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軍的勝利凱旋讓整個京城都熱鬧了好幾天,大街上随處都能看到喜氣洋洋張燈結彩的民衆,跟過年都差不多了。那些普通百姓并不知道這一仗打得到底有多兇險,但他們知道,将軍打贏了他們能有幾年太平日子過,這年頭誰不想過安生日子?因此楊老将軍和少将軍簡直就是他們心目中的天神。
蕭未深卻并不高興,因為民間對楊家呼聲非常高,威望甚至比自己這個正兒八經的皇帝還要能震懾人心,這讓他非常不安,沒有一個皇帝能容許麾下出現這樣的勢力,尤其他們手裏還握着兵權,這就等于卧榻之上懸着一把利劍,讓人整夜難安。
但如果現在就讓楊老将軍父子卸甲歸田,難免被讀書人诟病兔死狗烹過河拆橋,傳出去怕是對後世的名聲不好,蕭未深為此整日發愁。夏丞相卻讓他稍安勿躁,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不能心急,卸兵權一事要一步一步慢慢來,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的事,一定要沉住氣。
是以蕭未深雖然的确很着急,但暫時還沒有大動作,他仍然信任自己的舅舅,他們之間是牢不可破的關系,就算中間的确有種種矛盾,但輕易想打破不是那麽容易。
不過蕭未辛比他更能沉得住氣,楊七弦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熱,門前車水馬龍都是去恭賀的人,他卻穩如泰山待在自己的家裏哪都沒去,只派人代送了賀禮,人卻稱病在家沒到,看起來就是一股清流。
而且,這次回京除了大勝的将士們之外,楊七選還帶回了了西戎的俘虜,其中一個分量最重的就是他們的十二王子。蕭未深本想拿這個王子換一些條件,一個兒子怎麽說也能值些錢。結果人家汗王根本不在乎這區區一個兒子,無賴一般揚言你們要殺便殺,他沒錢也沒地來換,死了就死了,畢竟兒子這種東西他有二十個,少一個也不影響。
這讓蕭未深既郁悶又憤怒,本想就地殺了那俘虜,卻又被楊老将軍勸了下來。他說留着那十二王子說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場,再說人家已經投降了,這時候再斬殺有些不妥,會落個暴君的名聲。
蕭未深心煩,但他不好跟楊老将軍吵嘴,只好下旨把那十二王子扔在了一個院子看了起來,以質子身份養着,敢有一點叛逆舉動就殺了。
于是,那位可憐的十二王子就這麽被人像養只豬一樣的圈養起來。
“王爺,那質子的住處離咱們好像就只有一條街。”望塵低聲說道,“這一來咱們王府行事豈不是更要低調?”
蕭未辛躺在搖椅上看書,聽了他的話後懶洋洋的回道:“那十二王子是個什麽來頭?”
“聽說只是個不受寵的王子,母族是一個小小的游牧民族部落,所以他們大汗并不重視他,這次拿他當先鋒,估摸着本來就是讓他探路的。”
蕭未辛眯着眼聽了一會兒,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又繼續低頭看書,仿佛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望塵知道主子這是不打算繼續聽下去了,于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然而游舒在心裏拼命吶喊,非常想從樹後走出來把男主從搖椅上拎下來使勁搖晃,然後告訴他機會來了啊啊啊啊啊啊!
十二王子那伽圖可不是什麽小角色,那是未來的西戎王!跟男主可以并肩的牛逼人物!
你得跟他打好關系,搞個互惠互贏合作,這樣你離搞事業會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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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未辛你給我起來!!!
游舒幽怨的用手摳樹,替男主操碎了心,影二奇怪的不住看他,眼神詢問他怎麽了。
蕭未辛看了會書有些煩躁,他把書扔到桌上起身,抽出佩劍在樹下武了起來。他師從謝飛垣,五歲就開始習武了,功力不在人任何人之下,如果不是因為形勢逼人,他原本也可以像楊七弦那樣征戰沙場活得潇灑恣意,當個少年将軍,意氣風發。
游舒蹲在樹後看着他白衣飄飄烏發如雲劍走偏鋒,一下子就理解了什麽叫“驚若翩鴻婉若游龍”,蕭未辛配得起任何美好的東西。
如果他能有一個強大的母族做支撐,如果他那個死鬼父皇能不糊塗偏心,他本該有個很正常的人生,就算不做皇帝也能當個大将軍,或者逍遙風流的王爺。
游舒鼻子有點酸,忽然很心疼他。
其實游舒這些年來吃了很多苦,在影衛營裏幾次都險些沒能熬下去,可那他都沒哭過,此刻卻為了蕭未辛而難過。
或許這就是一個讀者的基本素養吧,主角的命就是我的命,我可以單身,主角必須給我走花路!
