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學
梧州二中開學這天是二月十四號，正好趕上了西方情人節。
這座沿海三線城市在去年經歷幾番入冬失敗後，早早地邁入了春天。
天公作美，今天是個晴天。
熹光微暖，日光清澈。
林兮浸潤在橘黃色的光影裏，咬着包子，用手指随意地給自己梳了個高馬尾。
駕駛座上的林謙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後視鏡看了眼林兮，沒好氣，“你媽很早就去學校了，走前再三囑咐今天會堵車，讓我們早一點出發，你倒好，還懶床……早飯是我起了個大早給你們娘倆熬的粥，結果你們誰都沒吃一口……你看看芊兒，在家都等你多久了，你們兩人一塊長大，怎麽學不到別人的好……”
這位佛系老爸在自家老婆的強權淫威下，承包着寶貝女兒的一日三餐，外加上學接送、叫醒等各種瑣碎日常服務，偶爾脾氣有點急躁。
“叔叔沒事……”坐在林兮身邊的姚芊兒看林兮騰不出嘴，就想替林兮分散下炮.火，“去早去晚都一樣，反正都是堵，路上堵，學校門口也是堵。”
這兩人的緣分自受精卵時就結下了，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随時準備為彼此擋槍。
“再說了，也不是兮兮起晚了，是我起太早了。”
林兮朝姚芊兒擠了擠眼，表達了感激之情後，開始對着包子風卷殘雲。
窗外，初春天空湛藍，白雲悠悠，微風正好。
二中每學期開學堪稱一次渡劫，原本高大上斥巨資打造的校廣場在今天更像是一個人聲嘈雜的混亂菜市場，原因無他，都拜許亦然所賜。
這位國內頂尖男團“Four Seasons”成員之一兼隊長，人氣正當紅，是現下娛樂圈名副其實的頂級流量，光是微博數就早早地破了五千萬，甩下隊友一大截。
他童星出身，三歲就出道演戲，十三歲加入組合，那時候正是國內養成系興起的時候，他趕上了紅利，加上自身條件足夠優越，于是成功的擠進上位圈。
組合成立五年，成績起伏跌宕，爆過紅，做過妖，被非議，被抹黑，可他的地位始終穩固。
要說他和梧州的聯系……大概也就是他祖籍在這裏，聽說戶口還在這邊一直沒遷走。
好巧不巧，他的學籍就在梧州二中。
像他這種級別的流量藝人，各種通告忙個不停，一年下來演戲、綜藝、活動接到根本停不下來，各個城市連軸轉，哪裏還有時間留給學習，一般都是配備家庭教師，至于學校方面都是事先協商好，每學期開學報個到，走了形式也就過去了。
所以每每開學，聞訊前來的粉絲，湊熱鬧的當地人，還有“也不知道在幹嘛反正人都往這擠那我也順便擠一擠的”不知名群衆們總是把學校門口圍堵的水洩不通。
一想到，待會兒可能又要被這些人擠成肉餅，林兮心情就不太美麗，尤其還有林謙在一旁嘚啵嘚啵說個沒完，越數落越起勁，人就更自閉了。
林兮大概就是姚芊兒口中梧州為數不多的眼盲心瞎可以做到對許亦然這號人物無動于衷的極少數個別人。
用姚芊兒的話說，整個梧州的雌性動物都是許亦然的媽媽粉，女友粉，再不濟也是事業粉。
林兮不以為然，她實在沒覺得許亦然一個未成年的小破孩有什麽足夠大的魅力可以讓一個城市為他瘋癫。
可現實總喜歡重重地打她的臉。
到了學校門口，林兮才對許亦然的人氣有了新的認知。
她被今年的人吓得止步不前。
她牽着姚芊兒的手，“這……什麽情況？”
姚芊兒也有點驚吓過度，這人估摸着是去年的兩倍往上吧，開場小型演唱會都沒問題，她穩了穩心神，“你沒看微博？”
林兮扭頭，疑惑，“什麽微博？”
