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更私密的我都看過”……
平安無事的上午。
霍磷沒有如預料的那般過來找茬, 也沒有出現在一班門口。
許亦然幾乎都認定那只是個眼神威脅，心裏也沒當回事，畢竟他在實驗班光是學習都挺費勁了, 沒多餘的心思。
一直到午餐結束, 霍磷才向許亦然展示了什麽叫“君子報仇一上午不晚”。
許亦然在食堂吃完飯，和李坦兩人悠閑地往教室這邊走, 兩人吃飯的快，到教學樓這邊時總共也沒幾個人，兩人路上閑話，為了照顧李坦的身高，許亦然全程都是低側了頭，沒看到三米之外的霍磷，以及他身邊的兩位狗腿子。
霍磷拍了籃球，只覺得被冒犯到了, 磨了磨牙, 然後把手裏的籃球徑直朝許亦然砸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中許亦然的胸口。
驟然的力，讓許亦然悶哼了一聲，身體也稍稍往後退了幾步。
李坦愕然，看到始作俑者是霍磷後，人頓時萎了幾分，可又憋不住，問道，“你幹嘛呀？”
霍磷玩世不恭一笑，“李坦克，你少多管閑事。”
他的眼睛直盯着許亦然，毫無遮掩的叫嚣。
李坦又氣又怒, 可霍磷也是他真不敢惹的人，暗自把憤懑忍下了。
他推了推許亦然，小聲地說，“別理他，我們走！”
許亦然這人平時看起來微風和煦，很好說話，見誰都禮貌有加，可若是惹怒了他……現在他一張臉跟結了冰似的，眼神充滿暴戾，陰沉地看霍磷，任憑李坦怎麽推，身形都不動，顯然是不願意善罷甘休。
若是別人，說句對不起，許亦然或許也就算了，可霍磷……他看不慣，他不了解這個人，但不妨礙從他第一眼看到霍磷時就不爽。
樂平的囑咐還在耳邊回蕩，苦口婆心不讓他惹事，好好讀幾個月書罷了。
是，他是藝人，是偶像，是公衆人物，所以就應該低人一等，就應該對這些故意挑釁當鴕鳥，就應該忍氣吞聲等風平浪靜。
但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說到底，誰不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呢。
胸口那一塊被籃球砸出了一塊污漬，許亦然用手拭了下，一字一頓道，“道歉！”
霍磷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直不起腰，一左一右兩大護發也跟着起哄，一時間，圍過來不少人。
許亦然下颌揚起，“你媽沒教過你做錯事要道歉嗎？如果她沒教過你。我不介意多一個兒子。”
“你說什麽？”霍磷不淡定了。
“我說，道歉會不會？”
“我他媽這輩子唯一學不會的事就是道歉。”霍磷屈起大拇指指着自己，表情嚣張狂妄。
許亦然都氣笑了，“是嗎？怎麽我覺得你學不會的事挺多的呢，不尊重別人，叫不對名字，眼又瞎……”
“你他媽才眼瞎。”
“全學校的人都知道我的同桌對你避之不及，多你躲得遠遠的，你倒好，還一直去騷擾人家，人家滿臉都寫着我不想搭理你、你離我遠點，你看不出來？這不是眼瞎又是什麽？”
霍磷氣急敗壞道，“你懂個毛線，我那叫……”
未等他說完，許亦然就輕飄飄地說，“眼睛是個好東西，你要用不到可以捐給別人，反正長在你臉上就是個裝飾。”
話一落，四周有細碎的笑聲。
餘楓一一瞪過去，大家立馬噤聲。
這句話說出來時，許亦然唇角是上揚的。
****
林兮吃完午飯後被孟圖圖挾持着一定去嘗一嘗小賣部新進的烤腸品種。
依舊的人潮擁擠。
林兮不想進去，她昨晚沒睡好，現在只想回座位上好好好趴在桌子上睡個半小時。
孟圖圖倒是有勇氣，擠了進去，只不過還沒待夠兩分鐘，就又跑了出來，拽起林兮的手腕，二話不說就是跑。
林兮被迫跟着她跑，聲音斷斷續續的，“你、你幹嘛呀？”
孟圖圖：“你沒看班級群？”
“我沒看啊，到底怎麽了？”
“然然和霍磷在打……”
林兮緊張地打斷她，“打架了？”
