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蕊記憶裏, 秦遇唯很少有生病的時候。
後來他生了重病她都沒有發現，或許是秦遇唯隐藏的太好，在她面前總是溫柔敦厚、世間萬物都無法侵透他的強大模樣, 可他到底是血肉之軀，會累會痛, 盛蕊 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 到他離世那晚徹底崩塌。
孤寂的夜裏，整個秦公館都被他的氣息籠罩, 秦遇唯多狡猾啊，即便是不在了, 盛蕊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從玄關走廊到書房窗臺，只要是他常呆的地方, 盛蕊仿佛一回頭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還會如往常一樣, 對她笑，拿着一雙鞋蹲在她身旁, 擡頭再輕柔的喚她一句。
“阿蕊, 不要任性。”
她會怎麽做？
一腳踢開, 任性到底。
秦遇唯會不厭其煩的替她穿鞋, 替她做任何事，脾氣好到天上地下無，他有多愛她啊。
“阿蕊, 你再看看我好不好？”
他的眉眼攜卷孤傲風霜, 隐藏所有秘密，最終只求她一個回眸。
秦遇唯要的不多，同他對等的愛那是萬萬不能奢求，他只要盛蕊回頭看看他, 一次就好，連再多的次數都不敢多讨。
盛蕊滿腦子都在想那句“好不好”，想到他離世那晚，他的手試圖去撫摸她的臉，可惜，盛蕊往後移硬生生斷了他的所有奢望，他低垂的眼神虛晃自嘲，“沒關系，沒關系……”
像是與自己做了和解，這段路就只能陪她走到這，到了屬于他的終點，就算他想回頭也來不及了。
來不及就……算了吧。
苦澀嘗盡了嘴裏，一點點滲到心房，秦遇唯的手就在半空中揮下，月神也能成死神，涼薄到不敢多看，然而盛蕊慌了，眼淚鋪滿整張臉，在他閉眼那一秒握住了他的手，溫熱留在指尖充當了最後的告別。
可惜，還是晚了。
盛蕊嚎啕大哭，從夢境裏的分離那刻開始，到現實中的哭不醒，盛蕊太想秦遇唯了，她多想告訴他，她後悔了，她愛他入骨，她後知後覺愛上他所以要受到月神的懲罰，如果可以，她要好好的抱着他，親吻他那雙如海深沉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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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盛蕊，醒醒！”
一道熟悉的男聲鑽進她耳膜，她以為自己還在夢裏，不然怎麽會聽到秦遇唯的聲音，輕柔異常，略帶沙啞，就如同他當年離世那樣，聲音低沉到讓人窒息，卻因為見到盛蕊而有了明亮的色彩。
盛蕊哭着醒來，她見到床鋪上半卧的秦遇唯，思緒還停留在他走的那晚，淚眼模糊中連記憶都出現了偏差，她分不清過去與未來，只以為他回來了。
她雙眼睜好大，用力過猛眼淚崩不住的往下掉，秦遇唯都看懵了，指着她的眼淚“你”了半天，沒幾秒，盛蕊生猛撲向他，那力道将他不算太單薄的身體硬生生頂到了床頭，後腰若不是有枕頭怼着說不定還能疼好幾天。
“秦遇唯！”盛蕊的聲音尖銳的在他耳邊炸開，他雙眼微閉實在搞不懂她突然的熱情從何而來，簡直要人崩潰。
恍惚間，盛蕊只能聽到兩人的心跳，躍動有力帶着無限驚喜，盛蕊迷朦的眼神揚起來，秦遇唯雙手掌住她的肩，吞吞吐吐道：“盛蕊，你，你清醒點！”他有些微的慫，因為盛蕊的眼裏盛滿着對他的欲、望，熱切執着，赤、裸、裸，跟濃霧一樣終年不散，這樣的眼神不該從一個十八歲不到的女生眼裏出現，她特別像歷經了滄桑歲月而來的人，有着不屬于她的看透與癡迷。
得到這樣一個認知，秦遇唯多少有點其他想法，可他感覺盛蕊不對勁。
她很不對勁。
無端端在夢裏哭出來，撕心裂肺仿佛在于噩夢周旋，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不将她叫醒，盛蕊會不會沉溺于噩夢裏受盡苦楚。
一想到她的眼淚，秦遇唯也跟着難受，他想着應該是自己感冒發燒生了病，不然怎麽會與她共情。
“是你嗎，秦遇唯？”
盛蕊哭着喊他名字，真叫秦遇唯認識到什麽叫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噼裏啪啦往下掉，她的眼淚落在他手臂上，又被她熱切的呼吸一同吻在了他的眼上。
