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修) 一封老信
這群嬸子一臉讪讪,不再說話,本想留下來看看什麽結果的,在何霜降眼神壓迫下,灰溜溜全都走了。
直到這時賀家二哥才帶着産婆過來了,這産婆眼生,應當不是這邊的人,此時也沒功夫解釋,趕緊把人讓進院子。
之前那個說何家酸話的婆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又跟周圍嬸子繼續說
“瞧見沒有,何家那小丫頭片子,可厲害着呢,旁人說她一句都不能說,別人家生孩子,她也跟着進去湊熱鬧,姑娘家家的不曉得醜”
何霜降心裏憋屈至極,當着衆人,也不好撕下這死女人的面皮,一句話也沒說,進屋去了,眼下師父生産,她沒閑工夫跟她們在外面瞎掰扯。
賀嬸子手上全是血,見産婆終于來了,也顧不上許多,把人往裏面引。這産婆一看就知道情況不太好,當即囑咐賀家二哥
“快!有沒有參片,多切幾片,叫你媳婦含在嘴裏!再多點燒熱水”
“前兒大郎帶回來的野山參,在娘那箱籠裏,你趕緊去找出來,全切了!”賀嬸子看賀二郎站在原地,急得憋的一腦門汗,忍不住上前踹了兩腳“還愣着看什麽!快去!”
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裏面動靜也越來越小,賀二郎手裏拿着參片,站在門口,也不說話,何霜降在一邊瞧着都着急,無奈對着裏面喊了一聲
“娘!賀二哥哥參片切好了,是現在送進去嗎?!”
開門的是産婆,一臉嚴肅,也似乎見多了這種場面,冷聲問賀二郎“你娘子身子瘦弱,偏這孩子月份不足,頭卻大的很,現下情況危急,若真有個什麽也不好說,萬一……你娘子說保孩子,你娘叫我出來問你,是保大保小?”
顯然賀嬸子自己做不了主,産婆才會出來問賀二郎。
賀二嫂嫂看過大夫,她這身子難有孕,即使有了,生下來怕也困難,懷這一胎已是拼了命,生産更是半只腳踏進鬼門關,且這一胎沒了,以後有孕怕是更難。
賀二郎身子已經軟了,兩只耳朵嗡嗡響,整個人直往底下滑,産婆從他手裏把參片接過來,已是有些不耐煩了
“你快想清楚,保大保小,再晚些只怕都由不得你了。”
何霜降在一邊,只覺得心裏攪着一股勁兒,一口氣怎麽也松不下來,從前只聽說婦人生産難。
她娘生石頭的時候,她年紀還小,被送到隔壁秀才娘子家待着,懵懵懂懂,啥也不知道,這會兒直直面對師父生産,眼見鮮活的人躺在裏面,氣息漸弱,生死未知。
那邊賀二郎揪着頭發,幾乎是跪了下來,臉上是淚水還是鼻涕已然分不清了,聲音殘破不全
“您千萬……可得……可得保住我娘子的性命,我給您磕頭了……”
那産婆掙開賀二郎抓着她的袖子,打開門重新進去了,賀二郎想跟着進去,卻被重重攔在門外。
何霜降只感覺頭重腳輕,手裏握不住東西,坐到賀二郎旁邊的石階上,兩人一起默默淌眼淚。
她第一次恨自個兒耳朵好,裏面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娘,您千萬告訴穩婆,叫她保孩子”
“我若出事……也給……給仲禮留個念想……”
越往後聲音越小,産婆進到裏面,給含了一片參,又叫賀二嫂嫂別說話,攢着氣力。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天擦黑,裏面才傳來一聲細若蚊吟的哭聲,這聲音小的近乎聽不見,但所有人都圍過來了,賀雲香還有些不确定
“我沒聽錯吧,是孩子……我嫂嫂她不會有事吧?”
