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秦遇唯與同齡男生一樣, 他們的籃球鞋總是喜歡弄得髒髒的,大概與《灌籃高手》分不開,新鞋各個都要踩幾腳, 就算你穿的不是新籃球鞋朋友也要變着法的踩上去,踩軟了才好穿。如此一來, 鞋面越來越髒, 卻也變得合腳。
秦遇唯的鞋面上也濺到了泥點。
像是随意的塗鴉,與盛蕊的鞋太像了。
“對不起。”他說。
含着別扭的勁兒, 又有點傲嬌的意思。
盛蕊的眼淚啪嗒墜下,剛好落在他手背上, 秦遇唯幫她撿地上的錢,忽地手指僵硬, 生生被燙着了, 于是再次開口道歉。
“對不起, 我剛剛……情緒有點激動。”
盛蕊“噗呲”笑出聲,秦遇唯緊盯着她頭頂的發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想法, 盛蕊用手背抹去眼角多餘的淚, 擡頭, 眼眸依舊水汪汪, 也能在暗夜裏将他青春年少的臉看得更加清晰。
“盛蕊……”
他只喊她名字,盛蕊匆匆低下頭,眼睫不停顫動, 他越是道歉她越是難過。
心裏像是破了堤, 嘩嘩流淌。
她笑,是覺得秦遇唯果真如她所猜的那樣,他壓根就不是個壞孩子,他只是還沒學會如何去表達, 如何不向在意的人管住嘴。
秦遇唯拾起地上的鈔票遞給她,盛蕊沒接,她蹲在那,頭壓的很低。
她不動,他伸長手臂去拿她的背包,直筒皮質背包,材質略硬但很有質感,他提在手一瞬還聞到了甜膩的草莓味。
???草莓味?
背包揭開,裏面竟然放了一盒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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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正方方的盒子擠壓在一塊,他把錢塞進小隔層裏,手指下意識碰上了盒子,如此就沾上了一點奶油。
“秦遇唯。”
“幹嘛?”他像做錯了事,壓着嗓子回她,又偷偷将手指間的奶油藏在了手心。
盛蕊低頭說話,鼻子一抽一抽,“你真的很讨厭,說話可真難聽。”
“……嗯。”
“還嗯?”盛蕊看他一眼再迅速低頭,怎麽都不敢去看他的眼,“也就是我能受得住,換個人你試試看,早就拳頭迎過來打你。你總是要打架,但也不能成為你打架的理由,心平氣和不好嗎?男生就算了,對女生也這樣,以後可別說這些過分的話,聽到的人多難受啊。”
秦遇唯蹲在她旁邊,沒做聲。
盛蕊以為自己多嘴,仗着年長又開始說一些莫名其妙的教育話來。
面前的水窪印着碩大的霓虹招牌,閃着光迷人眼。
秦遇唯起身,說話。
衣服發出的細微摩擦聲在安靜的巷落裏也格外的清晰。
“你為什麽能受得住?”
“因為我喜歡你。”
坦然,直白。
秦遇唯面色微僵,喉頭不自覺滾動,他稍顯慌亂,帶着些拒絕,“你為什麽喜歡我?”
“聽說你以前就收很多情書、巧克力,喜歡你的女生這麽多,你也會每個都問嗎?”
“……不會。”
盛蕊在他身後問:“那你為什麽問我?”
今晚就像是“十萬個為什麽”分會場,他一句為什麽,她也要追一句為什麽,沒完沒了。
秦遇唯也在想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就問她呢?
或許,是因為那句“我永遠不會放棄你”,在郊區倉庫,他替她擋了那一悶棍,便注定了他們會有舍不掉的羁絆。
“不為什麽。”秦遇唯悶聲。
他的确從小就有人跟他告白,那些女生喜歡的不過是他的臉,被虛無的外表吸引能堅持多久?不過是昙花一現,盛蕊就跟她們一樣,這樣的喜歡并不值得期待,反而會增添負擔。
盛蕊抓住他手腕,擲地有聲回他,“秦遇唯,你就是你,我喜歡的就是現在的你。”
“現在的我?聽上去你好像認識過去的我,未來的我。”
他冷冷看着她,盛蕊的手突然就滑了下去。
“我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別看我這個年紀,其實早就看透了,有錢人的世界就是吃喝玩樂拿別人讨樂子讨開心,而我呢,我家庭不好,成績也不好,你以後要出國留學高高在上,我就不同了,高中畢業就得南下打工,你喜歡我個屁啊,你跟我談什麽戀愛,談個屁啊!別搞笑了。”
秦遇唯說着說着笑出聲,他用貶低自己的方式去拒絕她,盛蕊聽着更心疼。
她站在身後,叫住他。
很大聲叫住他,“秦遇唯!今天是我生日!”
他左腳邁出去,深呼吸一口,偏頭,“那又怎樣?”
