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找鋪子了(中)
她循着鐵匠娘子講的地方找過去了, 地方找到了,鋪子卻不知道是哪一間,剛好有個大娘提着一籃子爛菜葉,正準備開門進去, 何霜降攔住人
“嬸子, 張榮保爺孫倆是哪一家?”
那大娘眼一瞪, 将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個遍“什麽張榮保, 不認識,快走快走!”
趕蒼蠅似的揮了好幾遍手,見何霜降還朝這邊看,又呵斥了兩句“這哪有什麽張榮保!不在這,走走走!”
何霜降還有些奇怪, 張娘子說的可不就是這兒嘛, 大差不差的,這婆子怎麽偏說這兒沒有。
這婆子撂下話,又颠了颠手裏的籃子,瞪了她一眼“怎地?都說沒有, 還不走,等我老婆子請你上我家裏吃飯?”
何霜降叫她這一番話說的還來不及反駁,就被推搡着拐過去了,無奈只好走遠了一點,這婆子把人推遠, 這才回了自家, 砰地一聲甩上門。何霜降回頭看了一眼,有些奇怪,這家人鋪子白天竟不開。
邊上路過一個年歲跟張氏相仿的嬸子,嘴裏也罵罵咧咧“這家死老太婆, 一早就跑去候着,自他們家一來,想撿點菜葉子都撿不到”
“可不是”
何霜降試探着問了一句“是不是那嘴角有顆大痣的婆子”
“就是她!”其那嬸子明顯深惡痛絕,恨這婆子搶了她的菜。
何霜降幫着罵了幾句,也讓這嬸子對她态度好了點,于是趕緊趁機開口
“嬸子,你知道哪個張榮保家的鋪子嗎?”
“張榮保?這名兒好像在哪聽過”
想了許久,一拍大腿“就剛剛那死老婆子!占了他家的鋪子,爺孫倆如今住在城外窩棚裏頭呢!也怪可憐,有家不能回”
“你打聽這作甚?”
何霜降壓低了聲音“實不相瞞,聽人說他家鋪子想賣,只是有些難,我今兒來瞧瞧,若是地段好,就去找張榮保爺孫倆給買下來”
那嬸子表情一驚,看何霜降的眼神都有些敬佩“買他家鋪子?怕是有些難,哪家老婆子可不好打交道”
“這我自然知道,到時候少不得嬸子您幫忙,若這事兒成了,自會重謝……”何霜降貼着這嬸子的耳朵悄悄說了一番話。
“這……真行?”
“放心吧,嬸子,我現下去城外找張榮保爺孫倆,您幫我看着這兒,有什麽事兒等我下回來直接告訴我”
這嬸子住在巷子裏頭,家中沒有鋪子,不過她男人是貨郎,走街串巷的,日子過得還不錯,她向來節儉,總該去尋些人家不要的爛菜葉,挑些好的自家吃了,剩下的喂雞。
自隔壁老太婆過來,她再沒見到過一片好葉子,心裏早就将人恨上了,此時知道能敢這家人走,還能得一筆錢,自然是十分樂意。
再說何霜降這邊。
清水縣令建的窩棚,如今已經住滿了,什麽人都有,缺胳膊少腿的乞兒,眼滴溜溜打轉的混混,還有像張榮保爺孫倆這樣的孤兒寡老,勉強是個遮風擋雨的地兒,城裏有些樂善好施的富貴人家,逢初一十五也會在此施粥。
周遭人的眼神看着何霜降汗毛直豎,步子稍微邁的大了點,一直走到最裏面,仍沒見到有什麽爺孫倆。
不過倒是在最裏頭那屋子裏見到了熟人。
先讓她炒一碗飯的青年,這人正在屋外生爐子煎藥,何霜降喊了一聲
“你也住這兒?”
他擡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
何霜降松了口氣,有認識的人就好,原本以為這窩棚沒住多少人,想不到亂七八糟都住滿了,且一個個看着都不是善茬。
這青年雖然話不多,卻也不是什麽壞性子。
“你可知道張榮保爺孫倆住哪?”
正在煎藥的人手上動作停了“你有什麽事?”
何霜降也不拐彎抹角“我聽說他家要賣鋪子,卻不大好賣,我想問問……”
這青年把藥倒進碗裏,進了屋,又不肯說話了,何霜降也不着急,就在門口等着。
窩棚僅是個遮風擋雨的地兒罷了,連門都是沒有的,一眼就能瞧見裏頭的景象,何霜降轉頭不小心瞥了一眼又趕緊收回目光,等這人喂好了那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才出來回話
“我便是你要找的張榮保,裏頭是我爺。你既聽人說我這鋪子要賣,想必也聽說了裏頭現下住着什麽人”
何霜降擡手攔住了他準備說出來的話
“我今個兒來,是想問問你家這鋪子賣不賣,至于我能不能趕走那家子不要臉皮的人,你自不必操心”
“房契地契在我爺那兒,原先定的是六十兩銀子,那鋪子地段好,原先花這些銀子是買不到的,你若是不報官就能趕走那一大家子,這鋪子我便五十兩賣與你”
“咳咳……”裏頭響起幾聲氣急敗壞的咳嗽“榮保!那鋪子少了六十兩,不要賣……是你爹娘的心血,你不能這麽糟蹋”
“爺!您身子骨不能再這樣熬下去了”
裏面又是幾聲撕心裂肺的咳嗽“我這老命留着有什麽用……咳咳……不該叫你爹娘死不瞑目才是!”
