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雖然我老跟你說打打殺殺的傷和氣。但中國還有另一句老話,叫該出手時就出手。”關浔循循善誘道, “不過你這都已經飛到幾千公裏外了, 以前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也別老在心裏頭放小電影重溫。”
“除了折騰自己,也并沒有讓那些欺負你的人受到懲罰, 多不值當啊。”
“可我還是沒能保護我的朋友。”路敞說。
當他終于能讓自己不再被欺負, 且想要去彌補些什麽時, 他們已經離開很久了。
“誰說沒有?”關浔笑着指了指妹妹的房間, “你昨天不是還英雄救美來着麽。”
“以前怎麽樣都是以前的事兒了。以後不慫不就行了?”
他說,“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嘛。”
他的語氣很淡, 帶着慣有的漫不經心的調子, 好像在他看來這些都不算事兒。但談笑間, 并又讓人覺得他是在用心地跟人交流, 未曾流露出輕視的意味。
路敞目不轉睛地看着關浔,一瞬間,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是他努力想要成為的, 更好的自己, 不會再被從前經歷過的苦難困擾。
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路敞想, 似乎很少有什麽事能讓他感到沮喪。
就像他窗臺上的那排多肉植物,并不需要多麽悉心照顧,自己就能長成生機勃勃的樣子。
路敞有點羨慕他。
“你吧, 哪哪都好,就是臉皮有點薄。在這方面, 可得好好跟你同桌我學習學習。”
關浔還在繼續說。他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明确,“有時候, 不要臉也是一種魅力。”
“......”路敞點了點頭,願聞其詳。
關浔突然被他激起傾訴欲,打開了話匣子:“我小時候就特別皮,狐朋狗友一大堆,到哪兒都鬧騰的很。就我們家以前住的那條破街上,從東頭到西頭就沒有哪家店的老板不認識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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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放心。不是人人喊打的那種認識。”
關浔說,“我只是個小皮孩,又不是違法亂紀的恐怖分子,請把你驚恐的眼神收一收好嗎老路?”
路敞眨了眨眼睛。
“再說了,像我這麽可愛的小皮孩,就算偶爾打個架闖個禍什麽的,顯然也是會在大爺大媽們的寵愛下長大的呀。”
他說,“不過後來情況就不同了。我爸媽剛離婚那會兒……你這什麽反應?”
關浔話說到一半,看到路敞突然愣住的表情覺得有點詫異,片刻後才恍然想起來,“哦,原來我還沒跟你說過嗎。”大意了大意了,“不好意思,應該先給你來個前情提要的。”
“我爸媽離婚好幾年了嘛。”
“不要看現在我是個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其實剛變成單親家庭裏的小皮孩的時候,性子可燥了。”他說,“關潼後來跟我提到時說,那段日子裏,我腦門上就刻着‘不爽’兩個字,看誰都不順眼。”
他的語氣十分惋惜,“連照鏡子的時候都不像以前那麽投入,一點都不樂在其中了。”
路敞算了算時間,他那時才剛上初中,于是緊張地問,“那你也被會人欺負嗎。”單親家庭的孩子,又同樣是跟着母親生活,他的經歷很可能也會出現在關浔身上。
關浔眉毛挑了挑,看着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戲谑。
“老路同志,你是不是對你同桌有什麽誤解。”
他說,“很顯然,我們皮孩不爽的時候,都是出去欺負別人的呀。”
“......可欺負別人是不對的。”路敞小聲地說道。
“欺負人是不對,但我是有正當理由的嘛。”
關浔說,“他們嘴賤,我手癢。正好又狹路相逢了,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的你說是吧。”雖然他下重手的程度遠超過別人的言語帶給他的傷害。
路敞把他的行為理解成了正當防衛,态度也轉而變得贊同起來,“原來是這樣。”
某些時候,以暴制暴或許不是最佳的解決途徑,但确是最行之有效的。
關浔嘿嘿一樂,卻把最真實的感受壓在心底,沒有攤明出來。
那段時間他的狀态到底如何,他自己心裏最明白。
現在聊起天來,他是可以嘻嘻哈哈的把自己說成小皮孩,聽起來不痛不癢還有些惹人同情。但其實他還清楚的記得那時候的自己渾渾噩噩的樣子。
就像條咬人的瘋狗,嗅到哪裏有搞事的苗頭,就迫不及待地蹿出去,嗜血為樂。他甚至每天都在期望別人來“找事”。這樣他就有借口五倍十倍的反擊回去,以此作為發洩,稍微平息心裏的煩躁和恐慌。
“後來有一天,我跟光......二磊他們一起撸串兒,遇上了另一夥人。”關浔說,“那次鬧得挺大的,差點被學校開除。然後我們就搬家了,搬到這裏來。”
再然後他就老實了,還樹立了努力成為三好學生的光榮目标艱苦奮鬥。
關浔有時想想會覺得,自己可能就是以前人們常說的“浪子回頭”裏的那個浪子本浪。
“哎我腦袋後面還有一疤呢,你看你看。”
突然想起自己身上還留有“證據”,他別過頭去,扒拉着短發大大方方地亮給路敞看。
路敞伸出手,又縮了回來。
“看到了。”
“是不是很man。”關浔毫無察覺,摸着自己的後腦勺語氣滄桑,“我是一個受過傷的男人。”
路敞點點頭,陷入了沉思。
許久,他才開口問道,“什麽是撸串?”
“......”
關潼的卧室房門應聲而開,她從房間裏探出頭來,“誰說的要去撸串?什麽時候去?”