“許亦然的呀，他昨晚在微博上說會回學校上課，還號召粉絲，讓大家不要去學校圍觀，要是真去圍觀了也盡量不要給在校的師生帶來麻煩。”
林兮愣了下，幾秒後嘴唇勾勒一個輕蔑的弧度。
邏輯怎麽這麽奇怪？
這不就是變相透露自己的行程嗎？怎麽感覺還有生怕別人不知道的感覺？
人再多，學還是要上的，尤其是今天，誰都不想在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當活靶子。
幸好現在學生也聚集了不少，之前進去的勇士們也在層層疊疊的人群中艱難地開辟了一條路，不至于讓她們無路可走。
林兮提了一口氣，和姚芊兒并肩往學校走，她低着頭走得很快，縮着身體，被書包壓的肩有點下沉，整個人小小的一只。
還是被人推搡的恨不得原地投胎，一路走得踉踉跄跄。
姚芊兒也是缺心眼，還覺得刺激，“兮兮，你沒有一種明星走紅地毯的感覺？”
林兮無語，“沒有，我只有一種我快要死了的感覺。”
圍觀的粉絲衆多，清一水的年輕小姑娘，粗看一眼，大多也都是打扮過的。
路過她們身邊時，聽到她們的超大分貝的聲音。
“後面的別擠了，先讓小朋友進去上學，別耽誤人讀書。”
“都是然然的校友啊，好羨慕。”
“诶，你說然然到了嗎？”
“我六點就來守了，壓根沒看到他，他肯定還沒來。”
“會不會這學校有什麽後門之類的啊？照理講，我們然然這麽謙遜的人不會快上早讀了還沒來啊？”
……
明明是一分鐘的路程，竟然花了五六分鐘，等人走出來才發現學校并不是沒作為，至少有出動校警維持秩序，只是粉絲基數大，校警們寡不敵衆，只好化身肉盾，守住最後一關。
被校警盤問了幾個問題，林兮才被人放了進去。
她被擠得有點校服不整，頭發淩亂，書包也從肩上滑落到胳膊彎那裏，有點狼狽。
回頭看了一眼人群，林兮沒來由地打了個哆嗦。
這種場面一輩子經歷一次就夠了。
到了教室門口，林兮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到現在，還有點輕微耳鳴和手顫腳顫。
她在文科實驗班，為了給高三學子創造良好的學習氛圍和便捷的硬件設施，文理兩科總共十幾個班都在教學樓的一樓和二樓。
梧州二中在梧州算得上是不錯的學校，省重點，雖比不上省會桐州，比同市的一中也稍遜一籌，可每年也能出幾個清北的學生。
教室裏很熱鬧，也挺……一言難盡。
要說都高三了，尤其是到了下學期，早沒了開學綜合征，可這些慣常刷題背詩詞恨不得一天當四十八小時用的人三五成群，不知道在聊着什麽，特別興奮特別洋溢，氣氛弄得像已經參加完高考了。
林兮淡淡地掃了眼，猜測話題無外乎是關于許亦然的，照前兩年的經驗來看，這種情況還會持續三到五天。
在全校師生參與的盛況中，她像是完全置身世外。
林兮坐到自己的座位，簡單地和四周打了個微笑招呼，把書包放進課桌裏，抽出英語書就準備進入學習轉态。
在憑本事休息了一個寒假後，雖然假期也有刷題做卷子，但沒了學校的氛圍，始終覺得還差了點東西，效率極低。
書剛翻了一頁，課桌一震。
林兮擡頭，眼神裏帶着一絲茫然，幾秒後，茫然裏肉眼可見的多了少許驚愕。
前座的孟圖圖轉過身、雙手撐着下巴，正眨巴眨巴眼睛地盯着林兮。
“你化妝了？”林兮有點吃驚，“學校不是禁止女生化妝嗎？”
孟圖圖笑嘻嘻的，頗有奸計得逞的小得意，“大驚小怪什麽？我敢打包票，今天全校的女生百分之八十都帶妝了，不怕……再說了，古人有一句話叫‘法不責衆’，所以沒關系的。”
