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歌聲
柳生梨香雖說與兄長在一個學校,彼此感情也極好,但畢竟不在同一年級,柳生比呂士又是學生會骨幹,早晚網球部還有訓練,兩人上學放學很少一起走。
她每天的生活很規律,也很簡單,在學校時來往于教室、圖書館與書法社,其餘的時間基本宅在家裏,學習之外,除了看書、練歌、彈琴外,沒有什麽特別感興趣的事情,即便是周末,也很少獨自出門。
可從八月中旬起,她好像突然忙碌起來,假期與周末時常都不在家。
柳生比呂士一早發現了妹妹這段時間變得詭秘的行蹤,見她刻意遮掩,便有心體貼地不去追究,可心裏慢慢積聚的情緒,一時難以排解,莫名地感到惆悵,尤其在柳生媽媽笑嘆女兒已經長大時,心情突兀地變得陰沉而糟糕,整個人都隐隐焦躁起來。于是今天,他終于忍不住了,詢問出口,當女孩笑眯眯地說是為他準備禮物時,那潛藏在心底的陰霾才得以散去。
“哥哥,”梨香收起學習資料,笑盈盈地看着翻看小說的少年,“既然你現在不忙,就陪我去一趟音樂室吧!”
柳生比呂士略疑惑地看向她。
“海原祭我要代表書法社上臺表演呢。”女孩拽着兄長的手,來到專用于練歌彈琴的房間,“要自彈自唱,你先幫我把把關。”畢竟是她上國中後首次登臺表演,到底要慎重對待。
柳生比呂士了然,倒是不覺意外。祖母是日本雅樂大師,梨香從小跟在老人左右,學習琵琶與古筝,不過女孩更偏愛唱歌,她的歌喉非常好,幹淨清澈,曾參加過一些少兒演唱大賽,拿了不少獎項。
遇上一些大型活動,梨香一般都會作為少兒代表被邀請參與演出,只是在去年祖母過世後,她好像忽然失了一切興致,不再公開表演,甚至推拒了音樂社的邀請,加入了清閑自由的書法社。
音樂室裏,女孩邊彈着鋼琴,邊輕唱着歌曲,是一首曲調舒緩的城市民謠。梨香的鋼琴技術一般,不過她的音色極美,演唱時情感投入,清泠透澈的歌聲很輕易地就能打動着聽衆的心。
女孩每每歌唱時,仿若陷于一種虛渺的寧谧中,安靜寂寞,隐約透出憂傷,又矛盾地給人一絲溫暖。柳生比呂士坐在她身邊,靜靜地聆聽,凝視着她的臉龐——忽然憶起小時候,雪娃娃般的小女孩倚在祖母腳邊輕哼着歌,小小的他躲在門後偷偷地聽着——心底升起絲絲奇異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一曲唱罷,梨香轉頭問向少年:“哥哥,我唱得怎麽樣?”
女孩的笑容,真實鮮活,讓她陡然擺脫了那種朦胧的虛幻感。心頭莫名地松了口氣,柳生比呂士溫柔地揉了揉她卷曲的長發:“很好聽。”
冷靜平淡的陳述掩藏着一絲寵溺。梨香甜甜一笑:“哥哥覺得好聽,我就放心了,好久沒表演了,有些緊張呢!”
“梨香以後準備當歌手嗎?”柳生比呂士忽地問起一個不相幹的問題,“還是和奶奶一樣,要成為一個雅樂大師?”
梨香搖頭:“雖然喜歡唱歌和音樂,但我沒打算從事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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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柳生比呂士有些意外,掩下一絲憂慮:想起祖母去世後,妹妹悲痛欲絕的模樣,他難免擔心對方心裏還存着死結。
“大概是不想踏入那樣的圈子吧。”前世的短暫經歷,讓她對這一行有些膽怯了。
心知妹妹是個很有主意的人,柳生比呂士又問:“那,想過将來做什麽嗎?”
“我覺得如果能在大學裏當教師應該蠻不錯的。”她的性格還是适合從事學術吧。
少年微彎嘴角:“梨香很有計劃!”
“我才不信哥哥沒有仔細規劃過未來。”梨香語氣極其肯定,兄長從小就是早熟,性格沉穩,做事極具目标性。
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我自然是要從醫了。”
梨香恍然,她差點忘了自家是開醫院的呢!便笑嘻嘻地道:“真好,我以後要是得了大病,完全不用擔心醫藥費了。”說着,眼神飄忽了一下。
“別胡說!”少年板着臉,敲了下女孩的額頭,輕斥了一聲。
梨香捂頭,誇張地痛呼:“哥,你敲得我頭好痛!”
女孩的撒嬌讓心裏的一點怒氣頓時散去,對着他最寵愛的妹妹,柳生比呂士總是心軟又無奈,拿開她的手,身體湊近一些,伸出手指小心地替她輕揉着額頭:“很痛嗎?”
“啊,”梨香臉上有些燒熱,不好意思地說,“沒有。”多數時候,兄長都是這樣認真又體貼的姿态,讓她根本無法裝下去,“其實哥哥沒用多少力氣,一點不疼的。”
柳生比呂士哪裏不知道她耍的小伎倆,故意配合着不拆穿罷了:“又騙哥哥,嗯?”質問的話語不帶一絲惱怒,隐約含笑,“先前你才答應過我什麽?”
