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七
三十七
游舒這幾天喪得很,隔老遠都能感覺到他情緒低落。
影衛營裏的弟兄們彼此之間也算互相了解,影四嗑着瓜子看游舒抱劍立在練功柱前沉默,拿手抵了抵身邊運功完畢正在擦汗的影五,八卦的說:“老三這是咋了?以前從沒見他這麽沒精神。”
“我哪知道。”影五翻了個白眼,把汗巾扔到一邊:“老三本來就不愛講話,誰能猜到他在想什麽?”
影五瞥了一眼冒着蒙蒙細雨仍然立在柱子前的黑衣青年,深深地嘆了口氣:“平日總看他神神氣氣的,突然這麽落魄,的确怪招人疼,我瞅着他那眼神都飄了,跟沒魂一樣。”
“要不然你去問問?”
影四嗑着瓜子小聲回他:“我問了,但他沒告訴我為啥,就說了句很奇怪的話。”
“什麽‘青春結束了’,我也沒想明白是個什麽意思。”
影五影四坐在屋檐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而他們談話裏的主角游舒當然也能聽到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可他沒心思回頭解釋。自打那天在書房裏聽蕭未辛說他另有所愛後,游舒的心情就不好了。
在他心裏,蕭未辛是這個世界的第一男主,這個認知是不可改變的。游舒以前看書的時候就喜歡看男女主互動,他喜歡他們的感情線,雖然并不是那麽轟轟烈烈,也沒有很多情|愛描寫,卻他們之間卻時時透着溫馨甜蜜,細水長流一樣看了讓人心裏暖暖的。
游舒一心覺得他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如果不在一起,那就不是官配了。連官配都能被拆,這本書的劇情還能好嗎?而且很多劇情少了女主推動根本就走不下去,男主不跟女主培養感情了,以後的劇情怎麽辦?
游舒愁容滿面,他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來,安慰自己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說不定這個世界自帶修正功能,即使蕭未辛真的與女主錯過了,劇情或許仍然會繼續往下走。
他在柱子前站了半個時辰,身上輕薄的春衫被細雨淋濕了一身,但他不覺得難受,想通了後就把這件事暫時放下,等以後再說,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
沮喪歸沮喪,游舒該幹的事一樣沒少幹,調整好情緒後就動身出了王府,蕭未辛交給他的任務他可不能含糊。
游舒和前兩天一樣,躲在街角深巷裏等着,這條街是李良下朝後的必經之處,他已經守株待兔兩天了。李良的确是個狡詐的人,就算沒發現有人跟蹤監視他卻也還是很謹慎,每天早上九點下朝後老老實實的回府,一整天就待在自己家裏哪也不上去,連同僚聚會都很少參加,乍一看還以為他兩袖清風剛直不阿。
他蹲在巷子裏一動不動,默默地數着時間,一炷香後李良的轎子準時的經過這裏,甚至連擡轎子的轎夫都沒變。游舒等到他們離開後才從巷子裏走出,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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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了容的他在人群裏并不顯眼,九點鐘的初春早晨已經是日光大照了,就算是再懶的人也都起床活動,游舒卻不敢有一絲懈怠,目光緊緊地盯着那紅色的轎頂,直到他們在尚書府前停下。轎簾被掀起後從裏頭走出一個身着朱紅官服的老頭,生得慈眉善目端正溫和,年輕時候想必也是個美男子,他沒有在門口多停留,擡腳走進大門。
