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聲東擊西(一)
嚴橋一回公司就直接去見盛河川。以後怎麽樣雖然誰也說不好,但他現在畢竟還是盛河川的助理,而且他也不覺得跟盛夏一起吃飯的事情能瞞得過盛河川。與其等着別人添油加醋的告訴他,還不如自己去說。
盛河川也剛吃完午飯,正坐在自己辦公室裏喝茶,膝上放着那個很少離手的白瓷美人瓶,一副正在想心事的樣子。馮延坐在他對面,低着頭拿着一個平板電腦比比劃劃不知在幹什麽,面前放的一杯茶已經涼了,似乎沒有動過。
看見嚴橋進來,兩個人一起擡頭,盛河川臉上就露出了三分不悅,“舍得回來了?”
嚴橋微微皺了一下眉,他出門之前自然是報備過的,盛河川當時的原話是:“既然他請你,你就去吧,看看他有什麽要說。”這才兩個小時不到,怎麽又不高興起來了?該說當領導的人,心思都難猜嗎?
嚴橋規規矩矩的點頭,“回來了。”
盛河川對自己這位助理的品行還是有點兒信心的,聽他說盛夏請他共進午餐的時候,他心裏确實不在意。但是經過自己的生活助理丁浩成的提醒,他突然反應過來這事兒有點兒不對勁。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盛夏為什麽不請丁浩成吃飯?為什麽單單請了嚴橋?
這樣一想,盛河川心裏就沒那麽舒服了。
盛河川面無表情的問他,“都說什麽了?”
嚴橋處事的手腕是不夠圓滑,但別人的眼色還是會看的,盛河川這句話一出口,他就明白過來自己這是已經被嫌棄了。
嚴橋面上平靜,心裏卻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盛少跟我打聽原來跟着他母親的那幾位助理都去了哪裏。”
盛河川正摩挲着白瓷美人瓶的手停頓了一下。
嚴橋進入盛世的時候,盛河川已經坐穩了江山,之前的那位鐵娘子,嚴橋有所耳聞,但并沒有見過真人。但從他初步掌握的線索就能夠猜得出這裏面的隐情只怕遠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驚心。他不敢多想,也不好輕易下什麽結論,只盼着暗中去打聽的人能及時的把他需要的消息反饋回來。
“沒別的了?”盛河川把花瓶放到一邊,從桌上摸過煙盒,低着頭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盛夏會關心這個問題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也并不擔心嚴橋會說什麽。嚴橋雖說是他的助理,但他畢竟來的晚,這些事他壓根就不知道。
嚴橋知道盛夏要招攬他當助理的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的。盛河川不是一個開明大度的領導。他只要提了這個話頭,即便表面上盛河川不會拿他怎麽樣,但暗地裏,他肯定會漸漸的疏遠嚴橋,而嚴橋在工作上的權限也會進一步的收縮。
嚴橋遲疑了一霎,吞吞吐吐的說:“他說要追查股份轉讓的事情,問我知不知情。”
盛河川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果然是為了這件事……果然是為了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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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別的了?”盛河川狐疑的看了一眼嚴橋,“沒問公司的事?”
“沒有了。”嚴橋鎮定的與他對視。雖然對盛河川的态度已經有所準備,但真的被懷疑了,他仍感到有些失落,有一種被這叔侄倆合起手來耍了一道的感覺。盛夏很可能當初提出邀請的時候就猜到盛河川會假裝大方的讓他去。但只要他去了,盛河川必然會對他産生懷疑。而且随時時間流逝,這種懷疑只會漸漸加劇。
馮延放下手裏的平板電腦,眉頭微微皺了皺,“他真的會查?”
盛河川眯着眼吐出煙氣,心裏略感棘手。盛夏這人還是有些小精明的,當初是因為大意才讓他們鑽了空子。盛河川瞟了一眼馮延那張略顯平淡的臉,心裏對盛夏智商的評分又往下調了一個檔次。但不管怎麽說,這個人真要追究的話也是個挺麻煩的事兒,尤其他跟霍東晖還來往密切。
盛河川思忖了一會兒,擡頭問嚴橋,“你怎麽看?”