他難得的走神,竟沒注意到蕭未辛一劍劈開了自己面前的桃樹,而在他回過神來時,那劍尖離自己的鼻子就只有一寸而已。
影二來不及提醒他,眼裏寫滿了驚恐,生怕王爺一不小心殺了他。
好在蕭未辛并沒有再往前,他收回自己的佩劍,對上了游舒的目光。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游舒還是那副面癱臉,但他的眼裏的情感卻很複雜,蕭未辛說不上那是什麽,卻能感受到那裏頭包含着許多東西。
憂慮,欽佩,憐惜,還有一絲……溫柔。
“你那是什麽眼神?”蕭未辛收回心神,不悅的問道。
游舒忙低頭掩飾自己,沉聲道:“屬下知罪。”
蕭未辛不喜歡別人盯着自己看,但游舒剛才并沒有讓他有被冒犯的感覺,雖然那眼神讓他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到生氣的地步,只轉而說道:“謝飛垣說你的本事僅在他之下,怎麽竟連我這一劍都躲不開?”
游舒聽出他沒有真的生氣,誠懇的答道:“回王爺的話,屬下……屬下方才出神,沒有來得及反應。”
“哼。”蕭未辛冷冷的看他一眼,“身為一個影衛,你就是這樣值守的?”
游舒有些羞愧,“屬下知錯。”
蕭未辛把手裏的劍拎起來漫不經心的看了看,忽然又是一劍刺過來,游舒下意識的往後急退避開,不解的看他,蕭未辛挑釁一笑:“本王今日手癢,不如你來陪我過幾招。”
游舒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有機會跟蕭未辛對打,只好硬着頭皮上了。
若是別的影衛遇上這樣的機會,多半不敢真的上前,即便是聽命行事肯定也會放水,讓自家主子贏,但游舒是個認真的人,他覺得既然蕭未辛想要跟他比劃,那就沒必要藏着,故意讓他反而不尊重人。
影二擔心的很,卻也只能留守在原地,沒有王爺的吩咐,他不能擅離職守。
游舒擅長用袖箭暗殺,但跟人正面硬剛的話也無所畏懼,手中長劍被他使得嗡嗡作響,劍尖仿佛有銀光在閃,蕭未辛并沒有落下風,暗暗思量謝飛垣果然沒騙他。
兩人勢均力敵,一黑一白在院中游走,午後日光灑在他們的身上,互相之間都有種棋逢對手的感覺,蕭未辛很少能碰到這麽合心意的陪練,跟祁寒和望塵那兩個狗腿子打并不能盡興,因為他倆總是故意裝弱,每次都被他罵,沒有根游舒打架來的酣暢淋漓。
畢竟實戰經驗還是少,比不上真刀真槍活下來的游舒,百十來招後,蕭未辛終于還是敗了下來,手中佩劍被游舒一腳踢飛插|進影二身前的樹上,而他本人則被游舒抵在牆角,長劍冷冰冰的架在脖子上。
“大膽。”蕭未辛冷冷淡淡的說道,“誰準你以下犯上。”
他雖然這麽說,但卻沒有要指責的意思,游舒又怎麽聽不出來,收回長劍後退了幾步單膝下跪:“請王爺責罰。”
蕭未辛身後靠着牆,目光淩然的盯着地上的青年,眼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悠閑地說:“起來吧。”
游舒領命站起身來,眉眼低垂并不擡頭。
蕭未辛在這一瞬間對他充滿了好奇。他從沒有見過游舒這樣的人,分明就是個身份卑微的影衛,連看家護院的小厮身份都比不上,但從他眼裏看不到一點自卑怯懦,也沒有看到任何不甘幽怨,仿佛是個很漠然的人。
說他膽子大,對自己又的确很恭敬,不曾有一點冒犯。說他膽子小,讓他跟自己過招,他真的拎劍就來,一步都沒讓自己,招招都是沖着弱點來的,假如他們事敵對關系,或許真的會死在他的劍下。
他看似古井無波,但眼裏又好像總有點什麽東西。
蕭未辛并不知道,當一個人開始無端對另一個人好奇時,接下來的事态發展通常也都不會在自己的掌控裏,因為有些人你一旦上心了,就再也放不下。
“以後本王若是還想找人陪練,你不得拒絕,知道嗎?”
游舒忙點頭:“屬下遵命。”
蕭未辛看他對自己這畢恭畢敬的态度,既滿意又不滿意,突然心情又不好了:“滾下去吧。”
游舒于來不及細想,腳下生風一秒就消失在原地,火速翻出院子,連影二都不要了。
蕭未辛眯着眼看他跑的比野兔都快,根本看不到剛才還在自己面前那乖巧聽話的模樣。
游舒覺得自家王爺指定哪裏不大對,他的人設雖然酷炫,但好像也沒有這麽喜怒無常,怎麽剛才還好好的跟他說話要他好好幹,下一秒就又生氣讓自己滾呢?
雖然不大懂,但我家王爺就是叼。
游舒今天也是盡職盡責的給自己洗腦,主角濾鏡厚得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