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眼看着那碗清心藥越來越近, 回味起那苦澀的味道, 程明不由悲從中來。
想自己身為修仙高人, 從來都備受世人尊崇,飄逸出塵。何曾像如今這樣,被幾名凡人按在床板上灌苦藥的?
自從淪落到這個破地方, 又是餓飯又是種地,還失去了法術,連敬愛的蒼逸仙尊也變得不認識自己了。
程明一陣心灰意冷,幹脆放棄了掙紮, 躺在床上雙眼空洞地注視着屋頂,兩滴淚水順着眼角滑下。
李柱見狀趕緊上前,就要把清心藥給他喂下去。這時夏亦推開門走了進來,“李柱, 別給四叔喂藥了。”
程明聽到夏亦的聲音, 一雙眼睛瞬時發亮,顯出生機。轉過頭如泣如訴地喊了一聲, “夏亦救我!”
“小亦,你回來了?”王叔又驚又喜,“你去哪兒了?大家到處找你。”
“我就去了趟隔壁村子, 想給逐哥買點東西。對不起對不起, 讓大家擔心了。”夏亦一邊回答一邊躬身道歉。之前就打算在隔壁村銀匠那裏去打一對戒指, 這下正好當做借口。
“你要去買東西也給文逐講一聲啊,看把全村的人急得。本來還想從你四叔這兒問出你的下落,結果他又瘋得不成樣子。”王叔邊訓夏亦, 邊拿出一面銅鑼出了院子。
“咣咣咣——人找到了——咣咣咣——都回村,人找到了。”
顧文逐正舉着火把在山裏四處找尋,嘴唇幹裂,滿懷焦急。随着夜色越來越深,一顆心也墜入谷底。
小亦平常是絕對不會往山裏鑽的,可是四處都找遍,不在山裏他又會去哪兒?難道是被什麽野物給拖走了......
他的身體漸漸顫抖起來,臉色愈發蒼白。趕緊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一邊在兩邊的樹林裏梭巡,一邊啞着嗓音繼續呼喚,“夏亦,小亦。”
“停!停!都安靜。”一名青年男子突然大聲喝道,“我好像聽到鑼響。”
衆人果然收聲停步,側耳細聽。遠處山腳下隐約傳來了一陣陣鑼響。
“是王叔,王叔在敲鑼,小亦找到了。”有人激動地高聲喊道。剛想提醒顧文逐,發現他已經飛快地往山下跑去。山路陡峭,幹脆就坐在地上邊跑邊滑,一會兒就不見了身影。
夏亦扶起眼含熱淚的程明,給王叔他們解釋,“我四叔腦子有點不好,不過這事也怪我,因為我想去隔壁村又怕他非要跟着,就騙他說我去修仙。”
“可你本來就是去了我們修仙界啊。”程明不滿地嘟囔。
還想再說,看到李柱又作勢端藥,立馬收住了口。
這時,只聽院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随着一聲急促的“小亦”,顧文逐大步沖了進來。
門被推得“咣”地碰上牆壁,微微搖晃。
他先是站在門口,愣愣地注視着夏亦,胸口劇烈起伏。然後慢慢走了過來,停在夏亦面前,雙眼将他從頭打量到腳。
“我沒事,逐哥,對不起,我就是想去隔壁村銀匠那裏做點東西——”一句話沒說完,就被顧文逐一把攬進了懷裏,死死抱住。
顧文逐把頭埋在了夏亦的肩頸處,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動不動。
王叔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還是李柱扯扯他,做了一個出去的眼神。王叔連忙點頭,和那郎中一起跟着往外走。
到了門口又突然回頭,把程明也拖上,哄孩子的口氣說道:“走走走,帶你去看神仙,外面有神仙,河邊好多個。”
程明眼看就要被拉出門,急忙扒住門框對着夏亦大聲提醒道:“天靈果成熟了,記得去把地裏的仙果都收了。”
王叔迅速和李柱交換了一個眼神。
看來藥還是不能停。
衆人都悄悄退了出去,李柱還體貼地拉上了門。
夏亦聽着顧文逐急烈的心跳,聞着他身上汗水和着草木香的味道,也擡臂摟住了他寬厚的背。
