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剛好三千
金滿樓是前些年清水城裏新開的首飾鋪子,從京裏來的,樣式時興,清水縣有錢人家的小姐都來這買首飾。
之前跟賀雲香來這買過絹布,見裏頭繡品絹花絡子之類的小玩意兒她們也能做出來,幹脆就跟這家掌櫃的商量着能否将做好的物價兒賣給他。
二人手都巧,加上心思活,這幾年繡的枕巾帕子,鮮少有人不滿意的,因此掌櫃的只是看了一眼她們手上繡的帕子,就同意這事兒了。
一開始只是按着金掌櫃給的樣式繡物件,後來心思巧,繡了不少金掌櫃都沒見過的樣式,打的絡子也新奇,于是後來二人拿什麽過來,金掌櫃都直接收下了。
“金掌櫃”
金滿樓這位掌櫃的顯然同何霜降已是熟了的,接過她手中的絡子,數了數,嘆了口氣
“這次怕沒有之前的價兒”
“啊?這是為何?”
“你怕是還不知道,老聖人駕崩了,過不了幾日,消息約莫就能傳到揚州來了。”金掌櫃繞道櫃臺後面,數出一把銅錢。
“怎的……這麽突然?”何霜降有些驚訝,原來滄州大旱,老聖人去滄州祈過雨,雖說那時隔着遠遠的,連臉都看不見,不過百姓人擠人的堆在一起,勉強還算還見過一回,此時得知皇帝驟世,心下不免悵然。
“本身體就不行,年初愈發虛弱,據說是染了風寒,用了多少藥都反反複複一直沒見好,宮中太醫都殺了好幾批,還是沒用。”金掌櫃壓着聲音,手上的銅板遞給何霜降。
“那……新帝?”
“可別說了,老聖人也是糊塗,到死都未立儲君,如今上面幾位爺争得臉紅脖子粗的,這帝位落到誰手裏還不一定呢,這江山,怕是就要亂了,這絡子繡活,過上幾天,不知道還收不收,我主家如今都是麻煩纏身呢。”
見何霜降聽得呆呆愣愣,金掌櫃又提點了一句“淮王過幾日怕是要來揚州體查民情,沒見連清水衙門都整治了一番嗎?”
自古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淮王有了這一方富裕的江南做本錢,自然是要搏一搏那最高的位子。
“難怪”難怪早上那些衙役銅板也不收了,還說要蓋些窩棚給那些還沒處落腳的災民暫住,恐怕就是淮王的指示。
還想說些什麽,見有人進來買首飾,金掌櫃歇了嘴,何霜降朝他使了個眼色,就先離開了。
走的時候才想起來要買給賀雲香的小玩意兒沒買,擡頭瞧見對面有家脂粉鋪子,晃了晃腰間挂着的錢袋,興沖沖進去了。
找到那個眼熟的小盒子,買了下以後就出城了。
何大郎正帶着石頭吃油糕,還要了隔壁大叔一碗馄饨,石頭吃的頭都不帶擡。
也是,快到中午了,還真有些餓。
張氏跟何大牛還在賀家幫忙,今天一天估計都沒回來,何霜降還沒進門就發現有些不對勁兒,院子挂的鎖被人動過,她記得清楚,走的時候是另一面朝外的。家裏好像也被人翻過,院裏種白菜的那攏地,上面還有腳印,幾顆白菜秧子被踩的東倒西歪。
“大哥,咱家有人進來過!”
何大郎聽着頓覺不好,兄妹倆人趕緊去爹娘的房間瞧瞧有沒有丢東西,家裏銀錢都是叫爹娘收着的,豆腐攤子今日剛被告知要歇掉,萬一家裏再銀錢丢了,這日子可就完了。
爹娘房門上的小鎖還好好挂在那,何霜降松了口氣,錢沒丢就好。
又各自回屋檢查了一番,沒丢東西,他們屋子裏本也就沒什麽。家裏只有爹娘的屋子上了鎖,因為銀錢就在這屋裏頭,要不是菜地裏多出個明晃晃的腳印,她都以為是她想多了。
何大牛跟張氏現在肯定在忙,賀家老大請人算好了日子,後天下葬,何大牛還要上山幫忙,張氏得給一群人做飯。
最近村子裏因為賀家老爺子過世,正亂着,人多手雜的,怕是也沒人注意到誰進了他們家。
何大郎覺得還是要去一趟,跟他娘講一聲,也好讓她多留心。何霜降把那盒胭脂遞給他,叫他帶給張氏,讓張氏拿給賀雲香。
如今再看那胭脂,只覺得好笑,兩個小丫頭當初不懂審美,只想把臉抹得越紅越好,鬧出不少笑話。
菜地邊上還有幾處亂七八糟的腳印,不過除了早上澆過水的那一片,其他地方都比較淺,也分不清到底是張氏的,還是那賊的。
張氏聽何大郎說完,就趕緊回來了,幾個孩子沒有她房裏鑰匙,她的打開鎖,朝裏裏面看了半天,确定沒人進來過,這才進屋。
“娘,那盒胭脂拿給雲香了嗎?”