就這飛奔的功夫，孟圖圖還有空回頭鄙視了林兮一眼，“我家然然是這麽沖動的人嗎？”
說完可能想到了上次兩人有過輕微過招的經驗，咳了下，“他們在打籃球。”
打籃球？
這是什麽套路？
兩人到籃球場的時候，差不多全校的人都聚集在這了。
前排十分熱鬧，偶爾爆發掌聲和尖叫。
後面的人看不到就拿着手機在拍。
還有人搬來了椅子，爬上圍欄，甚至有女生直接坐到了男生的肩膀上。
頂流的現場版，還是籃球，那真的是走過路過千萬不能錯過。
林兮和孟圖圖兩個小矮子在後面蹦了半天，什麽也沒看到，但最後是憑着嬌小的身材厚着臉皮、見縫插針地鑽了進入。
剛一站定，耳邊就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短暫的耳鳴……
毫無疑問，是許亦然進球了。
正午陽光熱烈，肆意地投擲着熱氣。
林兮眯着眼睛，在無聲的世界裏看到籃球場上的許亦然，正朝着這邊走，走得很懶散低着頭，最後停在了三分線的位置，左手插在腰上，右手提着灰T的領口抹了把臉，他的臉上、脖子那裏全是汗，額前的短發也濕了嗎，黑潤的眼睛卻亮的驚人。
他像是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什麽，笑了下，然後揮了揮手。
換來一陣更沸騰的歡呼。
林兮覺得自己的臉很熱，肯定是紅了。
孟圖圖扯了下林兮的袖口，興奮道，“你是在和我們打招呼嗎？”
“你想多了，這裏這麽多人。”雖然這樣講，但林兮肯定許亦然看到自己了，那笑……她自然沒有自戀到這一步。
籃球場上，一黑一灰的兩人在對峙着。
最簡單的一對一，純粹的個人碰撞，比拼個人能力。
林兮不太懂籃球，但有時也會看看，和許多女生一樣，比起所謂的籃球，她更喜歡看臉。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并不羞恥。
無疑，被衆人圍湊起來的兩人是賞心悅目的，雖然對霍磷她頗有微詞，但不否認他在許亦然面前并沒有遜色多少。
兩人一來一往，不分上下。
投籃、防守、進攻……
林兮看得緊張，不自覺地攥緊了手。
孟圖圖已經向周圍的人打聽過了，許亦然領先一個球，聽到這，林兮暗暗松了口氣。
在許亦然進了一個三分後，全場都沸騰了。
一個很漂亮的後仰投球，幹淨利落地進了籃筐。
霍磷雙手扶着膝蓋大口地喘着粗氣，額頭上的汗一滴一滴砸在場上，嗚咽出一塊水漬。
他擡起手擦了下汗，擡眼，愈加清明的視線裏，看到林兮在鼓掌在笑，本來已經被摁在地上摩擦的勝負心又燃了起來。
“再來！”他說。
許亦然樂得奉陪。
霍磷持球進攻，許亦然展開雙臂防的滴水不漏，霍磷突破不了，只能原地運球等待機會，籃球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地上，看得人神經緊繃，就在他分神的瞬間，許亦然伸手搶斷，飛速的運到內線。
“艹。”霍磷舔了舔後槽牙。
太快了，他沒反應過來。
許亦然正要投籃，球已經脫手了，膝蓋那裏忽然受到了一股很強勁的沖擊，一瓶裝滿水的礦泉水瓶從他身後砸到了他的膝蓋窩，根本反應不過來，他身體前傾，手先着地，然後是膝蓋。
許亦然痛地皺起了眉，人沒動。
周圍的人都看傻了。
下黑手啊……
還是霍磷先反應過來，幾步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你怎麽樣？沒事吧？”
“沒事。”許亦然嘶了聲。
霍磷拽着許亦然的胳膊把人給拉了起來，轉而朝右邊看過來，黑黝黝的眼睛盛滿了憤怒，冷冷地掃過去。
看礦泉水瓶的運動軌跡，大概估摸了一塊可疑之地，他看了會兒，厲聲問，“誰？誰這麽沒品？”
那一片的人都垂着頭往後退了退，沒人吭聲。
霍磷：“做都做了，還怕出來應？我正大光明和人約球，技不如人我認，誰他媽要你多事，多此一舉。”
