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土豆與食鹽
好沒好不知道，但肯定還活着！
一想起自己派去打探的人，回來說起林大夫時臉上那一副驚訝與暗含崇拜，馮大夫就嫉妒得有些胃痛，不過是個十五六的小子，居然就得到了這麽多的傳承醫術。而他在藥谷勞心勞力，打水挑糞那麽久，要不是最後去藥房搏一把，只怕現在也沒學到一分半點。思及此，馮大夫的心情就很陰郁，不過轉念一想很快就能把他趕走，也不錯。
他早就調查知道林子墨這個大夫的行醫方式，只要是病重的病患，一律不準病患家屬帶回家，得……得什麽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哼，按他說啊，病人哪裏有那麽嬌貴啊！都是瞎折騰的。可現在他真要感謝林子墨的這個習慣，好呀，他剛好能打個時間差，讓這婦人好好誤會一番。
“唉，夫人，老身言盡于此，”馮大夫見風吹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辭。
“等等，等等馮大夫，這，這我現在該怎麽做？直接去把兒子接回來嗎？”蘇夫人六神無主了，“還是，還是，不行，不能就這麽放過他，我，來人啊，我要帶人找他去，我要他給我兒子償命！”說到這裏，蘇夫人的表情變得萬分猙獰。
馮神醫都會這女人嘴裏的狠毒吓了一跳，安撫下心跳後說道：“你如今找他又有何用，我提點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去怪罪大夫！而是讓你想辦法去照顧你兒子。”
馮神醫一番話說得如此的義正言辭，這讓蘇夫人都有些迷惑了，作為一個宅鬥高手，一開始或許沒轉過勁來，但剛剛她确實下意識地懷疑了馮神醫一下，畢竟馮大夫出現得太湊巧，與林大夫之間又是競争關系，想不誤會都難，可如今……
“醫者父母心，他畢竟年輕，您才是病患的家屬啊，”說完，馮神醫一副悲天伶人的模樣，搖搖頭，離開了。
“馮，馮神醫，”蘇夫人心裏升起了有些愧疚，到底是蜀城神醫啊，人品就是不一樣，而在更佩服馮神醫的品格的同時，也下決定一定要好好收拾一番膽敢拿她兒子做實驗的林大夫。
而離開的馮神醫嘴角翹起微妙的弧度，呢喃道：“漁翁，漁翁，漁翁之利！”
……
……
一日後，清晨，林府府邸。
林蕊蕊剛剛被伺候得起床，就瞧見劉煜坐在正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大黑也一直站着，在林蕊蕊進來的時候還擠眉弄眼一番，當然是偷偷摸摸的。
林蕊蕊眼角一抽，真是每兩三日就報道一次，風雨無阻啊！
林蕊蕊沖他點頭示意，就沒有繼續搭理他，而是在他對面的椅上坐下，抿了一口剛剛新泡的新式茶，依舊苦澀澀口甚至還帶點奇怪的油味，伺候着的翠兒見到林蕊蕊眉間的皺紋，忍不住歉意道：“少爺，雖然，雖然您将制茶的法子都詳細寫了下來，奈何我是個笨的，那些茶農也是個笨的，弄來弄去還是個四不像。炒不出那個香味。”
“無妨，”林蕊蕊擺擺手，“畢竟你們現在是第一回嘗試，能做成這樣已經不錯了。更何況制茶最好是現采的茶葉，讓你們用陳茶制茶，只不過是為了熟手罷了，待到明年茶葉收獲的季節，定然不會是這個模樣。”
翠兒還是有些不心安，說道：“可是少爺，茶書上記載的幾個粗茶的制作還好，就是有幾個精細的，比如上面寫的什麽時間，小時這類的，我們有點不明白意思！”
茶書是林蕊蕊為了制茶這件事情，專門從空間裏手抄的書籍，也是她疏忽了，直接将上面的時間按小時抄出來了，而沒有顧忌到古人是看不懂的。
林蕊蕊點點頭，說道：“這樣吧，過段時間我過去看看，再給你們改改，重新制定一個章程。”
“欸，好的少爺，”翠兒喜笑顏開。
主仆兩又開始細細讨論起制茶過程中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說到好笑的時候，翠兒是一邊說一邊笑差點沒嗆到，連林蕊蕊都被逗笑了幾次。