“............”
關浔:我可能只是一個受過傷的皮孩。
“你還敢出來?”他立刻把自己挑好的那碗香菜碎倒進蘸料裏。最好的保護就是吃掉。
“過來挨打。”
“我才不怕你。”
關潼哼了一聲,心很大的抱着平板繞過他,坐到路敞那邊,“路敞哥你看。”
路敞配合地望向她的平板,像是看到什麽有趣的畫面,還認真觀察了一會兒。
他擡頭看看關浔,又看看平板,贊嘆道,“很可愛的創意啊。畫的真好。”
“是吧。”關潼美滋滋,“是不是很像!我照着他照片畫的。你要不要看?我有好多他以前的照片呢,特別精彩,什麽樣的都有。”一邊說還一邊瞥了她親哥一眼,語氣裏透出些威脅的意味。
關浔心裏浮出不祥的預感。
“你那平板上是什麽?拿來給我看看。”
關潼把畫備份了好幾份,小心翼翼地隔着火鍋遞給他。
“這畫的什麽玩意兒。”關浔盯着平板,顯出幾分不滿的神色,“我頭上怎麽還長角了?”
關潼:“......”
“這是貓耳謝謝。”一點都不懂欣賞。
平板上是她應粉絲要求畫的,上次的比賽圖裏黑貓的拟人圖。
畫中的黑貓少年有跟關浔極相似的五官。他頭上生了一雙黑色的貓耳,懶懶的往下微垂着,支起上半身趴在地上。指尖下把玩着一只暗紅色的小玩具椅子,圓翹的小屁股上還長了一條長長的黑色尾巴,微卷着翹在半空裏。
關浔感覺自己有點變态,不知道為什麽從中看出了一絲色氣來。
他并沒有把想法說出來,因此也并不知道,除了單人圖以外,關潼被粉絲稱之為“寶藏”的畫冊文件夾裏,還存着不少有趣的塗鴉——連起來看,甚至能串起一套漫畫版雙人動作片。
關潼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把這個充滿yy的文件夾告訴她哥的。
畢竟皮歸皮,她還有活下去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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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關浔上學時一直有些悶悶不樂。路敞看在眼裏,感覺跟看自家多肉掉葉瓣子似的。心裏頭有點着急。
他前幾天還覺得這人活得生機勃勃,怎麽說蔫兒就蔫兒了。
面對同桌的關心,關浔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那天吃完火鍋路敞離開,他跟關潼正在家裏收拾殘局。關文隽又找上門來。這人大白天喝得醉醺醺的,連續兩次來沒見着于茵,認定了她是在躲着自己,在客廳裏一陣撒酒瘋。
關潼還問他要不要報警。
報警有用嗎?
他還記得關文隽第一次上門耍無賴時的情景。關潼不在家,他跟媽媽氣得發抖,警察趕到卻只是不溫不火的勸幾句。
這一次關文隽是被勸走了,可下次他還是照樣來。
關浔叫妹妹先回屋裏去待着,自己連拉帶踹的把人拖到家門外鎖上了門。
他回到房間,戴上耳機把音樂聲開到最大,等了兩個鐘頭後透過門洞查看情況,才确認那個人已經離開。
人是走了,但一次次被找上門來膈應的感覺卻留在心底且與日俱增。關浔前一天才剛見了徐磊一面,本來就不怎麽晴朗的心情被鬧得更加惡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家醜不可外揚”的念頭還殘存在腦海裏,他不太想把這些事說的太詳細,被同桌問起時也答得有些敷衍,完了該喪還是繼續喪。
晚上回到家,路敞憂心忡忡的樣子被宋輕舟發現了。
他也察覺出關浔最近上課的情緒不怎麽積極,但沒能給出什麽特別好的建議。
“但你或許可以問問其他的朋友。”
宋輕舟說,“你們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彼此之間應該比較容易互相溝通理解吧?”
其他的朋友?
路敞想,除了關浔,他認識的,好像也就只剩下一個人可以稱之為朋友了。
回到房間,他用手機登上pp試探性地發了一句問候,沒想到下一句還沒編輯完,就已經收到了回複。
關浔正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他跟Eva很久沒有實時聊過天了。這時看到她發來的求助內容,突然提起了些興趣。
Eva:“多謝你的建議。從那之後,我和我的朋友一直相處的很好。但他最近因為一些事情情緒低落,我想要鼓勵他。你知道有什麽好的方法嗎?”
他?是上次的那個他?
關浔一顆少男心熊熊燃燒,回複時拿出了比自己談戀愛時還要認真的态度。
Xun:辦法有很多。要我說,可以送他一些小禮物(最好是你親手做的那種),或者烤點小餅幹之類的帶給他。再或者,跟他一起出去散散心什麽的也行。
手工禮物已經送過了,烤餅幹他也不會做。路敞把視線聚焦在最後一句上,有些猶豫。
Eva:那如果......他想和我一起做一些,不太好的事呢?
兩個人一起做的不太好的事是什麽事啊我的媽?
關浔的少男心有點爆炸。
想着國外風氣是挺開放的,他強行讓自己的語氣鎮定下來,以免顯得太過大驚小怪。
Xun:那就看你的意願了呀,只要你願意就行了。
Xun:不過一定要注意安全啊,保護好自己很重要。
安全問題是很重要。
路敞看着聊天記錄若有所思。半晌,他點開了浏覽器,開始輸入關鍵字,搜索“露營”“必需裝備”和“注意事項”。
作者有話要說:
浔:………
敞:反思一下你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