“給了,那丫頭可算有了點笑模樣,唉”
屋裏還是整整齊齊的,瞧着沒人動過的痕跡,打開床底下的罐子,裏面銀錢分文不少,再打開上了鎖的櫃子,裏面衣服啥的也都沒丢。
“這……廢巴拉勁兒是想偷啥啊?”張氏想不通。
“趕明兒還是叫爹把院牆上弄點竹尖子,再在院牆裏頭種一圈紮刺,叫他不敢再來!”
張氏深有同感的點點頭,又急匆匆地走了,還得去賀家幫忙,臨走還回頭,想起什麽似的問了一句
“大丫兒,你還記得當初總在咱家邊上晃悠的那人嗎?後來我想着問問周嬸子,但是忘了,後來他也沒再來過,我也就算了,要不我再去問問?”
“也好”何霜降也贊同“對了,娘你先去忙,還有件事兒晚上等爹回來了再講。”
初一十五不準擺攤了,這事兒還沒跟他們講。
水缸裏水又空了,昨兒爹娘太忙,肯定沒打,她喊來大哥,兩人一起去把水打滿。
如今家裏木桶多的是,破水桶早就當柴禾燒了。
何大牛回來聽說家裏進了賊,一陣後怕,幸好當時家裏沒人,若不然只怕那賊還要滅口……何大牛蹲在那研究半天腳印也沒研究出來什麽名堂,最後悻悻說了句這腳還挺大。
張氏問了周嬸子,周嬸子也沒啥印象,也是,單憑好幾年前略略見過的一個背影,想把人找出來也難。
不過正是這幾日村裏來賀家吊唁的人多,剛好可以看看哪個比較像,也好早作提防。
“娘這事兒你也別藏着掖着,就跟周嬸子講咱家進了賊,你說別人指定不信,還要講咱外來戶多事,但周嬸子一知道,恐怕會鬧到一村人都曉得了,到時候哪個人最心虛,哪個人就是賊。”
張氏覺着有道理,轉頭就跟周嬸子說了,周嬸子聽說何家進了賊,也是驚出一身冷汗,她家可有個才滿月的小孫兒,大兒媳在家帶孩子,萬一賊人進去了,害了她小孫兒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反正村裏有賊的消息就這樣傳出來了,各家各戶出門都關好了門窗,甚至不少人學着何家,再院牆後靠了一排削尖的竹子。
張氏也瞄到了一個人,讓何霜降看過,背影很像,村裏也唯獨他一家沒防範,還跟往常一樣,偷偷指給周嬸子看了一眼,周嬸子看完立馬搖頭
“不可能,肯定不是他!任憑是誰都不可能是他”
“為啥?”
“他可是頂有名的善人”見張氏皺着眉,周嬸子怕她不信,趕緊跟着她耳邊解釋“你方才指給我看的那人,說起來還是你姑老太爺家未出五服的親戚,姓張名茂祥,他爹原本跟在你家姑老太爺後頭跑商,也是掙了幾個家底兒的,不料心軟替人作保,家底兒賠光了不說,人……還沒了,只留下這麽個獨苗苗。”
“啊?”張氏吃驚,先前的懷疑此時都放下不少。
“你若不信便四處打聽打聽,這張茂祥跟他爹一樣最是心善,村裏寡老孤兒都受過他照拂,就連你家姑老太太生前,水缸裏的水,院子裏的柴都是他幫着挑的,現如今雖說三十來歲仍打着光棍,但家裏還有幾畝田,他人又勤快,日子也算過得下去,若說他偷東西,只怕沒人信……”
“那……怕是我看錯了”
原先的懷疑此刻完全消散了,恐怕真的是她看差了,這張茂祥還幫過姑老太太,總之家裏東西沒丢,以後謹慎些就行了。
張氏聽周嬸子說完,回來就給家裏人講了,何霜降雖說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一家人都說算了,她便也只好暫時打消了心頭疑慮。
豆腐攤子自下月初就不給擺了,家裏這來錢的路子一少,也不佃地了,今年過得怕是又得艱難些,幸好爹娘做豆腐的手藝擺在這,村裏每日也有不少想添菜的。
幾畝田地勉強養活一家人,再想有些餘錢便難了。
“金掌櫃說是淮王要來揚州。”何霜降幫着把摘回來的香椿頭擇幹淨,一邊跟家裏人說聽來的新鮮事。三月裏香椿發了頭,家家戶戶都喜歡弄些回去,用來炒雞蛋最香。
“淮王?老聖人生前最偏疼這位了吧,可惜最後竟沒來得及立太子”何大牛見識多,顯然對這些事兒也是有些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