“爺……橫豎少十兩銀子,您這病不能再拖了”張榮保朝裏頭說了一聲,又看向何霜降“放心吧,五十兩銀子,你若能将他們趕出去,便賣給你……”
何霜降眨了幾下眼,心裏盤算了一下那鋪子的位置,是個好地段,若不是裏頭住的人難纏,只怕出八十兩銀子也是有人要的。
張老爺子兩個兒子,大兒子早年送去城裏當學徒,末了自己攢了錢開了鋪子,小兒子跟着他在鄉下種田。
原本過得好好的,幾年前那場火将大兒子夫妻兩燒死了,小兒子一家想白占便宜。一開始還說想要過繼張榮保,張老爺子不同意,想給自家大兒子留個根。
後來這明面上的戲碼也不做的,一家人大剌剌搬到城裏,占了房子不算,還将爺孫倆人趕出去了,先前那長相老成的婆子,就是張榮保二叔的婆娘。
他們心思狠,張榮保卻不能将這事兒做絕,若求衙門解決,他又使不出銀子,二來他爺已經失了個兒子,若再沒了二叔,只怕祖父恨不能立刻閉眼去了。
這鋪子他原本都不打算要回來的,頭兩年還想着賣掉。自家沒有存銀,爹娘喪事一辦,更是耗盡了最後一點積蓄。
大不了得的錢分些給二叔,他也知道自家二叔是個混不吝,可沒想到人竟然還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原本答應的好好的,別人要來看鋪子,臨到頭二叔買了把大鎖,直接把門鎖起來了。
本來鋪子裏出了這檔子事,已是難賣,二叔這一手,人家就更不會買了。
不少人都來看過,要不就是瞧不見裏頭什麽樣,要不就是想要報官把二叔一家趕走,再要不就是覺着這價兒貴了。
唯有何霜降,信誓旦旦過來告訴他,這鋪子她有法子。
時日這麽久,裹着裹着就是一筆算不清的爛賬,叫這家人趕出去,也算是解了他這幾年心中郁氣。
何霜降指着裏面的張老爺子“若真的行……你家祖父同意給房契?”
“我既答應了,便沒有反悔的道理。我祖父……這樣子你也看到了,大夫說了,這只能精細養着,不敢受風不敢着涼”張榮保一邊送何霜降出去,一邊低聲嘆氣“你瞧,這兒連個門都沒,若是你真有本事買了鋪子,我也好拿出錢給他老人家抓些好藥,買個小些的宅子……”
許是知道她的打算,素來話少的他這會兒說的竟有些停不下來。
二人商定以後,她便準備走了。
高挑利落的年輕姑娘,乍然出現在張榮保家門口,是極引人注意的事兒。不過看樣子張榮保平時在這片也是頗受尊敬的,那些打量的眼神再接觸到他的目光以後,立刻飄走了。
何霜降感覺背後的壓力都小了不少。
她心裏有主意,不過這還得等大哥回來再從長計議。無奈等到夜深也不見大哥回來,就知道怕是又有人跟他換了值。
算了算了,鋪子暫時也跑不了,明個兒再說。
這幾日家中忙,攤子沒啥生意,所以他從今兒起就不來了,大哥早晨幫着把攤子推過去。
那邊賣面夫妻似乎嘗到甜頭,每日來的更早了,估摸着她家也是整條街上最便宜的,誰都吃的起。
何霜降這邊依舊沒啥人,自從鹵蛋不賣了,人就更少了,幹脆帶了個小杌子,坐在攤子後面打絡子。
家中還有不少好看的結子,回頭都放到鋪子裏,不過順手的事兒,看看能不能賣掉,比擱在家裏生灰強。
正埋頭打絡子呢,邊上呼啦啦圍過去一群人,沒一會兒,一群衙役也氣勢洶洶地過來了。
何霜降擡頭看了一眼,眼見人越來越多,心裏還想着難不成這賣面的夫妻倆人生意真的這般好了?
站起身将自己的攤子往牆根邊上推了推,兩手揣進袖裏,也站在邊上湊起了熱鬧。
“缺德冒煙的玩意兒!拿耗子肉當雞肉賣!”聲音太明顯,何霜降回頭看了一眼,之見一個男人踩在她的小杌子上,踮腳往裏頭瞅。
何霜降也顧不上別人将她凳子踩髒了,一個勁兒打聽“是怎麽一回事?是怎麽一回事兒?”
邊上有嬸子給不知道的人說了一遍
“咳!這家做煎餅的,裏頭放的不是雞肉,是老鼠肉哩!”
“什麽?”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人聽到自然是連聲驚呼,竟幹出了這種不是人的事兒。
“早上有人買煎餅,從裏頭吃出這麽……這麽長一根尾巴……”那嬸子說着用手比了比,邊上又響起一圈咿唔聲。
何霜降自然也被惡心到了。
衙役壓着夫婦二人回官府,路上還不少人朝倆人扔菜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