許亦然活動了下雙腿，幸好沒大礙，他拍了下霍磷的肩，“算了。”
不會有人站出來的，問多少次都一樣。
又不是沒經歷過，舞臺上的噓聲，從天而降的異物，砸在身上的瓶子，習慣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已經有不少女生圍了上去，噓寒問暖關心傷勢，孟圖圖也有點迫不及待，想拉林兮去看看，林兮沒動。
孟圖圖：“你看她們都去了，我們也去看看吧？”
林兮避開她的手，“看了他也不會立刻好，有什麽用？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孟圖圖也是習慣了林兮的冷漠無情，也不強求，自己就去了。
因為這一插曲，較量也算是結束了。
陸陸續續有人走。
許亦然在一圈女生裏太過紮眼了，被人潮擠着動彈不了，有人遞水，有人要給他擦藥，還有人說要攙扶着他回教室，他應付不過來，不停地說，“不用不用……”
汗順着他的臉部線條滑進T恤裏。
他顧不上擦，眼神巡視着，在外.圍尋找可以支援他的對象……林兮，他看到了林兮，就在幾米之外的地方，小姑娘臉被曬的紅紅的，手背在身後，在朝他微笑。
是微笑，不是嘲笑。
他喉嚨一陣發緊，剛要揚起來的手又垂了下去。
****
許亦然回到教室的時候，班上的人報以他無聲的掌聲，都做出了鼓掌的動作，卻沒多大聲音。
現在是午休時間，他們不敢鬧出動靜。
許亦然笑笑點了下頭，回到了座位上。
旁邊的林兮不在，桌面也保持着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時的狀态，地理書還平鋪着，沒合上。
許亦然伏在桌上準備睡一會兒，昨晚的失眠剛剛的體力消耗，太累了。
意識昏昏沉沉間忽然感覺桌肚裏的手機震了下。
他将信将疑地摸出手機。
竟然是林兮給他發的微信。
林兮：【你到樓頂來。】
許亦然：【？】
林兮：【快點。】
這時候班上大部分人都趴下了，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還在專心刷題，許亦然靠在椅背上猶豫了幾秒，想想還是從後門溜了。
他沒到過教學樓樓頂，不過他聽李坦說過幾次。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那裏常常發生一些違背學校紀律的事。
早戀的打個啵，有煙瘾抽根煙，不合的約個架，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不過林兮這種三好學生約他來這裏幹嘛？
他一口氣爬了上去，腿酸得不行。
陽光晃眼，他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繞過配電間，站在大平臺上他看到林兮的身影。
寬松的校服被風吹得鼓鼓的，臉蛋又小又素雅，一雙鹿眼清澈明亮，巨大的反差讓她看起來一反常态的可愛。
許亦然嘴角微微上揚。
林兮也看到了許亦然，“你過來。”
這樓梯爬的又快又急，又有中午那一場體力消耗，現在雙腿酸軟不堪，所以許亦然走起路來就沒了往常的那般靈活矯健。
這動作落在林兮眼裏就變了層意思。
林兮盯着他膝蓋看了會兒，可內疚了，“還痛？”
痛？不至于。
那一摔，手掌撐在地上也沒擦破點皮，更惶恐還有褲子保護的膝蓋。
不過……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許亦然沒否認，眸光一閃，含糊道，“啊……”
林兮雙手合十，“這次真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若不是升國旗那會兒，她把許亦然推出來擋箭，霍磷也未必會拉着許亦然來一場說來就來的籃球對抗。
能從林兮嘴裏聽到對不起這幾個字，許亦然有點受寵若驚，他挑了挑眉，“沒事。”