“磁——”茶杯蓋與茶杯輕磕的聲音。
主仆兩消聲，一同望過去，只見劉煜優哉游哉地坐在那裏，低垂眼眉，左手舉着茶杯靠近嘴唇，右手拿蓋，正輕輕地滑過茶杯杯沿，嘴裏還時不時吹出一口氣，似乎是在吹涼溫度。
翠兒望了一眼，心裏暗笑，然後沖林蕊蕊行禮說道：“少爺，奴婢先行告退。”
林蕊蕊點點頭。
等到翠兒離開，關上門，劉煜這才将眼神挪過來，看着林蕊蕊，也不開口說話。
“劉公子，今日有何事？”林蕊蕊開口問道。
前段時間劉公子都是以拜學的姿态過來，跟着林蕊蕊身後，林蕊蕊不抗拒還好，他就老老實實的收斂氣勢的跟着，偶爾還會問幾個問題，可林蕊蕊一旦表達出抗拒，嗯，他還是依舊會跟着，只不過渾身的氣勢就像一讓人無法忽視的巨型兇殘的兇獸一般，周遭人無形之中就會收到壓迫，統統退散，最終一片空地中只能留下兩個人，讓林蕊蕊的嘴角直抽。
最終，林蕊蕊也只能無奈默認。
“沒事，就不能過來嗎？”劉煜頓了頓，斂眉開口道。
不知怎麽的，居然從他的話語中聽到一層委屈。
明明知道不過是他的僞裝，但林蕊蕊卻依舊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半咳嗽了一聲，說道：“嗯，沒，沒有的事。”
劉煜微微額首。
“你在院子門口擺着的裝滿土幾個缸是怎麽回事？”大黑見兩人久久不說話，在鄙視主公情商低的同時，也不忘幫主公搭話，“我剛剛不過是不小心靠近，就被守在那裏的家丁龇牙咧嘴的，差點沒攻擊過來。”
“那個啊，”林蕊蕊稍稍一想就明白，“是種土豆的。”
“土豆？”大黑疑惑臉。
“嗯，是一種極其高産的食物，如果推廣開來，能報洛國無饑馑之憂。”林蕊蕊說得漫不經心。
“此話當真？真有這種作物？”大黑顫聲問道。
“那是自然，現在也不怕說清楚，當初在陵城我為何敢立下軍令狀，還不是因為土豆番薯的存在麽，這兩種作物不但高産，重要的是它們對環境還不挑剔，不用怎麽打理它，它們自然能長得很好，待得此物種成熟，可達到驚人的十五擔，而且還耐儲藏，只要土豆儲存得幹燥不發芽，放在那裏幾年不壞。”
林蕊蕊話音剛落，大黑就急切地問道：“真這麽厲害，為何不推廣呢？”
林蕊蕊瞟了他一眼，嘆息道：“你當我不想啊，但你也不想想對于農戶而言，土地作物就是他們的命，就好比戰場上軍士手中的武器一樣，輕易是不願意變更的。我就算把這土豆吹得天花亂墜，只怕也沒人願意種植，何必呢。”
說到這裏，林蕊蕊還丢了一個眼神給坐在那裏很淡定的劉煜，說道：“唉，上面那位就知道丢擔子給我，我想解決去求助的時候就不搭理了。問他要個知府的有關”提倡種土豆“手谕，他都不願意幫忙。”
“噗——”大黑一不小心差點吐口血。
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膽的人，居然敢編排當今的皇上，而且還是在太子面前，她真的還要腦袋嗎？！
大黑趕緊看向劉煜，只見劉煜也輕輕放下茶杯，低聲道：“他，慣來是個吝啬的！”
“是啊是啊！”
也許是聽到附和的人，林蕊蕊想要與人吐槽的心思就上來了，起身，坐到了更靠近劉煜的位置，然後與他大說特說起來，吐槽金雕每次送來的布卷裏，陛下最喜歡用裝逼的超級繞口的文言文，讓他改都改不了，吐槽陛下回複的話語總是答非所問模淩兩可抓不住主題等等。
劉煜的嘴角弧度一直保持微翹，時不時點點頭，示意贊同。
大黑在林蕊蕊開始吐槽當今陛下時，已經第一時間飛快跑到門口，先是觀察周圍到底有沒有閑雜人等聽到，有的話就必須滅口，在發現周圍沒外人後，就捂住耳朵，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躲在最邊緣最看不到的角落裏，心裏一直在默念着：我沒聽見對當今天子的抱怨……