游舒假意在路邊攤上看陳列的商品,眼角餘光仍然盯在尚書府的門口。他耐心好得很,別說三天,就是三十天他都能耗得起,那老頭遲早憋不住漏馬腳的。
可事實上他還是高估了,李良那厮根本沒有那麽好的耐性。剛過了晌午,游舒蹲在樹下吃飯,突然聽見開門的聲音擡頭去看,果然看到李良換了身常服走了出來坐上轎子。
游舒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李良在茶館門前停下,而後進了茶館喝茶聽書,看起來一切如常。可一盞茶後他卻從茶館的後門出去,換乘馬車往城外走,一路七拐八拐似乎在故意繞路,讓人摸不準他到底要幹什麽。
這樣跟蹤很容易會弄丢目标,但游舒輕功絕佳,當年追蹤課成績第一,出了城對他而言更方便行動,随便什麽草叢都能遮擋住他的身形,他跟着李良一路出城往北走,在一個莊子前停了下來。
馬車緩緩地從莊子側門進去,游舒也立刻跟上去。
不看不知道,原來這莊子裏竟然藏了個女人。
如果是普通女人,游舒頂多覺得這老頭就是個老色胚,可她的穿着打扮很難不讓他聯想猜忌。中原女子衣着大多保守端莊,就算是青樓妓院有些不得已賣身的女子也沒有這麽奇異性感的服飾,而且從那女子充滿異域風情的臉龐來看,根本就是西戎那邊的人。
因為連年争戰,大夏和西戎是彼此是不互通的,民間也沒有任何往來,屬于互相仇視的敵對關系,但京城裏卻出現了西戎女人,還被李良藏在這麽隐蔽的深山裏,這本身就不合常理。
游舒沒有打草驚蛇,躲在樹上看着他們一路膩歪着進屋,聽着屋裏動靜越來越大,面不改色沉靜如水。
對一個毫無那啥經驗的人來說,蹲牆角偷聽那檔子事的最初幾年簡直就是煎熬。他回回跟影四兩人都聽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後來影四逐漸開葷後就成了老油條,對這種場面見多不怪。而他則不得不選擇淡定,生怕被影四他們看出自己是個菜雞,嘲笑他紙老虎。
李良都是個五十多的老頭了,沒想到那方面竟然還挺龍精虎猛,游舒看了看時間,這都搞了快一個小時還在繼續,他的耳朵都要出繭子了。
一直到日暮西山,李良才神清氣爽重新穿戴整齊出門,而那西戎美女笑嘻嘻的把他送到門口,裙擺短的只能遮到大腿,在古代這種等級森嚴的地方可以算是很大膽了。
李良被哄得很開心,跟喝醉了一樣哼着小曲坐上馬車離開,游舒不敢立刻跟上,在樹上又蹲了一會兒,那西戎美女等人走後收斂了臉上浪蕩的笑,陰下臉來回身進了屋。
只那麽一個動作,游舒就立刻覺出這女人不簡單。要知道,會武之人一言一行和不會武的人相去甚遠,那女人在李良面前裝得毫無破綻,但等人走後她就随意多了,只那一個轉身就讓游舒看出她功力深不可測,恐怕不在自己之下,絕不僅僅是個以色侍人的角色。
游舒皺了皺眉,等到院裏完全安靜後才小心離去,誰知剛落在外院忽然被人捂住嘴拉到了一個陰暗的拐角處,他渾身一驚下意識的就要摸腰上的劍。
“噓——!”那蘇圖的聲音在游舒耳邊響起,他壓低了嗓音說:“不要亂動,小心被發現。”
游舒瞪大了眼睛看他,凝神屏氣一掌揮開他的手,警惕的看他:“怎麽是你?”
那蘇圖高大的身形在這狹小空間裏占了很大一片,擠得游舒一米七八的個子都顯得嬌小,他對着游舒揚唇一笑,牙齒雪白雪白的似乎閃着寒光:“你能來,我為什麽不能來?”
“你家王爺放心讓你這樣的小美人出門?”
游舒不想理男二這個腦子不大好的人,又不敢大聲動作,只好跟他商量:“質子殿下,有什麽話咱們出去說,這裏很危險。”
那蘇圖眼裏有些笑意,那對冷冰冰的陰陽眼看不出有什麽情緒,他完全不接游舒的話,自顧自地說:“你戴着這個面具太醜了,蕭未辛是不是故意把你藏着?”
“要是我才不會讓你戴這麽醜的面具,這麽好看的臉被藏起來不是可惜了?”