林兮頓時語塞。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說的：你可醒醒吧，人家每次來待上半天就走了，這短暫的半天裏有一半的時間在應付校領導，另一半就被領導親屬索要簽名榨幹明星價值，分給你們的時間寥寥無幾，再說了這全校的女生沒有八百也有五百，你們在他眼裏就是一人頭，還是千變一律的那種。
盡管內心戲豐富，但教養使然，這話林兮不會說，她露出尴尬不失禮貌的微笑，“你們開心就好。”
***
早讀就在大家心不在焉、翹首期盼中度過。
下課鈴聲一打，孟圖圖就顯得迫不及待地拿着紙和筆站了起來，回頭瘋狂給林兮使眼色。
林兮眉毛一擡，沒明白她的暗示。
孟圖圖有點急，“陪我去五班，再晚點就找不到好位置了。”
許亦然是五班的，照舊例，他會在五班上第一節課然後離校。
想要看他，這十幾分鐘無疑是最好的時間。
這樣的道理，全二中得師生都知道，所以，這幾乎是争分奪秒的事。
林兮往座椅後一靠，搖搖頭，實話實說，“我不想去。”
孟圖圖這會兒沒空慫恿林兮，疾步往外走，生怕落後于人。
林兮合上英語書，閉着眼扭了扭脖子，就這幾秒鐘的空檔，四周轟隆隆嘈雜一片，再睜眼，班上的人走得只剩她一人。
……
至于嗎？
林兮無所事事，坐在座位上開始發呆，可放空了不到一分鐘又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合群，看着有點異類？
繼續看書，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會不會顯得有點裝？
于是斟酌一番，為了合群，林兮也準備去五班湊湊熱鬧。
剛起身，課桌裏的手機震了震。
——有微信進來。
盛放：【可憐兮兮，三樓樓梯拐角處有禮物哦，快來簽收。】
說實話，林兮不是很想理盛放，這個張揚放肆、樂于向老師挑戰權威的女孩，她們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麽，僅僅是高一沒分班時做過一年的前後桌，盛放就對林兮産生了極大的興趣，最熱衷的就是向林兮展示她觸碰不到的世界，越界的，放肆的，張揚的……五光十色的。
可是此刻，比起合群去圍觀許亦然，可能什麽都看不到，她似乎更傾向于去簽收盛放那份“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一定驚世駭俗”的禮物。
***
說盛放的禮物驚世駭俗是有原因的，因為三樓是老師們的辦公室，各個教學組都在……
迫于時間，林兮一口氣爬到了三樓，人到時，氣還沒有喘勻，臉上也散着熱意的潮紅。
她左右看看，并沒有什麽人。
猜測盛放說的樓梯拐角處應該是安全通道那裏，那邊人少。
林兮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眉目間一沉，幾秒後，呼出了口氣，邁出了步子。
路過地理教學組時，她刻意地貓着腰走過去。
林兮邊走邊想，要快點，要速戰速決，不能耽誤上課，待會兒無論盛放送什麽禮物都要回絕，順便和她說聲遲到的新年快樂吧！
這樣走着，人已經到了，門是半敞的，她輕輕一推門就開了，腳剛跨出去，傻眼了。
就這麽足足愣了十幾秒，仿若是半個世紀那麽漫長，她大腦像慢了半拍似的才想起來，像她這種學生看到這種畫面第一時間做得應該是快速回避，要是思想覺悟再高一點就直接右轉給老師打小報告。
她閃身躲了回來，後背貼着牆壁，呼吸有些重。
雖然事實如山，只要她不瞎沒出現幻覺，就可以斷定那兩個人是在接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