偶爾會飄一個眼神過去，看看兩人是否讨論完畢，可一瞧見劉煜明着是附和點頭，實際眼神寵溺，完全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樣，大黑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別的皇子都是盡心盡力讨好陛下，稱贊陛下偉業等等，可主公你倒好，為了讨好心上人，連诽謗當今天子都毫不在意！主公，你真是熊的！
等林蕊蕊意猶未盡的吐槽完。
兩人又一次陷入安靜，片刻，劉煜放下茶杯後突然開口道：“聽說昨日，你救了一個重傷待死的人？”
“嗯，”林蕊蕊點頭。
“你，真的是用上古華神醫的外科醫術，将那位蘇姓公子的脾髒給切了然後救活的？”劉煜慢條斯理的說着。
“對啊，”林蕊蕊繼續淡定，回答完後又覺得前面的問話聽着怪怪的，“他脾髒被人打爛了，切掉壞死的才能活着。”
“可他并沒有出血啊，”劉煜緊接着問道。
林蕊蕊一愣，對劉煜居然對實情這麽了解感到有些詫異，不過想想他的權勢又不覺得奇怪了，笑笑搖搖頭說道：“外面确實沒有出血，可能這也是蘇公子以及那些大夫一開始認為沒事的原因。其實他是傷在裏面了，裏面可是血流不止的。”
“也就是說，有些人受傷後，外表是看不出的？”劉煜的嗓音低沉。
“唔，沒經驗的一開始可能看不出，”林蕊蕊沉吟片刻，“或者說看出來的時候，那人也到了要死的地步了。”
聞言，劉煜看向林蕊蕊，眼中帶着鄭重：“林神醫，你是否願意收徒？”
林蕊蕊一愣，這還是第一次劉煜用這麽鄭重其事的表情說出她的稱號，無形中，她心中竟是升起一股被承認能力的開心。不容易，實在是不容易啊，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能被知道女子身份的人承認實力，真是非常不容易。
林蕊蕊在心裏感慨，臉上當然還是不動神色，篤定道：“你希望我教軍醫？”
林蕊蕊這麽猜測是有道理的，受內傷，皇宮內院，主子稍微一點點磕着碰着就會死一大片人，哪個丫鬟太監敢不盡心，最容易受內傷的就是戰場，你來我往，刀槍劍棍，內傷的高發地。而那些軍醫遇到這種內出血，除了老法子，估計就只能幹瞪眼了。
劉煜手中有大批的軍隊，受傷而死的良将只怕不少，應該就是為他們求的。
“……是，能應急有用就成，不需要最隐秘的……”劉煜垂了垂手。
林蕊蕊了然，古來從來重視家族或者師門傳承，敝帚自珍那是慣例。
她擺擺手說道：“其實真正難的是麻醉藥的制作，制作秘方我不能告訴你，或者說我告訴你也沒有用，有些東西沒個十幾年的學習根本制作不出來，但我能保證提供足量的，也願意收幾個小學徒，讓他們從小開始學習制作。至于其餘的比如手術細節，術後恢複等等，我能傾囊相助。”
林蕊蕊這話沒有半分假話，古代華神醫是如何制作是麻醉藥的，空間裏有記載，但方式古樸複雜昂貴到不行，林蕊蕊打算摒棄掉那種，改為用化學方式生産麻醉劑，方便又便宜，只不過這種麻醉藥，哪怕告訴他們，他們現在肯定是制作不出的，說不定還會出纰漏，得不償失。除非是從小養成的學徒。
劉煜眼睛瞬間睜開，說道：“無須如此……”
林蕊蕊打斷他的話，開口道：“我知道你的擔心，放心吧，師門就剩下我一個了，這方法師傅也是希望我能發揚光大的，更何況我師傅說過一句話，實踐出真理，醫術從來都是越鑽研的人多，才能發展起來，敝帚自珍的後果就是醫術倒退，說句不好聽的，為什麽現在幾乎沒有人能超越或者達到華神醫的地步？就因為有些人擔心，”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
劉煜露出深思的表情，大黑突然插嘴道：“那個，林神醫你不就是麽！這不還是有麽！”
林蕊蕊嘴角一抽，我情況能和你們一樣麽！
要不是空間幫忙，這手術真不知道還要多少年才能被人鑽研出來！
林蕊蕊也不打算繼續争辯，轉身從不遠處的小格子裏拿出一疊白紙，硯臺與小號狼毫筆，遞給大黑後說道：“我等會說，你記下來，到時候先給你們的大夫看看。”
“這，這就能學會？”大黑狐疑道。
林蕊蕊白了他一眼：“怎麽可能，讓你寫下來給他們看，是讓他們先記着，教的是一些外傷處理的方式，能減少病原感染。真正的手術得手把手教給他們，等他們過來看到實際的手術操作才行！”
