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二只茨木
急促的警笛由遠及近,紅藍交織的光線在黑夜中格外鮮明。當救護車駛入幾成廢土的區域,饒是見慣了大場面的救援人員也免不得目瞪口呆,原因無他,這一片的破損程度好似經歷了一場八級地震一樣。
不少人大聲呼救着,竭力将身邊的傷員往前送,喧嚣漸起,方才将救援人員的心思拉回了正軌……
大量警察出動封鎖現場,一部分在第一時間着手從周邊錄像中調取畫面,另一部分則是詢問了不少目擊者,個別知情人員還被帶回去做了筆錄。
鋼筋混凝土構築的現代建築,并不能抗住大妖怪的怒意。大片道路和建築的損毀,耽誤了救援的進程。一切事項都在艱難地進行,争執聲和吵鬧聲不停,噪音蔓延,茨木冷眼看着衆生百态,不聲不響,只是摟緊了懷裏的人。
直到——
“喬魚塘……”一個熟悉的男音在耳邊傳來,茨木倏然回頭,就見周子瑜頂着一頭紛亂的短發,頗有些衣衫不整地站在距離他們三步遠的地方。
“是你。”茨木淡然道。
翻譯器沒有開,不知名的語言在夜風中顯得很是低沉,他淡漠地瞥了眼周子瑜,卻在見到對方明顯擔憂的眼神後,微微怔忪。
“聽說這頭出事了,我趕着過來的……”周子瑜苦笑着下載了一個翻譯器,将手機遞到茨木的面前,“她……怎麽樣?我聽說這裏發生了大爆炸……”
茨木黑黢黢的眼睛凝視了他片刻,慢慢地低下頭看了眼喬心舒,冷聲道:“她很不好。”
說着,茨木對周子瑜施舍般地掀開了裹着喬心舒的外套,露出了她遍體鱗傷的模樣。女孩白皙的肌膚上遍布淤青,脖頸上有明顯的勒痕,手指詭異地扭曲着,看上去已是骨折……
“怎麽回事!”周子瑜先是一愣,随後大怒,“她怎麽變成了這樣?你不是在她身邊嗎?你不用唬我!她這身一看就是被打的!到底是怎麽了?”
怒意凜然的周子瑜顯然是忘記了在不久前和喬心舒的通話中,對方告知他茨木睡在家還沒醒來的事兒……
所幸,周子瑜立刻反應了過來,看向茨木片刻,沉聲道:“不好意思,關心則亂,不該遷怒你……我的錯。”
“但現在……請把她給我,我帶她去找醫生。”
茨木拍開他伸過來想要接人的手,聲音冷得像結了冰:“我對你沒有惡感,你算得上是個男人。呵,只是有個渣滓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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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穿過警方的包圍看向碎石堆,意有所指。
周子瑜順着他的眼神看去,第一眼便望見了剛被掀起的碎石之下,那一灘分不出頭尾的碎肉。依稀間可以辨認出與血肉黏在一起的衣褲,從而判斷哪裏是哪個部位……
強忍住不适,周子瑜強迫自己扭頭深呼吸一下,保持頭腦的冷靜。
“你有聯系過她父母嗎?”周子瑜蹙眉道,“必須送她去醫院,她需要治療!我會聯系她父母,快些!”
眼見茨木流露不耐,似乎不情願将喬心舒交出去。周子瑜發狠道:“難不成你會治療?你再不把她交給醫生,她這身傷沒準就落下病根了!”
病根……
茨木沉默,他倒是先忘了,人類的身體是那麽脆弱……脆弱到普通人的拳打腳踢都有可能讓她斃命,脆弱到一點小病都有可能奪去她的健康……
如果他當時來得晚一些,或許,只能去黃泉路上把她堵回來了。
人類……
茨木閉了閉眼,終究還是将喬心舒小心地遞給了周子瑜。他僵硬地伫立在原地,看着周子瑜脫下外套裹住她的小腿,抱起她送進救護車,一邊護着她一邊拼命打電話,還面紅脖子粗地解釋着什麽……
果然還是适合人類的嗎?
茨木說不出這一刻自己是個什麽感受,他只知道,他的身體像是被抽取了一大截的力氣,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
摯友的女人,人類的歸宿……那麽……他是什麽?
他,又算什麽?
救護車呼嘯而去,茨木靜默了片刻,輕輕嗅着風中傳來的味道,鷹一般的視線牢牢鎖定了一個方向——
雜魚中的渣滓!惹到了我,就該付出極端的代價!
……
警察局內,伴随着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響,伴随着抽絲剝繭的梳理和判斷,所有在場的警員不由緊張地鼻尖冒汗手心濕潤,就連心髒的跳動都加速一倍。
而在他們的面前,綁着一個神志不清的老女人,她一會兒吃吃的笑,單純如稚兒;一會兒痛苦地嚎,惡毒如蛇蠍;一會兒瘋狂地罵,猙獰如邪魔……
她明顯因為這一場爆炸而被吓得神志不清,可正因為她神智不清,才能讓一衆警員從她嘴裏撬出一件驚天大案!