咕咚……
除了他驟然咋停的心跳，還有他不自覺的吞咽聲。
秦遇唯感覺自己被她下了蠱，動也動不得，盛蕊說怎樣就怎樣，任由她的唇下滑，直到她說：“秦遇唯，是你，我找到你了，你別離開我，別放棄我。”
明明是同一個名字，他也是秦遇唯沒錯，難道還有同樣一個人的存在嗎？
所有理智回到現實，秦遇唯猛地拉開她的身體，她哭到雙眼泛紅仍舊對他癡迷，但秦遇唯迅速冷靜下來，哪怕對她的眼淚毫無招架之力，強咬着牙低聲質問：“盛蕊，你在找誰？”
他的理智回來了，但情感卻勝過了一切，化作細微的動作裏，将盛蕊的肩捏到喊痛，就此，她才從那片錯亂的記憶裏清醒。
“疼……”盛蕊輕聲說話，秦遇唯卻固執地看着她，“好疼，秦遇唯。”
眼淚不掉了，盛蕊拼命擒住眼淚，眼眶紅潤水汪汪更顯的可憐。
就那一瞬，秦遇唯吃味。
用力推開她，轉過頭讓她走，“太晚了，你趕緊回去。”
盛蕊也發現了自己的異常，她怎麽半爬在他的床上呢？低着頭抽泣，快速挪下床，握着床邊的椅背有點失控。
她越界了。
也想起來發生了什麽。
盛蕊給秦遇唯吃了感冒藥，他卻渾身不适一股腦吐了出來，盛蕊不顧髒亂給他撫背擦嘴，秦遇唯看的一愣一愣，大約是因為發燒體力不支連腦子都轉得慢了，盛蕊扶着他去坐着，又給他燒熱水，再吃了感冒藥他便開始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躺着，盛蕊耐着不走要照顧他，秦遇唯也忍了。
然而閉上眼沒多久，就聽到盛蕊哭着喊他的名字，這讓人怎麽睡？皺眉醒來，看到的就是盛蕊一臉的淚，那模樣比他一個生病的人還要難受。
他以為是夢魇。
推了推，盛蕊反抓着他的手不放。
盛蕊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呀！自己都難為情。
以為過了很久，其實才半個鐘過去，盛蕊雙手緊握唇角微張，一句話反反複複在練習，“秦，秦……”
“出去。”
算是被他下了逐客令，盛蕊垂頭喪氣的厲害，到門邊忍不住偷偷看他，沒想秦遇唯一雙入鷹銳利的眸光直直射來，冷的盛蕊打着寒顫。
“秦遇唯，對不起。”
她匆匆逃出門，秦遇唯怎麽都無法平靜下來，滿腦子都是她哭泣的臉，從第一次遇見到現在，她的“找到你了”她的“對不起”又是在跟誰說呢？
煩躁。
越是煩惱越是難眠。
頭疼又算得了什麽，耳邊還停留着她的抽泣，寫着後悔的情緒愈來愈濃，他捂着頭迎着窗邊的月久久不能入眠。
庭院外。
盛蕊臉上還挂着淚，她回頭看着這棟房，拼命的看，像是一轉身所有的映像都會消失一樣，她要牢牢記在眼裏，刻進心裏。
從遠至近，腳步聲響起。
“盛蕊？”
龐意慢慢靠近，他手上提着吃的靠近她，等真見到雙眼泛紅的盛蕊，也開始慌了，“你，你咋了？”
盛蕊搖頭，不說話。
龐意又問：“你怎麽在這？小唯一告訴你他不舒服，你特意來的？”
盛蕊再搖頭，一臉委屈的感覺。
龐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那是咋了嘛！你又哭了？”
“沒有，我沒事。”盛蕊好不容易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擡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龐意微愣，擺擺手道，“算了算了，你還是哭吧。”
盛蕊低下頭又不說話了。
情緒低落的感染到龐意，他來之前的好心情都沒了，本來贏了幾把游戲刷新了記錄高興的一筆，結果看到盛蕊這樣，渾身不爽。
他繞到她身旁，彎腰看她，“盛蕊，你別不說話啊，到底怎麽了？跟小唯一有關吶？”
盛蕊只是搖頭，龐意快郁悶了。
“OKOK不說是吧，那我進去了。”
龐意來秦遇唯家跟進自己家一樣，拉開鐵門将盛蕊隔在外頭，嘴巴咂兩下，心裏不得勁，“盛蕊，要不你進來坐坐？”
“不了。”盛蕊緩緩吐出一口氣，總算找到了平和點。
龐意問她，“你來這幹嗎？”
“我找他。”
“有事？”
“……嗯，你們電話都打不通，我怕出事。”
這是事實。
如果不是擔心秦遇唯出事，她不會來。
龐意嘆一聲氣，“嗐，這都怪我。剛才小唯一去找我把手機落下了，正好沒電，這不我送過來給他，我的呢是玩游戲純粹沒聽見。不好意思啊盛蕊，我們逃課逃習慣了，沒啥事你放心吧。”
“哦。”盛蕊跟霜打的茄子一樣沒勁，得到了答案轉身就走了。