“我分你一個生日願望!”清脆,執着。
秦遇唯雙手握緊,攥成一個小拳頭。
盛蕊追上來擋在他身前,“生日要許三個願望,我分一個給你。”
“幼稚。”秦遇唯手心的奶油已經融化,黏糊在手掌心,被汗浸濕,卻不敢攤開,他怕那些甜膩的香味出賣他的慌張。
盛蕊連連點頭,“我知道幼稚,你也覺得無聊,但生日願望不能浪費嘛,我許兩個,我生日我最大嘛,最後一個我送你了,你想一下要許什麽好不好?”
“……”秦遇唯視線移開,又忍不住去瞄她期盼的眸子,直到将目光鎖定在霓虹招牌上,他才繼續,“我沒願望可許。”
“那我給你許,希望你……”
“別搞那套。”
“哪套?”盛蕊笑他,“你以為我會許讓你喜歡上我的願望?”
那才叫幼稚吧!
秦遇唯嘴角抽抽,“難道不是?”
“還真不是!”盛蕊雙手合十,閉上眼,沒幾秒再睜開,“許好了,秦遇唯,等你生日再分我一個好不好?”
他真沒話說。
腳步往前,盛蕊沒再攔他,她靜靜地站在巷口,秦遇唯身子僵硬到不敢大跨步,他走得很慢,聽到盛蕊說:“願望可以不分我,但草莓蛋糕可以分我一塊嗎?壽星的生日蛋糕會帶來好運,我想和你一起分享。”
她越說越小聲,最後一句的音量只有她一人能聽見,而後由一聲輕輕的嘆息代替。
盛蕊想,秦遇唯能跟她道歉就是進步,是屬于他們的一大進步。
他不來,她便去,邁一百步都可以,只要能靠近他。
不過,背包裏的蛋糕有點可惜。
羽鶴師傅做的草莓慕斯,味道獨一無二,就算是盛蕊回到過去,它的味道也沒變,反而更純粹更香甜。
她的生日,就想和秦遇唯一起分享。
放在背包裏,一路都小心翼翼保護的很好,哪知到了巷口中,背包就被他推到了地上,盛蕊瞧着背包裏混成一團的慕斯,着實有些許難過。
“喂。”
熟悉的男聲折返回來,盛蕊腦袋發懵,“你怎麽又回來?”
見到秦遇唯,盛蕊眼裏立時盛滿了星子,光彩熠熠。
秦遇唯逆着光走向她,右手伸過來,“包給我。”
盛蕊照做,沒有一絲猶豫。
她太乖了,是不是誰的話都聽?想到這,秦遇唯眼底湧起陣陣不悅,“你帶這麽多現金做什麽?不怕有人搶?”
盛蕊搖頭,“以後不帶了。”她是擔心秦遇唯出事才帶,再說有蕭毅跟着也不會出什麽事。
秦遇唯翻開她的背包,盛蕊抿嘴,“我是想給你帶蛋糕來吃,就是我給你推薦過的草莓慕斯,特別好吃!”唯一遺憾的是它碎了。
撞爛的草莓慕斯黏在她包裏,亂成一團,看着還有些惡心,盛蕊說:“下次吧,下次我請你吃。”
秦遇唯提出蛋糕盒,固執的打開,當着盛蕊的面咬了一口。
“……嗯?”盛蕊微愣,看見他唇邊的白色奶油漬,咬緊了下嘴唇,“秦遇唯,你……”
“甜死了。”他吃完還要發表一句評論,盛蕊指着他的嘴,提醒他,“那裏有奶油。”
秦遇唯不耐煩的抹去,盛蕊抽出紙巾遞給他,“你不愛吃可以不吃的,我又不會勉強你。”其實內心在竊喜,特別是他無奈看她,頗有點可愛。
“走了。”
吃完就撤,秦遇唯真有你的。
盛蕊趁熱打鐵,從背包外的口袋裏掏出紙筆,“你幫我寫個祝福呗。”
“……”秦遇唯覺得自己是不是欠她的,一句狠話說出口,又是吃不愛的草莓蛋糕又是送祝福的,他就差翻白眼了,“你有完沒完?”
“就快完了,你就給我寫‘盛蕊,生日快樂’六個字,不用太長,其他祝福以後再寫!我也不介意的。”
盛蕊笑嘻嘻,明明剛才眼角還挂着淚。
女孩子說風就是雨的性子真讓人捉摸不透,秦遇唯雙眸低垂,憋了一肚子氣,都不知道該不該往外撒,“我介意。”
“寫嘛。”盛蕊将筆塞到他手中,絲毫不在意他的拒絕,“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秦遇唯被趕鴨子上架,洋洋灑灑寫下六個大字,也不管好不好看,反正他很随意,“你記住,沒有下次!”
盛蕊樂呵呵點頭,“我保證。”
秦遇唯擡腳,餘光落在她身上,“你不回去?”
“回,這就回了。”盛蕊說話又帶上哭腔,但仔細看去面上一切正常,攔到出租頭也沒回。
簡直無情。
偏偏秦遇唯還在路口盯着看了好久,如果不是龐意在店門口喊他,秦遇唯還不知要發愣到何時。再這樣下去,秦遇唯都要覺得自己不正常了,他什麽時候又對一個女生這樣在意過?草莓蛋糕什麽的簡直……扯淡!
