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土豆先生
兩人最後選定了市中心一家新開張不久的中餐店。
店內環境清幽，複古風的爵士樂輕輕地敲打着耳膜。這家店是黎松推薦的，珂冬覺得懂藝術的人大多都懂得享受生活，品味也都不錯。不像她——她本來建議黎松吃學校食堂……
“想吃什麽？”黎松把菜單遞給了珂冬。
珂冬把菜單從頭到尾迅速翻了一遍，又遞給黎松：“我都可以，你随便點。”
黎松捂住眼笑了一會：“這麽好養啊。”
珂冬雙手握着檸檬水杯，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
黎松又笑了，低頭研究菜單。他拿着筆勾了幾道招牌菜，又斷斷續續問了珂冬幾個口味上的偏好，很快把單點好交給了服務員。
“你缺哪些家居品？”珂冬戳了一小口檸檬水。
黎松聳了聳眉峰：“什麽都缺，沙發需要換掉，椅子、床單、窗簾、廚具都還沒有……我的公寓目前只是一個空殼子。”
“喔。那我們一會去家具城吧。”珂冬有了主意。
廚房效率很高，不一會兒就把主菜上齊了。每樣菜皆小巧精致，擺盤講究得仿佛藝術品。珂冬舉着筷子，有些不忍心去戳盤子裏的西蘭花。
“你要是猶猶豫豫下不了口，不僅廚師會傷心，盤子裏的西蘭花也會很難過。”黎松夾了兩朵西蘭花放在了珂冬碗裏。
黎松說：“快點吃掉，不然廚師要過來了。”他忽而壓低了嗓子，“這裏的廚師比較玻璃心。喏，他過來了……”
啊？珂冬夾了一半的西蘭花又掉回了碗裏。她正要擡頭張望，卻見黎松的眼裏帶了幾分促狹的笑意。
她立刻警惕地定住了脖子。廚師那麽忙，怎麽會過來檢視她吃沒吃西蘭花？認真她就輸了。
正這樣想着，身後傳來氣呼呼的聲音：“嗨呀，新店開業才不到一周，就有讨厭的客人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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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冬一愣，旋即扭頭。她驚訝地看着站在桌邊的土豆先生，這個她在畫展上有過一面之緣的野獸派畫師。
她記得他叫celio……西裏奧？
不過眼下的西裏奧先生穿着一身潔白的廚師服，戴着一頂圓圓的廚師帽。
“不是說你，可愛的女士。”西裏奧趕緊補充了一句，“我說的是你對面的這個壞家夥。”
珂冬眨了眨眼。
黎松笑眯眯地拿餐巾拭了拭嘴：“你新店開業，我特意來捧場，怎麽就讨厭了？”
西裏奧吹胡子瞪眼：“開業第一周所有菜品半折價，你就不能第二周再來嗎？”
“不能。”黎松的語氣無辜又欠扁。
珂冬有些擔心，圓滾滾的西裏奧先生要被氣炸了。
西裏奧瞪了黎松老半天，忽地洩了氣，從身後拿出一杯造型可愛的巧克力奶蓋甜品放在了珂冬面前。
“給我的？”珂冬不記得菜單裏有這個。
西裏奧點點頭：“送給你的。”
“dante第一次主動約女孩子共進午餐，既沒有經驗又不懂情趣，我覺得我有必要過來彌補一下他的失誤。”
黎松咳了一聲。
“噢，差點忘了還有這個。”西裏奧興致勃勃地從餐車上拿了什麽東西，插在了巧克力奶蓋上。
那是一朵用胡蘿蔔雕成的小玫瑰。
“祝你們用餐愉快。”西裏奧開開心心地走了。
珂冬瞪圓了眼睛看着面前漂亮的小甜品，忍不住冒出了想收藏起來的念頭。
“趕緊吃掉吧。”黎松說，“再看一會，下面的冰淇淋就要融化了。”
珂冬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邊緣的奶蓋，一邊驚嘆它的口感一邊好奇：“沒想到西裏奧先生還是廚師。”
黎松笑了：“他喜歡的姑娘是個中國迷，尤其喜歡中國菜，所以他特地學習了中國烹饪。一個月前那個姑娘來到中國，于是他丢下了那不勒斯的畫室跑到中國，在那姑娘工作的街區開了一家中餐店。”
珂冬有些驚訝：“他真有勇氣。”放棄已有的一切，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國度，只為了追求一個姑娘。
“這就算勇氣了麽？”黎松有些不解，“離開他的國家對他來說并不需要取舍衡量，他只是在做他喜歡的事。事實上，他在得知瑪麗蓮去了中國的當天下午就買好了機票，很愉快地出發了。”
“他想做一件事情，于是去做了。僅此而已。”
珂冬戳了戳碗裏的西蘭花，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她問：“你呢？你打算在中國待多久？”
“短期沒有離開的打算。”他說，“這些年把北歐逛了個遍，忽然發現國內的山水還有許多沒走過，怎麽也得好好看一看。”
她唔了一聲：“這麽說來，這裏也不是你的最終站？”
他側眸看了看她，忽而笑了：“那也未必。我一直沒有固定的居所，也許這一趟旅途能讓我找到紮根的理由。”
“祝你找到那個理由。”她由衷地說。
“謝謝。”他眯起眼笑了。
不知不覺中，這一頓午飯吃了一個多小時。珂冬沒有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似乎是在她咬掉那朵小玫瑰時，亦或是她品嘗某一道主菜時，也可能在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黎松閑聊時，時間悄無聲息地溜了過去。
她從未在午飯上花掉這樣多的時間。在她看來，每日三餐只是補充能量的步驟。但對于黎松而言，顯然進餐的過程遠勝于食物本身的意義。
“你嘗嘗這道菜。”他愉悅地說，“正宗的味道是這樣的嗎？如果是的話，很像我們那裏的白松露。”
“奶酪裏裹着松露，和通心粉一起裝盤，再配一杯紅酒。紅酒的年份不必太老，05年的就好。”
她聽了他的話，又夾起餐盤裏的燴肉嘗了嘗，味蕾裏似乎有了新的體驗。
“珂冬，慢一點。”他笑着說，“西裏奧雕了一個小時的玫瑰，你一秒鐘就吞下去了。他會傷心的。”
兩人結束午餐後，他站在餐廳門口的藤蔓廊下對她努努嘴：“你看。”
她順着他的目光，正好看見了從門廊頂端垂下來幾縷纖細的藤條，以及稀疏的葉子裏盛開的幾朵不知名的小籃花。
藍色的小花上還帶了幾滴盈盈的水珠，漂亮極了。
“噓。”他忽然沖她做了個手勢，接着長腿一伸攀着花架往屋頂上爬去，在她驚愕的目光中折了一株帶着藍花的小花藤。
“給你的。”他說，“西裏奧的那朵小玫瑰不算數。”
她接過那簇花藤，忽然望着他身後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餐廳裏傳來西裏奧的怒吼：“dante，你幹什麽？！”
“糟糕，被發現了。”他摸了摸鼻子，“把花藏好了，我們快走。”
他拉着她快步拐上了馬路。兩人都身高腿長，很快西裏奧的叫嚷聲就被抛到了身後。
珂冬輕輕笑了一聲。
“笑什麽？”黎松問。
她矜持地收住了揚起的嘴角。她只不過忽然想到了短腿的土豆先生在身後憤怒得跳腳的模樣。
“沒什麽。”她對上黎松好奇的眼，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只是覺得今天的陽光不錯。”
陽光正好，微風柔和，氣溫不高不低，時間不緊不慢。握着她手心的那只手掌幹燥而溫暖，一切剛剛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