龐意盯着看半天，然後聽見秦遇唯在背後叫他。
“胖子，看什麽？還不進來！”
秦遇唯臉色陰沉沉站在門口，三級臺階之上的他渾身都透着淡淡的寒意，盯的龐意背後發涼。
“來了來了，這不看你去你舅那燒烤也不吃，不對勁，怕你不舒服特地給你送白粥過來，小唯一，你咋樣啊？臉怎麽慘白慘白的，不會真生病了吧！”龐意說到底是個在乎兄弟的暖男，一眼就瞧見他的不尋常，伸手去碰他額頭卻被他輕巧避開，看樣子也不像是生了病。
龐意收回手，随口問了一句，“我來的時候盛蕊就在門口，她什麽時候來的你知道嗎？說是電話沒打通擔心我們，我看是擔心你吧，小唯一，有意思哦！”
“有毛意思！”秦遇唯回嘴嗆他，龐意得了個自讨沒趣，進屋就找充電器，“你手機沒電了，給你充上，咱媽不是晚上十點要打電話麽，你別沒接到讓她擔心。”
秦遇唯的媽媽在金城工作，至于父親就是個謎，很小的時候去了金城，這麽多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被當作可有可無的存在，秦遇唯不願意多談及自己的家庭，作為他兄弟，龐意也不會多問。
秦遇唯的手機落在了龐意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手機在充電，龐意看到桌上的感冒藥，問他，“吃了藥嗎？還是感冒了吧，你怎麽都不困？這藥不是吃了就犯困嗎？”
“我怎麽知道！”經歷過那一遭，還怎麽睡得着？再困眼睛都閉不上，閉上就是哭泣的盛蕊，在心頭打轉，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龐意舉着感冒藥歪嘴，“你這哪裏是吃了感冒藥，你是吃了火、藥吧，沖我囔囔什麽，幹！”
他一個一米八的大高個，根正苗紅的少年，被怼的莫名其妙，“藥箱在哪？我看看都有什麽藥。”
秦遇唯坐在沙發上生悶氣，腳踢着半空不耐煩極了，“電視櫃下面的抽屜裏。”
說完，心頭一顫。
龐意跟他認識十多年，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連他都不曉得自己家的東西放在哪，怎麽盛蕊一眼就猜到呢？
“你這八百年不感冒的人，咱媽又不在林城上班，你這藥過期沒？別過了期把人給吃傻了！秦遇唯，你還吃了什麽啊？要不要去診所看看，這藥可不能亂吃，聽到沒……”
龐意自顧自念叨，蹲在電視櫃前翻找藥箱。
充電的手機“滴滴”兩下響，龐意和秦遇唯同時看向手機，這是提示充電到可以開機的聲音，秦遇唯拿起手機開機，“hello”開機聲傳來，龐意繼續叨叨，“也就我管你，不然你去看看誰還會管你，既然感冒了就少熬夜，早點睡吧明兒早要是覺得困直接請假算了，老陳還能說你啥不？要不我也請假，問起來就說我陪你呗……”
“胖子。”
“幹啥？”被打斷的龐意一臉迷糊。
“給我支煙。”
“……我沒帶。”龐意哪裏會讓他抽，但他的心思太好猜，秦遇唯走到他身旁，伸手，“快點。”
這人瘋了吧！
龐意從口袋裏掏煙盒，猶豫道：“你什麽毛病，不是不抽？生病你最大嗎？讓我給，我就給？”
事實上，秦遇唯壓根沒顧及他的想法，拿起煙盒走到庭院裏。
龐意“啧啧”搖頭，“秦遇唯，你學壞了你！”
抽煙嗎？
一點都不難學。
秦遇唯看都看會了，打火機噴出火苗燃燒了煙，循循升起的煙霧讓他無比安心。
他拿着冒星火的煙沒抽，想着剛才點開的短信。
——秦遇唯，那個mp3裏的錄音聽了嗎？
聽了。
是盛蕊唱的歌。
秦遇唯沒聽過。
在最後一句裏，她說：“我喜歡你。”
對于他來說不是秘密，對于她來說卻是他的秘密。
**
午夜電臺。
主持人接聽觀衆來電，說起喜歡已久的人。
“你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
“唯一那樣的。”
“他是哪樣的？”
“我，我不知道怎麽去形容他。”
“你很喜歡他？”
“我……愛他。”
月神愛世人，人人都以為被偏愛。
有人失眠有人遺憾，她不是獲得月神獨寵，而是月神賦予他溫柔，讓他來愛她。
現在，盛蕊祈求月神。
“神明在上，讓他愛我。”
讓他……再愛我一回。
如此便是奢望，連多的機會都不敢奢求。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來啦
加班狗太忙了嘤嘤嘤
雙十一都買了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