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嫉妒
他們到達桐洲, 是晚上八點多鐘。
夜色漸稠，被霓虹點綴的城市依舊喧鬧不已，車水馬龍的街頭, 高樓栉比鱗次, 一束束強光刺破雲層，延伸到看不到的遠方。
黑色商務車停在了一家星級酒店門口。
許亦然已經戴好了口罩, 極暗的光線下，如鴉羽般的睫毛覆在眼睑下，像是玉石上出現了令人惋惜的裂痕，他已經做好了下車的姿勢，一門之隔外，聞訊前來的粉絲已經将酒店門口圍的水洩不通，他預料到，他一下去必然是一陣推搡和尖叫, 想想不放心, 扭過身再次交代林兮，“待會兒車會開到地下停車場，你先不要下車，五六分鐘後齊晨會下去接你，記住，不要下車，不要亂跑，手機一定要保持暢通。”
得到林兮肯定的回答後，許亦然安心的拉開車門，瞬間淹沒的人潮裏。
刺耳的尖叫聲引起耳膜陣陣鼓動。
林兮透過玻璃看他的背影，他略低着頭，把所有的情緒都淹沒在夜色裏。
很不真實的感覺, 就像是一扇車門隔絕出了兩個完全不同的空間，在車裏，他許亦然只是個學生，被各類考試折磨到心累疲憊，車外，是五光十色、動人心魄的世界，在那裏，他自信、他萬人追捧、他功成名就。
汽車開動，緩慢地前行，林兮卻舍不得收回視線，直到目送許亦然進了酒店。
她的大腦一直保持着亢奮狀态，不止是因為要見到晏厭，還有她将會踏入的地方完全背離了她現有的生活軌跡，新鮮感也在刺激着她。
地下停車場安靜、陰森，沒什麽人。
司機大叔看林兮挺緊張的，就想找點話來疏解下，他健談，什麽都能聊，可後座的小姑娘好像并不承他的情，回答的很不走心，他說了幾句也就算了，便自顧玩起了手機。
林兮這邊，等的有點焦急了，因為她已經在停車場等了十幾分鐘了，和許亦然承諾的五六分鐘差的有點多，這點空擋，她腦海已經瘋狂走戲了。
——不是吧，不是吧，他許亦然不會就把自己扔在這裏不聞不問吧？該不會他根本就沒做到釋懷，假意把自己騙到這種叫破喉嚨都沒人聽到的地方，然後乘機報複？他……應該不是這種人吧。
她眼珠亂轉，看司機大叔安安分分的玩着自己的手機，也不想有什麽預謀的人，随即在腦海裏甩了自己一巴掌。
——呸，想什麽呢？肯定是他事太多，一不小心把自己忘在這了，要不發個微信提醒他一下，他可憐弱小無助的同桌兼家庭補習老師，還在陰風習習的停車場可憐巴巴的等着被人領上去？
好吧。
林兮：【你還來不來接我了？】
林兮：【你要是忙到沒時間的話，可以告訴我房號，我自己上去也是可以的。】
如此卑微、謹慎的語氣在兩人的相處中實屬少見。
不過這條微信發過去半天也沒有回信。
就好像石沉大海，連一朵浪花都沒有。
林兮只好耐着性子繼續等。
又過了十分鐘，車門終于被人從外面拉開。
來的是個陌生的面孔，看着年紀大不了自己幾歲的男孩。
“你是林兮小姐？”
林兮乖巧的點了點頭，“我是。”
那人溫和的笑了笑，“抱歉，來晚了，齊晨有事走不開，然然拜托我接你上去。”
然然？
不出意外，他應該也是許亦然身邊的工作人員了。
一聽自己沒被人遺忘，林兮內心狂喜，馬上跟着下了車。
一路上，男孩貼心的和她解釋，許亦然到的時候，組合正在做一個視頻網站的采訪，他的出現直接導致了采訪時長被延長了半個多小時，才結束，齊晨作為他的助理，鞍前馬後的肯定走不開，也差不多把林兮這檔子事忘得一幹二淨，還是許亦然趁隊友在回答問題時，親自抓他去接人。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許亦然沒及時回複她的信息。
其實發過去的時候，林兮自己也預料到了，現在的許亦然可不是在她家裏那個可以因為一道題錯不對就被她鄙視的學渣，人現在搖身一變，是當下娛樂圈的頂級流量，粉絲千萬，也是現役愛豆的天花板，自己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他記不起來很正常。
幾分鐘後，林兮出現在了酒店的32樓。
男孩指着一個房間，意思是到了。
林兮愣了下，忽然明白了這個房間應該是許亦然下榻的地方。
她沒多想，上前敲門。
腦子裏還在亂糟糟的想着，他們剛結束一個采訪，現在應該在休息，而且像他們這種咖，肯定是一人一個套間，那樣的話，現在要許亦然帶她過去找晏厭會不會有點叨擾到他？
如果，如果真的見到了晏厭，自己該說點什麽好呢？肯定不能像芊兒見到許亦然一樣咋咋呼呼的，要給他留點好印象，哪怕自己是他轉眼就忘的路人甲。
門被開出了條縫。
林兮擡眸看過去，看清的瞬間，睜大了眼睛。
她忽然感覺到有一些未知的東西鋪天蓋地向自己撞來，連帶着她一顆心，在看到這個人的瞬間都像是要從胸腔裏生生跳出來。
晏厭一只手肘撐着門框，整個人松垮的站着，垂着眼懶洋洋的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開口問，“你是林兮？”
聲線溫柔，像要把人溺死其中。
林兮被震撼到無法呼吸。
她覺得自己長這麽大，心跳從來沒有現在這樣跳的這麽急促過。
就好像，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見他。
