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關浔毫不含糊地接過來倒進嘴裏,嚼的滿口生香, 還得寸進尺地問“就這麽點嗎”。
路敞剛把手指擦幹淨, 聞言只稍稍猶豫了一下,就又伸手去拿新的瓜子。
“哎我逗你的。”
關浔沒想到他當真了, 立刻反悔道, “不吃了。”
“沒關系。正好現在沒事做, 可以打發時間。”
路敞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剝瓜子行動。剝出來的瓜子仁自己吃一個, 給他留一個。
還真的挺好吃的。路敞想,這大概就是他童年記憶裏的味道。
在他們還沒有認識的時光裏, 他是什麽樣子?這樣嚼着嚼着, 好像順着炒瓜子的味道, 自己也能對那段時光有所參與。
他突然有點後悔沒有早點回國, 早點認識關浔。這樣的想法一出現,路敞自己都覺得出乎意料。
他從來還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希望這場讓他痛苦, 茫然了許久的人生轉折, 發生的更早一點。
“這首歌我也很喜歡。”路敞下意識地切斷了思路, 引起別的話題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還沒跟我提起過,你唱歌這麽好聽。”
“哎呀, 唱歌誰不會嘛。”
關浔說着,語氣似乎染上了點別的意味,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他把路敞分給自己的瓜子仁堆在一起,沒急着吃, 想攢的多一點時再一口氣嚼個痛快。
拿同桌當免費勞力實在有點享受。關浔覺得自己有點飄了,被伺候的跟個少爺似的。
路敞似乎很少拒絕他的要求,或者說幾乎沒有過。就連上次他想翹課去露營看流星雨,軟磨硬泡了好久已經放棄的時候,他最終還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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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浔想,是不是只要我開口,他不願意做的事也會陪着我去做。
我說什麽你都會答應嗎。
路敞真的不擅長聊天。短短的對話之後,關浔陷進自己純情少男為愛苦惱的情緒裏無法自拔,沒什麽心情再像平常那樣叨叨。于是他也就随着沉默下來,繼續專心致志地剝自己的瓜子。
班裏熱火朝天鬧成一團的氣氛也漸漸降下來,轉而分散成一個個更小的點。這個夜晚已經過去了一半,大家聊天的話題也更加深入起來。不止于表面上的玩笑,開始走心了。
或許是穆漾偷偷藏進來的那箱酒起了作用。有的人被朋友慫恿告白,憋得滿臉通紅也不敢去單獨跟喜歡的姑娘說話;有的人卻借着酒勁兒撕心裂肺的哭訴,似乎這樣就能發洩前些天聖誕時告白失敗的悲傷。
在這個不用為養家糊口維持生計擔憂,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考試成績和中午吃什麽的年紀裏,喜歡一個人是件多麽重要的事啊。
暗戀時把他悄悄地放在心上,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看他今天穿的衣服是什麽款式什麽顏色,如果恰好跟自己很配,就能因此暗自開心一整天,希望這一天過得慢一點。喜怒哀樂都被他的言行牽動着,哪怕他只是有一點點态度的變化,都能在心上引發一次小小的地震。
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可一旦窗戶紙被捅破了,地震就變成了世界末日。
關浔看着前排那個被女神醜拒後抱着書包瘋狂哭訴的漢子,又看了看他周圍陪伴安慰的同時不忘拍照留念的真·朋友們,默默地想哥們兒你明天酒醒後肯定會後悔的。
但人家至少告白了呀。
你呢。你敢嗎。
關浔遠觀了一會兒,覺得腦殼疼,于是抄起桌上的瓜子仁一口氣倒進嘴裏,“班裏太悶了。我們出去走走吧老路?”