“哦哦，”大黑連連點頭，趕緊走到旁邊的案幾，将白紙擺好，另一手取一只狼毫，沾墨，提筆凝神，等着林蕊蕊說。
林蕊蕊抿了一口茶，說道：“不管怎麽樣，外傷口，最重要的是衛生幹淨，防止被病菌二次感染……詳細說的你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處理傷口之前，必須先做兩步，第一用河邊采到的皂角仔細清洗手指，指甲不能留長，如果要進行外科手術則必須帶一次性手術套，這個暫時不說。第二，清完手後，要把手浸入消毒藥水中泡一盞茶的時間，這個浸泡的藥水名”皂角苦黃蛇湯“皂刺二十錢，黃芪十錢，苦參、黃柏各五錢，蛇床子、甘草各三錢，當歸、雙花各六錢，水煎後過濾即可。”
等大黑速度寫完，林蕊蕊繼續道：“處理完我們的手，就開始對患者的傷口進行清洗，用的是絡合碘也就是PVP—I，額……這個東西和麻醉藥一樣，沒有學個十幾年是制作不出來的，我這邊可以大量提供，你們負責運送原諒過去，再進行簡單的勾兌就行了。嗯，記住，絡合碘一定要淋入傷口清洗，消毒，如果來不及用絡合碘，可以使用淡鹽水，就是一盆清水加一小勺鹽。”
大黑愣了愣，突然神色有些怪異地開口道：“可是鹽塊？”
“鹽塊？”林蕊蕊一愣，這才想起古代似乎有一種黃褐色的晶體鹽，“不，不是那種晶體，而是是那種白皙的軟鹽。”
大黑記錄的手一頓，臉色有些為難地開口道：“很難啊。軍資裏鹽的提供慣來是最少的，只有百夫長以上才能分到鹽。”
林蕊蕊詫異了：“西北那邊不是有鹽礦嗎？幹嘛不用。”
大黑神色更怪異了，然後用一種不知世事的表情看向林蕊蕊，說道：“可那鹽礦的鹽能吃麽，有毒的，吃了之後拉肚子還會全身變紫。”
紫色？拉肚子？
莫非他們沒有加工就直接吃進去了嗎？
鹽礦中富含硝磷鉀等雜質，吃多了不發紫不拉肚子不死人才是怪事。
思及此，林蕊蕊有些無奈地說道：“大黑，鹽礦當然不能直接挖了就吃，得粉碎，溶解，過濾，解析，最後出來的白色小結晶才是成品粗鹽。”
劉煜擡眼看林蕊蕊，大黑完全忘記記載東西，而是雙目閃閃地看向林蕊蕊：“這麽說，你有辦法讓大家食用鹽礦裏的鹽了？”
“嗯，不過是将不利于健康的雜質分解出來，”林蕊蕊一臉淡定。
大黑一臉的不淡定，就差沒一蹦三尺高了，沒有帶過兵的人是不理解在物資稀缺的時候，缺鹽會導致多麽可怕的後果，這幾年邊關年年被匈奴犯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鹽運不進來，軍中缺鹽，以醋布佐料，軍士身體一年比一年虧損，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好比說大家都知道，越是幹農活的農家，午飯一定會很鹹很鹹，因為必須補充流失的鹽分，否則人就軟趴趴的沒有幹勁。
對于軍隊來說，如果有穩定的食鹽來源，戰士們的持久力也是一大加強，更別說現在食鹽還屬于比金貴的珍惜物品，掌握了制鹽的方法就掌握了一項賺錢利器啊。
大黑滿臉喜色，他想要馬上得知制鹽的秘方，但他又知道沒有等價的利益交換是不行的，急的就快抓耳撓腮的，滿臉通紅，急切地回頭看劉煜。
劉煜面上很淡然，心裏也是極其不平靜的，他怎麽也沒想到，只不過是為了提高軍醫的能力，提高将士的存貨機會，居然還順勢得到了這麽一重大的消息，這項技術的出現，絕對會在權貴高層與富商裏面掀起狂風暴雨。
不過誰又能想得到，一項幾乎能動搖國本的技術，只不過是一次言談中的被一位少女當做不值當的東西輕描淡寫地說出口呢。
他很想直接問，你想要什麽賞賜？可這話到了嘴邊又再一次咽了回去，這麽久的相處他不說看到了林蕊蕊的個性，但一些基本的脾性還是了解的，比如她的随心所欲、淡泊名利，比如她愛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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