龐意在店門口抽煙。
腳邊有幾個煙頭,龐意手上最後一支還在燃燒,就快燒到手了他都沒發現,秦遇唯過去奪走煙頭,臉色陰沉,“少抽點沒聽到嗎?”
每次都當耳旁風。
也不怕年紀輕輕肺就爛掉。
龐意摸摸後腦勺,長嘆一聲,“秦遇唯,過幾周就是陳洲忌日了,我們去看他麽?”
“再說吧。”
秦遇唯轉身,不自覺地看向KTV的招牌,龐意也看,邊看邊感慨,“你說那個招牌怎麽就剛好砸到了人呢?運氣真背。”
他還是不回話,龐意繼續,“你不提到邱芮,我可能都忘記了她和陳洲的事,但我也不好,我一直在下意識逃避陳洲那事,可有些事光逃避沒用,不管你那天去不去,我都會去。”
“随你。”
龐意突生一堆無名火,在他背後低沉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去看陳洲,你避開那天,我也避開那天,你提前去,我推後去,我在逃避,你也在逃避,你不想我們那天一起去看他,你不提我不提,那事就只當沒發生過?不可能的,秦遇唯,現在陳梁回來,他一定覺得是我們害死了他弟弟。”
秦遇唯隐忍着,他胸中也藏了火,他已經發過一次,不想再繼續。
任憑龐意怎麽罵,他都當沒聽見,戴上耳機,調到電臺節目,世界就安靜了。
——
《今夜有故事》觀衆來信環節,這位的故事還在繼續。
“我先生對我很好,他在我面前從未生氣過,總是溫柔體貼,讓人多看一眼便覺得他好愛我。”
“可是我不愛他,至少那時候是。”
“後來,我後悔了。”
“直到某天,我才發現原來他愛吃的東西不過是因為我愛吃,他喜歡看的書是我的最愛,他的所有喜好因我而改變,然後愛屋及烏。”
寄信人:來自未來的我
——
真是奇怪的觀衆來信。
秦遇唯愛聽電臺,迎着月色聽別人的故事,總覺得熟悉。
那樣溫柔的人是真實存在嗎?
愛的卑微,低到塵埃,也甘之如饴。
同頂一片月,溫潤柔和,像撒了一把薄紗照在了他們的身上。
風一吹,輕輕揚揚,吹起了過往。
舊時的回憶鑽進腦海,盛蕊想起了那張泛黃的信封。
葬禮過後的一周,盛蕊沉醉于無數轟趴裏,她逃避着不回秦公館,卻在半夜驚醒跌跌撞撞趕回去,秦公館住了五年,她摸着黑都能走。不開燈,沿着廊燈一直走,走到他常常呆的書房。
張嫂說書房是他很喜歡的地方,盛蕊坐在書房裏,見桌上放着的相框是她,電腦背景是她,插在桌子裏的鑰匙扣是她不要的毛絨玩具,随意丢棄的發圈被他套在筆上,宛如一個戀物癖重度患者。
後來,書房成了她常來的地方。
在那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不斷的摸索這間書房的秘密。
書櫃上都是他的珍藏,一部分是她幼時看過的書,一部分是她不要的玩偶,盛蕊一本本的翻找過去的相冊,最裏間的櫃子抽出一封信,泛黃的信封預示它的年歲悠久。
信封上寫着:
給我的阿蕊。
我愛你。
盛蕊指尖發燙,至顫抖。
她打開那封信,抽出來時仿佛聽到了秦遇唯的聲音。
輕輕地,像是在她身旁提醒她,“阿蕊,怎的又不穿鞋。”他好像還蹲在她邊上,冰涼的腳踝被他握着,直到暖和了才穿進鞋裏。
盛蕊淚眼模糊,字跡映在她心上再也忘不掉。
再後來,盛蕊成了林城最有錢的女人,朋友如往常一樣邀她去迪拜玩兩周,說有數不盡的美男和轟趴在等她,盛蕊拒絕了。
她也如往常一樣,在淩晨推開別墅的書房,張口第一句便是,“秦遇唯,我頭疼。”
可惜沒有人應,沒人給她蜂蜜水,沒人替她穿鞋,沒人勸她要早點回家,再沒人像他一樣愛她。
唯有被風吹落在地的一張信紙在提醒她。
“給我的阿蕊——其實我這人天生重欲,從小愛打架,愛說髒話,不是個什麽溫文爾雅的紳士,我活了快三十年,到死都不會告訴你這個秘密,因為我擔心你會嫌棄我、讨厭我、遠離我……我可能擅長僞裝,也深知配不上你,但我很愛你。”
記憶會混亂,記在心裏的字跡卻不會說謊。
盛蕊手中放着秦遇唯寫給她的祝福。
“盛蕊,生日快樂”幾個字與他信上的字跡一模一樣,跨越時間與滄海,至此一一重合。
作者有話要說: 甜什麽的!!!!
嘤嘤嘤
我可能趕不上九點更 但不出意外都會更 無非是晚點
再次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