嚴橋斟酌着說:“我覺得他是存心要跟咱們做對,不管他查的事情有沒有根據,有沒有結果,對他來說都沒什麽壞處。但是對咱們來說,卻是一點兒好處也沒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是這個意思。”
盛河川何嘗不知道,但是盛夏已經擺出了要掐架的架勢,難道他不接招?那盛夏會不會得寸進尺,越發覺得他心裏有鬼?
盛河川又問他,“依你說該怎麽做?”
嚴橋裝模作樣的低着頭琢磨了一會兒,“初次見面,我對盛少的性格也不夠了解。但是眼下的情況……我覺得最好能有人出面,兩邊做一下調解。”
“不好!”盛河川一口否決,“他要是獅子大開口,反而不好收場。”
旁聽了半天熱鬧的馮延慢條斯理的說了一句,“那就繼續談判。只要肯談,就有談妥的希望,他就不會在外面亂說話。”
盛河川沉思片刻,又掃了一眼嚴橋。
嚴橋心說終于來了。他咳嗽了一聲,略有些為難的說:“股份的事情我不知情,不好說什麽。但‘盛世’家大業大,真要放下|身段跟個窮光蛋撕架,怎麽看都是咱們吃虧。我覺得,還是要以安撫為上。”
這就是他答應盛夏會傳給盛河川的那句話。盡管嚴橋暫時還猜不透這裏邊的用意,但他直覺盛夏的目标并不是盛河川所擔憂的股份。
這個盛夏似乎要比他想象的更加聰明。
嚴橋想到盛夏那個負責北美市場的前助理,忽然有些心亂。
盛河川也有些心亂,他把半支煙按熄在了煙缸裏,“一動不如一靜。先看看再說。”
馮延垂下眼眸,視線掃過盛河川手中的白瓷瓶,又飛快的移開。他知道如今的盛夏已經不是他記憶中那個一團和氣的大少爺了,他變得精明,且有攻擊性。馮延甚至不能預料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麽樣的事。
這個圈子就這麽大,見面只是遲早的事。馮延心想,真見了面,那個人又會怎麽看他?
時間就在盛河川有意的拖延中不緊不慢的走到了“SUMMER”新店開張的那一天。
盛河川站在盛世旗艦店的辦公室窗口,望着街道對面極其醒目的大幅海報和海報下面排着隊等待入場搶購的年輕男女,忽然覺得這個世界變得不可理解了。
“為什麽會排隊?”這是盛河川最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們的商品定價不比我們低多少,而且南江街不是還有一家專賣店?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小年輕跑到這裏排隊?”
嚴橋站在他身後,聽他語氣不善,便很小心的解釋說:“他們的設計師剛拿了設計大獎,時裝周上的表現也十分亮眼,媒體對他們的評價很高。”
盛河川哼了一聲。盛夏把店開到他對面來,明晃晃就是來打臉的。最可氣的是,還真打着了。同樣都是走高端路線,盛世的旗艦店門前清淨,對面卻排着隊,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嚴橋補充說:“他們很少有價格優惠,新店開張的頭三天有折扣,價格因素也會吸引一部分顧客。”
盛河川心想一定是因為打折。
嚴橋停頓了一下,又小心的說了一句,“他們店所有的貨品號稱零時差,新品國內國外的專門店同時上架。”
盛河川心想花樣倒是不少。他瞟了一眼嚴橋欲言又止的樣子,不耐煩的問道,“還有什麽要說?”
嚴橋略無奈,“有明星助陣。”
這一條又是盛河川完全無法理解的。他看着對面海報上拗出各種古怪造型的青年男女,喃喃反問,“現在年輕人就喜歡這樣的?”