晏厭很好看，不同于許亦然有氣質加成，他是實打實的五官震撼，從額頭到鼻尖，從嘴唇到下颌線，無一處不完美，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棉密纖長的睫毛，眼睛清亮，鼻梁高挺。
走廊上冷白的光射在他臉上，把他的面部輪廓勾勒的驚心動魄，他就像是希臘故事裏走出來的年輕恣意的克裏特美少年，頭上纏滿金枝，腳踏桂葉，站在織金盤綠的高山之巅，鳥兒會因為他的美而駐足停飛，玫瑰也會黯然失色。
“晏厭？”林兮無意識的自喉間呢喃。
“對，我是。”晏厭笑了笑，也是見慣了別人這個反應，并沒有流露出鄙夷之色。
林兮呆呆地站在原地，随着他的一句“我是”，意識才回籠，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眼前的人就是晏厭，是自己十二歲開始就喜歡的人，自己見證了他的成長，見證了他的每一次進步，在他得意時為他鼓掌喝彩，在他失意時也不曾想過離開，就是這樣一個，以前只能隔着屏幕好好欣賞，為他喜而喜、為怒而怒的人，忽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親切喊着自己的名字……我滿足了，請時間停止吧。
“怎麽不進來？”許亦然撥開晏厭的手，接過林兮手中的包，“是不是等太久了？”
林兮收回視線，看着自己的腳尖，“沒有沒有。”
“那進來。”許亦然說。
套間裏七七八八的聚了不少人，都在外間，他們剛結束一場采訪，還沒吃晚餐，矮桌上擺滿了各種外賣食物，還有奶茶。
林兮少有的膽怯，不止有晏厭，還有組合裏的喬銘、展望……
無論是哪一個，都有個無可比拟的人氣。
因為在林兮進來之前，許亦然已經和隊友簡單說了下林兮的情況，真人現身，一看，人還粉粉嫩嫩的，漂亮的像個白瓷娃娃，所以，大家對林兮都挺熱情，一口接着一口的喊她“兮兮”。
看她拘謹的站在那，最懂世故的喬銘招呼她過來坐。
林兮聽話地在一個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能感覺到這個屋子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自己身上，帶着點探究的意味。
她的手搭在膝蓋上，緊張地扣着褲子。
許亦然在矮桌上看了一圈，還有一份還沒拆過的面，他長臂一伸撈了過來，在林兮腳邊盤腿坐下，他熟練解開包裝，看到面上漂浮着一點蔥花，想都沒想，拿筷子挑着，順便用空閑得手抽了雙沒拆封的筷子遞給林兮，“從放學到現在一直在坐車，也沒吃晚餐，餓了吧？待會兒我們還要排練，也沒什麽時間去吃好的，你就先将就下。”
他話剛說完，林兮還沒給什麽反應，屋子裏的同齡人倒是起哄來了。
“呦呦呦，這麽貼心？”
“然然，我也一天沒吃東西了，怎麽也沒見你關心關心我啊？”
“你這不行啊，重色輕友。”
……
這裏面的人，除了隊友，就是團隊裏的人，大家熟稔的很，開玩笑起來也沒顧忌。
但林兮不同，這裏除了許亦然，其他的她都不熟悉，而且還是當着她家愛豆的面，和她開這種暧昧的男女玩笑，當即臉就紅了。
許亦然看了一眼林兮，見她漆黑的睫毛緊貼着下眼睑，臉上也被蒸騰出淺淺的紅暈，有那麽片刻的怔愣，這樣的林兮他從來沒見過，羞澀的讓人忍不住去護着，随即和大家解釋，“我高考還指望着她呢。”
不久前，時間緊迫，只來得及說，他這次帶了同桌過來，而且這同桌是晏厭的粉絲。
僅此而已。
“怎麽說？”喬銘問。
許亦然一臉驕傲的說，“我這同桌回回考試都是年紀第一，從來沒有失手過，你見過高中數學滿分嗎？語文上一百三、四？告訴你們，我同桌就是那種，高考成績公布，她成績那一欄是要被打上星號，清北連夜過來搶的人！”
語氣狂妄的好像是在誇自己。
“真的假的？”
許亦然輕曬，“這又有什麽好騙人的？要是不信，幾個月後見分曉！到時候她的名字的前綴可就是‘梧州高考文科狀元’了。”
林兮被他誇無地自容。
在她家時，許亦然基本上都是惜字如金的，怎麽一回到自己的圈子，整個人就性情大變了？
她悄咪咪的瞄了一眼晏厭，晏厭坐在沙發最裏端，眼睛牢牢的盯着手機屏幕，手指飛快的滑動，應該是在打游戲，認真好像所有的聲音都不能讓他分神。
林兮暗暗的松了口氣。
許亦然見林兮只拿着筷子卻不動，怕她不好意思，剛想讓她別那麽拘束，就看見她的視線定格在晏厭身上。
晏厭是個很安靜的人，從來都不喜歡摻和別人的八卦，所以一般他們收工聊天，他都不參與，是個沒有存在感的人，就喜歡抱着手機在游戲裏厮殺。
正因為晏厭的安靜無争，或多或少激發了許亦然這個隊長的保護欲，所以在多數場合，當晏厭被媒體刁難，問出一些不太友好的話題時，他都會為晏厭挺身而出，把他護在身後。
他對晏厭，就跟對親弟弟一樣，不，應該更親，畢竟他們自十三歲起，這五年多來同吃同住，熟悉對方所有的軟肋和盔甲。
沒人會嫉妒自己的弟弟。
可是，現在許亦然第一次覺得他在嫉妒晏厭了。
為什麽他可以什麽都不用做，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裏，就可以吸引走林兮所有的注意力。
卻看不到自己知道她不愛吃蔥，正一根一根的把蔥從碗裏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