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游舒頭疼不已,眼看着天要黑,實在不想與他在這耗着,索性擡起袖子射|了只袖箭出去。那蘇圖真要打起來根本不是游舒的對手,但他仗着這裏空間小游舒施展不開又有所顧忌,輕松地把袖箭接了下來,順帶不忘在游舒臉上揩一把油,那個動作就跟逗小貓一樣輕佻。
游舒覺得自己的脾氣可能要壓不住了,雙手蠢蠢欲動。
“不跟你說笑了。”那蘇圖見好就收立刻後退兩步,讓出了一個安全距離,“我也是意外碰到你。”
“別這麽看着我,我跟你們是一夥的。”
游舒本來還覺得男二在書裏很靠譜,希望自家王爺能跟他合作,但幾次接觸下來他發現好像不是那麽回事,現在合作的意願沒有那麽強了。
“質子慎言。”
那蘇圖抱胸看了他一會兒,長長的舒了口氣:“我的确也是來查探的,那女人跟我不是一路。”
“她是我三王兄的人。”那蘇圖繼續說道,“這下你總該明白你們中原皇帝為何會突然遇刺了吧?”
游舒也不算笨,很快就把前因後果串聯起來,李良果然是內奸,跟西戎那邊有勾結,就是不知道夏丞相那老賊有沒有參與這件事。
那蘇圖似乎就是特意跑來跟那個西戎美女撇清關系,接着又說:“我是真心想與你家王爺合作,絕不會辜負他!”
游舒冷淡的眼睛一抽,暗道男二這個漢語水平太菜了,還非要亂用成語。
再說跟王爺合作,向他保證個什麽?他又不能替主子做主。
就在游舒即将從那蘇圖眼前消失的時候,那蘇圖忽然又跟了過來,“美人,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不能。”游舒回身站在屋檐上看着跟上來的那蘇圖,忽然擡腳毫無預兆的把他一腳踹了下去,漠然的說:“請不要用這種稱呼叫我。”
“沒禮貌。”
那蘇圖被踹下去後并沒生氣,躺在地上笑眯眯的繼續看他。
游舒并沒看他,趕在夜深前回到了王府。書房果然燈火通明,蕭未辛正在那裏等他,那是他每天回來彙報任務的地方。
今天他比往常回來晚了許多,蕭未辛自然要多問兩句,而聽了他通報回來的信息後蕭未辛擰眉想了很久,神色凝重。
游舒不敢打擾他,站在旁邊不出聲。他今天趕了一天路,中午吃了一半的飯就扔下跟着李良,晚飯更是一口都沒來得及吃,這會兒餓得前胸貼後背。
他無比懷念中午被他扔掉的半盒飯,還剩兩根雞大腿呢。
蕭未辛還在理頭緒,忽然聽到靜谧的書房裏傳來一聲奇怪的聲音,他擡頭看向游舒,卻見游舒站得筆直,神情嚴肅目不斜視,讓人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他若有所思的摩挲下巴:“你是不是餓了?”
游舒恨自己為什麽不争氣,肚子早不叫晚不叫,非要在這時候亂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沒出息!
蕭未辛隔着燭火都能看清小影衛通紅的耳根,忍不住笑了出來。
游舒知道他在笑自己,一瞬間就跟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自暴自棄,有種在男神面前丢臉的錯覺。
蕭未辛把畫椿叫了進來,讓她吩咐廚房重新做些宵夜一會兒送來,而後又對游舒說:“本王晚膳吃得也不多,正好你陪我再吃些?”
看着蕭未辛臉上溫柔的笑意,游舒覺得自己的臉肯定是不争氣的紅了。
他們家王爺生得真好,笑起來太有魅力了。
不行,他面癱猛男人設不能倒,決不能臉紅。
得憋着。
作者有話要說: 說兩句:游舒的人設其實無論在哪方面都能看出來他有點……木。這種木與他這十幾年過于孤獨和殘酷的經歷有關。
在他眼裏,蕭未辛和夏吟秀在書裏就是一對,那是既定事實不可能改變。他認為這段劇情肯定不會出錯,蕭未辛不可能不愛夏吟秀,因為官配大過一切。并不是他非要把蕭未辛桎梏在原著裏,而是那段劇情就是這麽寫的,就算他身在其中了,也不是那麽快就能意識到蕭未辛的改變。
給小舒一點時間吧,他只是個有點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