“這不是騙。”女孩振振有詞,辯解道,“我只是開玩笑的……”
“這麽大人了,還跟哥哥撒嬌嗎?”少年自顧自地得出結論,笑逗着妹妹。
“我沒有撒嬌……”梨香反駁,又覺得底氣不足,便義正詞嚴地道,“妹妹和哥哥撒嬌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啊。”
女孩的說辭讓柳生比呂士失笑了,心情突兀地變得暢快舒坦了。
海原祭如期而至。
梨香的班級項目是做涼面與涼粉,這兩樣食物好吃受歡迎,原料充足的話,做起來快捷又方便。梨香作為班集體一員,主要工作是為客人拌涼粉——涼粉是柳生比呂士喜愛的食物之一,她對此很拿手。
大衆小吃的攤位,果然是客源不斷。
“哥哥?”剛做好一份涼粉的女孩,驚訝地看着土黃色一幫人走過來,是立海大最受歡迎的網球部正選們。雖然兄長是其中之一,她在外時性格冷僻,又從不去網球場找人,所以與這些人基本沒有交情。
柳生比呂士走到她身旁,掃視了一圈臨時料理臺,抿了抿嘴,問:“怎麽就你一個人?”
“啊,”知曉兄長的意思,梨香連忙解釋,“是輪班呢,還有一會兒就結束了。哥哥,我給拌一份涼粉吧?”說着,她看向另外幾個人,微笑地問,“前輩們也都要來一份嗎?”
仁王雅治先聲開口了:“噗哩,梨香妹妹的手藝肯定要嘗一嘗了!”作為柳生的搭檔,他算是女孩稍微熟悉、說過一兩句話的人。
“我也要!”紅頭發的丸井君熱情地撲到跟前。
其他人或多或少對柳生妹妹以及她的手藝有些好奇,如今人都來了,自然不免要嘗一下。
好是一番熱鬧。
梨香為網球部的正選們做好幾份涼粉,就與同學換班了。從更衣室換好衣服出來後,她略有意外地看到兄長還站在門口,網球部的其他人早已經離開了。
“你第一次參加海原祭,”柳生比呂士解釋道,“我陪你四處走一走。”
梨香聽了很高興,又有些擔心:“你不和他們一起好嗎?”
少年微搖頭:“今天人太多,最後總會走散的。”還不如各自行動。
——妹妹進了國中後,雖然交上了幾個能說話的朋友,但她性格沉靜得近乎孤僻,想必是不願與人一起擠在吵鬧的人群中玩耍。又知曉女孩不善于與人交際,他幫她推辭了同伴們的好意邀約,特意留了下來,準備帶她一起游玩。
“這樣啊。”梨香笑了笑,與自己的哥哥沒必要太客氣,便上前挽着少年的臂彎,“那我們就出發吧,想必哥哥會是個好向導的。”
柳生比呂士側首掃了眼女孩的手,嘴角悄然地翹了翹。
梨香緊跟着兄長,安靜地邊走邊看,聽少年不時為她低聲講解着。
來到一間攤位前,柳生比呂士點了份小吃,塞到女孩的手裏:“章魚丸子,你沒吃過吧?”他的妹妹好像天生興趣寡淡,同齡女生喜歡的美食、玩具或衣飾,她從沒上過心,越是這般,他越是忍不住想要寵愛她,總希望她能更快樂一點。
“味道好嗎?”梨香打開紙盒,看着圓溜溜、熱騰騰的丸子,有些遲疑。這種路邊小吃,她很少吃。
柳生比呂士勾起嘴角:“嘗一下就知道好不好。”
女孩猶豫了一下,拿着竹簽戳了一個塞進嘴裏,咬了一口,細嚼慢咽,眼眸明亮了些許:“不錯呢!”便把一整顆丸子都吃掉,“哥哥要來一顆嗎?”
少年的回答是把臉往她跟前湊近了一些。梨香稍愣了一下,便是意會,拿起另一根竹簽串起丸子,将零食喂進兄長的嘴裏,取笑道:“還好這條路上沒人經過,要不然哥哥完美的紳士形象肯定會毀掉的。”
柳生比呂士親昵地捏了下女孩的耳垂。
穿過這條僻靜的林間小路,眼前出現的是一片室外網球場,遠遠地能看見有一些人還在練習,梨香不由得停足,有些出神:“網球部的人還真是努力。”
柳生比呂士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淡淡地說道:“不努力就會被淘汰,現實就是這麽殘酷。”
女孩很少見到這人這般冷漠的樣子,略是一愣,随即笑着點頭:“哥哥說的是呢,現實很殘酷,”忽地想起記憶裏,那個認真努力、結局慘淡的寂寞女孩,有些恍惚,“有時候,就算很努力,也照樣會被淘汰的。”發頂忽然被人輕輕地揉着,寬厚的掌心是令人安心的溫暖。
“如果是梨香的話,不用擔心,”少年淡淡一笑,“有哥哥在呢。”不喜見女孩偶爾流露出的憂傷,他還是更喜歡看到妹妹甜笑着依賴他的樣子。
心情頓時被治愈了,暖暖的感動,讓梨香有些情難自已,她抱着兄長的胳膊,吃吃地笑:“哥哥真好,梨香最喜歡哥哥了!”
聞言,柳生比呂士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