“……村子在山坳坳裏,窮吶,都是男人。”她一雙眼睛掃過女警花,笑得花枝亂顫,“像這種□□大屁股大的閨女,價錢可賺哩!一個八千塊,賣了給人生娃娃,好着哩!”
女警花氣得直哆嗦,好幾次忍不住想扇她幾巴掌,都被同僚攔了下來。
“越窮的地方越沒女娃,那是賠錢貨,男娃還有把力氣種地。”她像是陷入了回憶,目色一片迷茫,“女娃娃嘛,生來就是給人騎的,左右養大了都要給別人家生娃,還不如便宜我老太婆賺一遭。”
“畜生!”女警花終究忍不住罵出聲,“這夥人販子!販賣人口二十年!該死的畜生!多少女孩子葬在他們手裏!別攔我!我要宰了他們!”
“你自己不是女人嗎?你自己沒有女兒嗎?誰準你這麽作踐別人家的閨女!”
“我呸!”老女人唾棄道,“生不出兒子的就是不會下蛋的母雞,我又沒說錯?左右都是賠錢貨,被我賣了也是榮幸!現在男娃娃都金貴啊!女娃娃十八歲不嫁就是破落戶了!城裏那麽多老女娃,憑什麽不讓我賣!”
“我賣了給她們賺個男人,還讓她們生娃呢!”老女人笑道,“這是大恩惠,她們要不受着……”
“那就打死吧。”
“死”這個字從老女人嘴裏說出來,總有着一股子陰冷的意味,就像是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攀上人的脊背,足以讓人渾身發毛。
而随着時間的流逝,筆錄漸漸補全,而補全的真相,往往最讓人難以接受。
“畜生……”女警花捂住臉,眼淚簌簌而下,“被拐的最小的女孩才十二歲,就被賣進山坳裏給老光棍作媳婦兒,畜生!畜生!”
“聯系上層,加派人手。”有人冷靜地安排道,“根據她所說的,他們這個團夥是一鄉連着一鄉,一鎮連着一鎮……關系網都是一個地方的,想要撬起來很難。”
“咱們得和上級還有外省合作,這是個大案子,馬虎不得……不過速度得快,咱們市失蹤的那三個還沒找到……”
警察局兵荒馬亂,醫院內也是人滿為患。
……
同一時間,茨木循着那渣滓殘留的氣息來到了一個廢棄工廠,大妖怪打量着這座烏漆墨黑的建築物,從外頭來看,這塊幾近荒蕪的地方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只是……幹涸的血腥味和細微的呼救聲,依然順着風絲萦繞在他的耳廓上。
他追蹤着渣滓的氣味而來,一開始就不打算善了。茨木在平安京這個大妖縱橫的時代尚且橫着走,更何況條條框框的規矩對他形同虛設的人類社會。
他壓抑着脾氣不去宰了看不順眼的人,已是雜魚們的榮幸。可偏偏就是有人這麽不長眼,還想伸手動他庇護下的人。
睚眦必報、冷心冷情才是大妖的本色,茨木一步跨入廢棄工廠的地界,下一秒身形一陣扭曲,就此消失在了空氣中。
工廠地下室,七八光着膀子的男人劃拳喝酒,另有四五個圍聚在角落,作踐着拐來的女人。新鮮的貨色,城裏的閨女,一個個養得比水蜜桃還甘美,她們白皙光滑的皮膚讓他們留戀不已,而她們絕望的哭號更是加深了他們的笑意。
“娘希匹的,都特麽悠着點,別玩壞了,這是要送到g省山區去的。”刀疤男喝止道,“爽爽就夠了,別動手打,打了留疤就不值錢了。”
“刀哥你不夠意思,上次那個十六歲的雛兒還說着先讓咱們玩一把,結果轉手送了陳老板。”有人抱怨道,“好歹讓咱們喝口熱湯。”
“傻叉,陳老板相中的是你能動的?”刀疤男嗤笑道,“別廢話了,等晚上十點接貨的就來了,趕緊給她們弄幹淨。”
角落裏的女孩們紮堆擠在一起,她們衣不蔽體,身上全是被淩虐的痕跡。手腳被綁起、被打折,有些反抗激烈的被揍得不省人事,眼見自己将被當成貨物送與他人,她們每一個心裏都充滿了絕望。
而就在這一刻,水平面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好似雷公觸怒,震得地下室都跟着顫抖起來。一群男人還沒反應過來要跑,就見腦袋上方的天花板裂開了一道碩大的口子,有一身子魁梧的男人靜默在黑暗中,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