嚴橋笑了一下,沒吭聲。
對面的年輕人堆裏突然爆出一股聲浪,原本排的挺整齊的隊伍也有些亂了。嚴橋湊到窗前看了看,“好像是代言他們品牌的明星到了。”
盛河川的臉色又陰沉了下去。作為盛世的負責人,他自然知道盛世連接兩個季度的銷售額都不如“SUMMER”。但是從他的角度來看,又不覺得“盛世”有哪裏不如兩個半大孩子鬧着玩兒似的擺弄起來的品牌。
他只顧着将兩個品牌放在一起比較,卻忽略了極其重要的一點:兩個品牌針對的客戶群體是不一樣的,消費意識和表現形式自然也不一樣。而且富有的年輕一代的消費者擁有比他們的父輩更加旺盛的消費意識,也更願意嘗試新鮮的東西。這種差異本來是很正常的,但盛河川這會兒被“SUMMER”營造出來的氛圍給刺激到了,自己的思路也跟着走進了死胡同。嚴橋估計他還得煩惱一陣子才能轉過這個彎來。
同一時間,與之相對的“SUMMER”專門店二樓辦公室的玻璃牆後面,盛夏也正在打量街道對面曾經屬于他的盛世旗艦店。
盛世的排場永遠像一個低調的貴婦,氣質雍容,落落大方。那裏彙聚了盛家祖孫幾代的心血,曾經是屬于他的所有物,現在卻攥在一個下三濫的強盜手裏。盛夏低着頭看着腳下一邊排隊一邊叽叽喳喳的年輕人,心裏暗暗盤算“SUMMER”下一步的走向。
電話鈴響起,盛夏看着屏幕上男人英俊的側臉,緊繃的表情不自覺的緩和,“晖哥。”
霍東晖的聲音透着淡淡的笑音,“在忙?”
“沒什麽讓我忙的,”盛夏看着街道對面熟悉的建築,惡狠狠的說:“我閑着,在想對付盛河川的壞主意。”
霍東晖笑了起來,“想出來了?”
“還沒。”盛夏實話實話,“跟不要臉的人比誰更沒下限,我不擅長。”
霍東晖哈哈大笑。
盛夏跟他閑聊幾句,心情倒是開朗了許多,“放心吧,晖哥。我不會腦子一熱就幹什麽傻事兒的。”
“我知道,”霍東晖說:“我是告訴你一聲,我媽要回來了。”
盛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米蘭了,聽到她要回來的消息,心裏很高興,“什麽時候?”
“說是明天一早到。”霍東晖說:“她在電話裏說她這次回來是因為老姐妹家裏的孩子要訂婚。還說要帶着你一起去,讓你多認識認識幾個人,免得做起生意來沒個幫手。”
盛夏心頭微暖,“等她回來,我請她吃飯。”
“吃飯就算了,”霍東晖笑着說:“你請她去你店裏逛逛就好了。”
“沒問題,”盛夏說:“剛好請阿姨給提點兒意見。”
兩個人聊了幾句,霍東晖又說:“剛才忘了跟你說,要訂婚的人你也認識,就是段钊。”
幾年沒見,盛夏對段家幾個孩子的印象已經很淡了。但段家的家風還是比較清正的,幾位公子的人品也都不錯,倒是值得結交。
盛夏說:“好。”
霍東晖松了一口氣,他知道盛夏這個人特別有主意,有點兒擔心自己老媽自作主張會不會惹他不快。如今看來,倒是他自己想多了。
“還有一件事,”霍東晖想了想,“段家請客,盛河川肯定會到場。你要有心理準備。”
盛夏微怔,在他的印象中盛家與段家并沒有過深的交往。盛河川為什麽會搭上這條線?
“我聽段钊的意思,”霍東晖遲疑了一下,強調說:“我是聽說,好像是盛河川和段钊小姑姑走得比較近。”
盛夏對段家的女眷不熟,但盛河川男女不忌他是知道的。想想以前那些曾在盛河川身邊出現過的男男女女,再想想混的像個跟班似的馮家大少爺馮延,盛夏暗暗希望那位段小姐別犯糊塗,或者這個消息壓根就是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