“好。”
路敞抽了張濕巾,擦擦手拿起外套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為了騰出場地來,桌子堆在一起把後門都堵上了,兩人只能從前門走。走到一半的時候,路敞看見幾個女生圍在一起聊心事。坐在中間的穆漾鼻尖紅紅的,灌着啤酒皺着眉頭,嘟哝着“我讨厭男生,不想跟男生坐同桌”。
大家都應和着說“是是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
女孩子之間的對話邏輯真的很神奇。路敞覺得自己還是當做沒聽見比較好。
下樓的時候關浔想着随便走一走很快就能回去了,就還是只穿着他同桌那件馬甲。在路敞的勸說下,才不情願地回班拿起了厚重的羽絨服。
直到走到樓底下,他才明白路敞是對的。走出教室和走出教學樓的感覺太不一樣了,溫差也尤為明顯。關浔一直嫌棄自己這件羽絨服太厚重像床小棉被,這時裹緊了他的小棉被覺得特別幸福。
空氣幹燥寒冷,在班裏呆久了,猛地一出來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兩人沿着花壇邊的小路往前走,沿着教學樓慢慢地散步。
身處其中時沒覺得怎樣,這時脫離出來從旁觀的角度看,才發現每間教室的氛圍都不太一樣。有特別安生仿佛只是普通的課間休息的,也有花樣百出熱火朝天的。這時候17班尤為出彩,黑燈瞎火裏五顏六色的閃光燈跟着音響一震一震的閃,引得別的班都跑去他們教室外的走廊裏圍觀。
挺有趣的。但被遠處的熱鬧襯托着,就顯得兩人間的氛圍越發安靜。
路敞倒是挺享受這樣“朋友之間”的二人世界,覺得即使不說什麽話,兩個人待在一起就很舒服。
關浔就不行。他心裏還暗藏着“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在一片寧靜中只會越來越緊張,聽着自己的呼吸聲都快亂了。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他只能率先開口,随便找了個話題聊天,“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放寒假了。”
他問,“期末考試結束之後就是假期,你要回美國去嗎?畢竟你媽媽在那。”
“不回去了。”路敞說,“她上周跟我視頻時提起下個月要跟未婚夫一起去一個熱帶的小島上度假。”
“你呢?我知道你們的冬季假期是要過春節。”
“是這樣的,不過放假時離春節還有好多天。”
“我啊,大概先去鄉下,陪我爺爺住幾天。”關浔說,“我奶奶去世以後他一直一個人住。我爸又沒什麽良心,過年過節也不怎麽回去看他。”
路敞點點頭繼續聽。
“你寒假也待在國內的話,我可以帶你去鄉下逛逛。”
他說,“我爺爺家有個院子,院子裏有一棵特別大的老銀杏樹。他在上面綁了個秋千,關潼小時候每次去都不願意下來。秋天時葉子金黃金黃的,特別好看。風一吹,院子也金黃金黃的。”
“冬天銀杏樹就禿了,不過落了雪的樹枝也很好看。下大雪的話,院子裏還可以堆雪人。我小時候就喜歡把雪趕到樹下堆一堆,然後躺在裏面打滾。”
他說起這些的時候,又恢複了平時神采飛揚的樣子。語調微微上揚,含着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像是回憶起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
路敞聽着他的敘述,眼前仿佛也能浮現出那個他喜愛的不得了的院子的模樣,毫不猶豫地說,“好啊,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看。”
這段話題結束,路敞主動問,“你以前,是不是和我們班長認識?”
關浔從沒聽過他八卦別人的事,突然被這麽一提覺得很新奇,“是啊,初中時就一個班過。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跟她相處起來,好像比其他人熟悉。”路敞說,“剛才我從教室裏出來的時候,看見她好像在哭。”
關浔沉默了好一會兒。
半晌,他問路敞,“你喜歡她?”所以才見不得人家小姑娘哭的嗎。
路敞:“......”
“你在想什麽啊。”
他的語氣有點無奈又好笑,“我是聽到她們的對話,有點好奇。”
雖然他對人家小姑娘沒什麽想法,但對她們口中的話題有點莫名其妙地在意。
關浔的內心小劇場已經演到“雖然我們以前認識但是你休想通過我泡她”了,被他這麽一說,反問道,“你好奇什麽?”
不準好奇!好奇就是動心的前奏!
“我聽見她說讨厭男生。不喜歡跟男生坐同桌。”路敞說,“所以想着......她是不是遇到過什麽不好的事?”
或許是跟自身的經歷有關,他對類似的事件尤為敏感。
“......啊。”
說到這個,關浔突然又沉默起來,似乎是在內心掙紮。
路敞看他有點糾結的樣子,剛想說自己也并不是非要知道的,就聽見他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是有過。”
關浔說,“我還......怎麽說呢,算是半個知情者吧,有那麽一點點關系。”
穆漾曾經遭遇過猥亵事件,在晚自習放學回家的路上。施惡者就是他們學校高年級的學生。
雖然未遂,但性質惡劣。校方為了控制影響,給了那個男生開除處分,并讓他在私底下對穆漾及其家長正式道歉。
“我當時正好去辦公室補交作業,聽見裏面在說這個,也不好立刻進去,就站在門口等着。等的時候基本上把整件事的原委都聽得差不多了。”
關浔說,“本來只是普普通通的交個作業,沒想到一進去那姑娘見我跟見了鬼似的。”
“這事處理的挺及時的,在同學中應該也只有我知道吧,從沒聽別人提起過。”
穆漾一直是品學兼優深受重視的那類學生,這樣的經歷對她而言堪稱“污點”。她沒再提起過那天的事,他也就權當是沒聽過沒見過,替她保守這個秘密。
關浔想起聖誕節那天早晨,在課桌裏發現的那張小字條,心裏也有一角沉沉的陷了下去。
“嗯。”
路敞點點頭,又說,“你不是說要替人家保守秘密的嗎?可現在都告訴我了。”
“......”
關浔一時語塞,半天才憋出句,“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告訴你……不算。”
路敞反問他,“為什麽?”
“......”
要怎麽跟你解釋呢。
關浔想,大概是因為你是我喜歡的人吧。
“你又不會出去亂說,”他沒敢看路敞,依舊低着頭慢悠悠地往前走,“你不是那樣的人。告訴你也不怕。”
因為喜歡你,所以了解你,信任你。
因為喜歡你,所以你的問題,只要我知道答案,就都想送到你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是寫完覺得結尾太騷于是截掉放到下一章的一天!
為了讓糖看起來像糖,所以把玻璃碴子留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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