“我好怕你出什麽事,我好怕。”良久,顧文逐的聲音才響起,還帶着一絲顫抖,透出他內心的恐懼。
“不會的,逐哥,我不會出什麽事,你放心。”夏逐想了想,又離開顧文逐的懷抱,用手捧住他的臉,與他徑直相望,“逐哥,有件事情我得告訴你。”
“可能以後我還會莫名其妙失蹤,說不準是什麽時候,又要過多久才會回來。但是,遇到這樣的情況你不要怕,也不要四處尋找,我會想辦法盡快回來。”
“到底是什麽事啊,不能告訴我嗎?”顧文逐雙眼透出迷惑。
“逐哥,不是我不相信你,是這件事太匪夷所思,我怕你接受不了。以後有了合适的時機,我會原原本本告訴你的。”夏亦注射着顧文逐的眼,認真說道。
“怕我接受不了的事情?難道你有婚約?成過親?”顧文逐漸漸慌張,“或者還......還有孩子?”
夏亦震驚,逐哥你平日都想的是些什麽?
見夏亦不答,顧文逐更加慌了,“成過親也可以和離的,你既然都逃荒出來了,那人肯定對你不好。有孩子我也接受得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好好養大......”
“逐哥,你別亂想了,我沒成親也沒孩子,連女朋友——連對象都沒有。”夏亦在顧文逐臉上親了親,“我只有你一個。”
顧文逐出了一口氣,表情輕松起來,“那你給我說吧,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都能接受。比如你其實是個山精,化為人形來到村子裏。或者你其實被傳送到修仙界去修仙去了,就像咱四叔說的那樣。”
想起四叔說的那些瘋言瘋語,顧文逐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了一陣後,突然發現夏亦臉上毫無笑意,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慢慢便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心下狐疑,漸漸浮現出一個不妙的猜測。
果然,夏亦平靜地說道:“是的,就是四叔說的那樣,我被傳送到修仙界去了。”
顧文逐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怎麽?你不相信?”夏亦斜睨着顧文逐。
“相信,相信。”顧文逐搖了兩下頭後發現不對,又連忙點頭,一臉真誠。
夏亦這才滿意。反正已經起了個頭,他就像洪水開了閘,一股腦地往外倒,“你沒見到那座獨木橋啊......那些人叫我夏師弟......葫蘆法寶哈哈哈哈......我這輩子上過的當很多,但是最狠的就是那竹簡法寶......”
夏亦繪聲繪色地講着岐山見聞,就見顧文逐的眼光越來越直,越來越飄忽。
不由驀地收聲,警覺問道:“你是不是也當我瘋了?還想給我灌藥?”
“沒有沒有,我就是需要好好冷靜一下。”看着夏亦兇狠的目光,顧文逐忙不疊搖頭。
走在回家的路上,顧文逐深一腳淺一腳,幾次都差點摔倒,還是夏亦手疾眼快地把他一把撈住。
“這麽說,四叔他不是瘋了。你倆認為,我們這個世界外面還有另外的世界,那裏的人還是神仙?”
“不是神仙,是修仙。不過也差不多了,修仙飛升後就成了神仙。”夏亦解釋道。
他只對顧文逐講了岐山,沒有講系統和自己原世界的事情,怕信息過多,顧文逐消化不過來真要瘋掉。
顧文逐心裏直往下沉,原來那個程明根本就不是夏亦的四叔。他不知道給夏亦胡說了些什麽,讓夏亦對他是仙人的事情深信不疑,猶如中了邪。
中邪?記得前些年聽人講過,有叫坊仙道的教派,天天鼓吹自己是仙人,欺騙善男信女,從而撈取錢財。莫非這個程明就是坊仙道的教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