頗複雜的目光看着曉曉,半晌兒卻答非所問的道:“咱們一起進宮的幾個,也就你一路混到乾清宮,成了禦前大宮女,我們幾個,我跟翠兒算好的,我分在針工局,翠兒在禦膳房當差,都以為我哪兒清閑,翠兒哪兒油水足,可你瞧瞧我這兩只手。”
說着伸出手讓曉曉看,曉曉低頭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春桃的手應該算挺好看,手指纖長,骨節細小,粗一看去沒瞧出什麽,仔細一瞧那指頭上一層一層的老繭,不知脫了多少層皮才磨出來的,老繭下密密麻麻的針眼兒,數都數不清,看的人心裏麻應兒的慌。
春桃看了她一眼,收回手,去那邊兒尋了個锉刀坐在窗下,對着窗外的光亮修指甲,一邊修一邊兒道:“剛開始那會兒,脫了皮,再拿針紮一下,真疼的鑽心,可疼也得忍着,誰讓咱們是剛去的呢,不止手疼,做不好活兒,管事嬷嬷也不興打,手裏捏着針,一針紮在你身上,有哪兒是哪兒,那才叫疼的,你叫喚一聲,嬷嬷紮的更狠,說疼了就記住了,不疼不癢永遠記不住,再說翠兒,都說她哪兒油水足,她還不如我呢……”
說着頓了頓,大約覺得說這些沒意思,便道:“不說了,說多了,白膈應了你,我們的命到底不如你,所以那麽些人争搶着應選教引宮女,或許你瞧不上眼,與我們來說,卻是求之不得的機會,伺候了皇上,至少不會再受這種罪了。”
曉曉聽得毛骨悚然,不知是不是日頭落下去的幹系,她覺着渾身一陣陣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