原本坐在石階上的賀二郎突然站起來,眼裏都是血絲,焦急的趴着門縫往裏看。
何霜降松了一口氣。
因為她明顯聽到裏面賀嬸子跟産婆說話的聲音了,賀二嫂嫂應當是沒事的。
那産婆一打開門,就能聞到一股血腥味,賀二郎來不及大聲打聲招呼就繞開人進去了。
賀雲香跟何霜降也想進去看看,卻被産婆攔在外頭
“放心吧,你家嫂嫂沒事,小姑娘家家別進去,等你娘弄幹淨了你們再進去看孩子”
兩人緊緊抓着對方的手,心裏還是有些放不下,不過賀嬸子同張氏沒一會就出來了,賀嬸子先開口
“今個兒可多虧得你,否則……”
張氏擺手“這說的是什麽話,你家幫我的也不少哩”
賀嬸子也有些累了,讓張氏先回去,她還得炖只雞,給二兒媳補身子“對了,雲香今個兒怕是吓着了,家裏也還沒收拾幹淨,且先讓她去你家歇一夜,等明兒我收拾好了再回來”
張氏一口應下“成,就讓她跟霜降一起睡,要說起來,倆孩子跟親的一樣”
回了家,才想起來中午飯都沒吃,她爹早就回來擱家等着了,煮了一鍋粥,看後面跟着賀雲香,怕這晚飯太簡陋,還有些不好意思。
張氏吃完飯,才提了一嘴,賀家嫂嫂生的是個兒子,小貓般大,哭聲也小,現在還不能見風見寒,一點冷氣都不能沾,只能等再養大點看能不能壯實些。
“咱家還有三只老鴨吧明天送兩只過去,今兒實在驚險”
“就兩只了,前兒大哥他們回來,殺了一只”何霜降心裏數了數自家鴨子,回了一句。
“那就全抓去吧,老鴨湯喝了大補”
何霜降想想今兒還有些後怕,想到她娘生石頭也是早産
“娘,你那會兒生石頭,也是這般遭罪嗎?”
張氏笑了笑“那比你師父好些,我那會兒都九個月了,摔了一跤,原以為不行了,也虧的石頭命大,自己也想着出來,我們娘倆這才撿了一條命”
見何霜降跟賀雲香都皺着一張臉,又趕緊說道“嗐,我跟你們說這些幹什麽”
何大牛抽了口旱煙,似乎也有些心有餘悸,那會兒産婆也問他是保大保小,最終幸好,都平安着。
臨睡前進西屋看了一眼,從牆裏扒出來的東西都還在,現在還不好講,等明天得閑再說這回事。
雖說二人關系好,但要說躺在一張床上睡覺還是頭一回,似乎躺在一起,話更多了些,白日裏不好意思提的話,到被窩裏講個不停。
“今兒瞧着嫂嫂生孩子,才覺着我娘不易。”賀雲香心有所感,歪着頭看何霜降。
“可不是,要我說,以後不生孩子才好……”
“你這說的叫什麽話,仔細嬸子聽了罵你。”賀雲香揪了一把她腰間軟肉“河對面那家,叫蘭花的,跟怎麽一般大,叫她爹娘給了個老跛子,那跛子我小時候還見過,可兇了,唉,蘭花真可憐……也不知道我們以後能嫁給什麽樣的人……”
“蘭花她娘真不是個東西”何霜降憤憤不平,可惜也沒辦法,這都是人家家事,她們根本沒法子插手。
“可不是,那你說,你以後得找個啥樣的?”
“我?不知道,長得要俊俏……其他,再說吧”
……
聊着聊着,話頭也不知道扯到哪去了,再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賀雲香急着回家看看嫂子怎麽樣,一早起來就家去了。
昨兒地裏頭活還沒幹完,爹娘一早吃過飯就去地裏了,何霜降本想講一聲昨個兒從牆裏頭摳出來的信,還有那兩張五十兩銀票,也都沒來的及講。
中午送過飯,在外面這事兒也不好說,想着等晚上再講,沒想到大哥下午回來了,就他一個人,石頭還得上學,不得閑回來。
得知何大郎明兒不走,張氏晚上還匆匆忙忙殺了只雞。
何大郎這一趟回來,原來是張茂祥那事兒有結果了,他自被抓起來,就時清醒時糊塗,口中還一直說自己殺人了,光棍一個,家中也沒人,村裏都怕沾惹上麻煩,也沒人給他作保。
縣太爺第二日就審了這樁案子,張茂祥在衙門裏突然清醒了,見到縣太爺,當即吓得屁滾尿流,以為自己做的事情暴露了,哭爹喊娘的認罪。
“認罪?要說這偷盜,不該吓得這麽很吧”
何大郎喝了口水,才繼續說道“何止,我這說出來怕是爹要難受了”
何大牛奇怪“怎麽?”
“他認得可不是偷盜這罪名”何大郎面色逐漸嚴肅“他說姑老太太是他殺的……”
恰逢何霜降剛把雞放進烤爐,聽見這話,又繞道西屋去把姑老太太留的信跟荷包拿來。
“這不可能,再咋也不會殺人,況且這張茂祥說起來跟咱們姑老太太還沾親帶故的……”
“爹,娘……大哥說的是真的”一進門聽到何大牛說這話,她手中拿着的荷包就遞了過去“我昨兒從西屋裏翻出來的,看這字跡,應當是姑老太太親筆”
何大牛見到那荷包,就信了七八分了,荷包是姑老太太當年從滄州帶到揚州的。
小心翼翼把裏面東西拿出來,見到銀票時吃了一驚,待看到信,也沒功夫吃驚了,展開信紙,眯着眼睛,對着光,仔仔細細開始看。
張氏不認字兒,只等着自家男人看完給她說,何大牛一直皺眉,不出聲,何霜降也不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