林兮松了口氣：“那就好。”
許亦然：“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林兮：“……”
好吧，是事實。
林兮身邊有一把腐朽破爛的木質椅子，暗紅色的油漆給它增添了點悠久的歷史氣息。
雖然出現在這裏很突兀，但她在這裏發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煙頭啤酒瓶外賣盒甚至還有炭爐，所以一張椅子而已，太平常了。
她剛檢查過了，雖然不平但能坐人。
她用眼神示意許亦然坐上去。
許亦然不可置信，一臉拒絕，因為椅子很髒。
林兮：“我擦過了。”
許亦然擰眉躊躇了會兒，還是坐了上去。
林兮半蹲在他面前：“把褲子卷上來我看看。”
不是征詢，是命令。
許亦然把腿往裏縮了下，有點不好意思，“沒事，現在已經好多了。”
林兮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要這麽別扭，我帶了藥。”她從校服口袋掏出一管綠色的藥膏在許亦然面前晃了晃，其實不是藥，是蘆荟膠，能緩解疼痛的。
許亦然：“你給我吧，我自己來。”
沒好意思說，還沒到要上藥的地步。
剛在籃球場上就被人圍着要上藥，他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來。
哪知道躲來躲去，還是繞不開。
“幹嘛？不好意思？”林兮抿着唇笑。
既然林兮都把理由都給想好了，許亦然豈有不順水推舟的道理，“啊，有點。”
聲音淡淡，還透着點羞澀。
林兮一邊暗罵他矯情，一邊小聲嘀咕着，“更私密的我都看過，現在就一個破膝蓋而已。”
“嗯？你說什麽？”
林兮想到了昨晚，身形一哆嗦，“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說……”她聲音拔高了點，“許亦然你能不能不這麽墨墨跡跡的，待會兒該上課了！”
“哦，好吧。”不情不願的語氣。
許亦然只好彎下身，從腳踝那裏，慢慢地往上卷，直到露出了膝蓋，嗯，只有一塊泛紅。
兩人的目光不期然撞上。
林兮不可思議的又看了眼他的膝蓋，“痛？”
許亦然故作鎮定，點頭，“痛！”
林兮沉默着，她只想到了一句話，辛虧看的及時，不然待會兒就自己好了。
不過轉念一想，可能傷到了筋骨吧，許亦然一個大明星不至于要在她面前演戲。
她又不給他報酬。
她擠出點蘆荟膠在右手食指指腹上，靠近許亦然，碰到了他的膝蓋。
酥酥麻麻的觸感很快像潮水一樣吞噬了許亦然，他繃緊了身體。
小姑娘的手很涼很軟，力道很輕，怕弄痛他揉了會兒後還朝膝蓋吹了會兒氣。
陽光投擲過來的光線印在她的側臉，很天然的柔光，他能看到她臉上細細的絨毛，和淺紫的毛細血管，她的耳朵有點紅，鼻頭沁出了點汗，嘴巴更是撅起一個很俏皮的弧度……十八歲的女孩，甚至不需要做什麽，只是蹲在那，就是渾然天成的無邪爛漫，就是一副價值連城的油畫。
很動人，惹得人呼吸紊亂，心跳亂了節奏……
“好一點了嗎？”林兮仰起頭問。
許亦然撤回視線，瞄向了遠方，“好、好點了。”
林兮蹲了有點累，換了個姿勢，“诶，是霍磷故意挑釁你的對吧？”
想想就知道一定是。
許亦然不自然地嗯了聲。
“怎麽這次改邪歸正，不打架了？”
“……他又打不過我！”
話裏隐隐還透着點小驕傲。
林兮嗤笑出聲，“我忽然覺得你是那種除了學習幹什麽都會是第一名的人，沒準再在學校待幾個月，就跟霍磷是一路人了。”
許亦然不以為然，“那倒不至于。”
他不是個主動惹麻煩的人，但也不是個怕麻煩的人。
林兮說話時的灼熱氣息悉數落在許亦然裸露的皮膚上，怪異的潮熱從身體裏蘇醒，慢慢上湧，他後仰着頭眯着眼看了會兒太陽。
艹，怎麽今天這麽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