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發財

第101章

巫羽這會兒正用溫和的目光盯着不遠處那個整個人都愣在原地的黑發年輕人，後者的耳根微微泛紅，看上去大概是因為自己說別人的“壞話”卻人當場撞見覺得特別尴尬，此時站在門邊的男人停止了撫摸伊利亞腦袋的手，雙目稍稍放得柔軟了些隐約透露出一絲絲笑意，似乎是覺得他這樣很有趣。

陸十二動了動唇，想了老半天，最終憋出一句：“總之，幻獸是要洗澡的。”

說完陸十二就無力地閉上了嘴，他覺得他這種普通小市民真的不太擅長跟太高大上的人相處……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此時巫羽并沒有笑話他，只是颔首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知道”，随即便挪開了那讓人渾身不自在的目光，轉投向了身邊那個年輕的女人——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幻獸不能洗澡這種事情并不存在，結果你們不聽，偏偏要相信那些愚昧無知的人說的話——我倒是想知道，是不是在你們看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別的人比我更會飼養幻獸？”巫羽的嗓音溫和，并非責問，其中仿佛還夾雜着一絲絲的調侃，“出了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自己擅作主張帶着伊利亞跑來這種地方？”

“……”

在此之前，那個女人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模樣，現在看見巫羽看向自己，她的面色稍稍又變得比剛才更加蒼白了些……不知道為什麽，陸十二覺得她似乎有這些懼怕巫羽。

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雖然早就知道巫羽是巫家未來的家主，看上去也是一副冷漠又嚴肅的模樣，但是如果伊利亞叫他“舅舅”，那麽這個女人好歹是巫羽的姐姐或者妹妹——一家人見面，不熱絡也就算了，再怎麽樣也不應該是現在這副尴尬的氣氛才對……此時在陸十二探究的目光中，那個女人在巫羽語落之後，低聲匆匆地說了幾句什麽後便一把從男人身邊将伊利亞拽了回來，伊利亞看上去不太情願，但是巫羽卻并沒有阻止她而是順着她的意思放開了手，那女人又說了什麽，只見巫羽點點頭後，她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陸十二一眼，随即便帶着伊利亞匆忙離去。

站在不遠處發楞的黑發年輕人仿佛這才反應過來似的，眨眨眼說：“等、等下，你們的幻獸……？”

只不過當陸十二的一句話說完時，母女兩的背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線當中，期間伊利亞似乎是有些不甘心地回過頭看了陸十二一眼，只不過她一個小姑娘當然抵不過成年人的力量，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被拖走了……

當幻獸回收站B區的門被重新關上，巫羽向着陸十二這邊走過來，一邊走一邊用也不知道是不是向陸十二解釋的語氣淡淡道：“今天我正好在這個地方有個會議，結果會開到一半，有人來告訴我說看見我妹妹帶着女兒和一個陌生的幻獸職人一同到了回收站B區，我這才臨時終止了會議過來看看，卻沒想到那個‘陌生的幻獸職人’說的是你。”

巫羽語落，他話中的最後一句話讓陸十二确定他在跟他說話。

只不過陸十二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應答這句話——事實上他覺得至少從語氣上來分析，巫羽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回答這句話。

此時，只見男人一掃在媒體前那副嚴肅的模樣，伸出手拉扯了下領脖上系着的領帶，在稍稍将之拉開後，他又解開了身上的西裝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扯開襯衫露出底下的一小片肌膚——身上量身定制看上去價格不菲的西裝瞬間便被穿出了一股匪氣。

似乎注意到面前的黑發年輕人在看自己，他笑了笑并不在意，挽起了袖子，然後來到陸十二身邊——這一幕有些似成相識，陸十二不怎麽習慣跟陌生人如此靠近，所以當巫羽靠近他的時候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稍稍讓開——這個閃避的動作做得有些明顯到近乎于沒有禮貌，然而男人卻意外地也沒說什麽，只是越過他，将那還泡在小桶的幻獸從消毒液中抱了出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且順其自然，就好像本來他就是要這麽做似的。

這反而讓陸十二有些不好意是了，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兩便，而且幾乎是在同樣的地點，每一次這個巫家的繼承人靠近他時總讓他感覺到一股讓人渾身不自在的侵入感——就好像他下一秒就會對他做什麽似的。

而兩次的事實證明，人家也沒準備對他做什麽。

稍稍撇開頭，在巫羽看不見的角落陸十二輕輕吹了口氣，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這個問題……

而此時，只聽見嘩嘩的一陣水聲，他又轉過頭去，只見身邊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脫下了西裝外套，只穿着襯衫，襯衫的袖子挽起到手肘處，此時此刻，他正抓着那只被他的手對比得比之前看上去更加弱小的幼年幻獸——那只幻獸在他的手上很乖，一動不動的，巫羽将它身上的水稍稍擰幹，又重新放回桌面上讓它抖了抖水。

一串動作完成後，他這才轉過頭用淡然的語氣對身邊的黑發年輕人說：“泡消毒液确實是消滅寄生昆蟲的最好方式，但是泡太久的話，會對幻獸的皮毛造成傷害，這種傷害是不可逆轉的，以後幻獸的皮毛可能會變得幹枯無光澤，最嚴重的很有可能會因此而失去禦寒效果。”陸十二先是愣了愣，随即想到，好像确實是這樣的——巫羽說的這些他都知道，只不過剛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他暫時忘記了思考這些事情。

不過他也并沒有出聲為自己辯駁，只是沉默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對方的話，目光稍定，他順手拿過挂在桌邊的消毒毛巾遞給巫羽——後者地聲道謝後接過去，擦了擦手，順手将毛巾放到一邊，正當陸十二以為他這就會退開時，卻沒想到男人又伸出手卡住幼年幻獸的下颚将它的腦袋稍稍擡起似乎在查看它的狀态，一邊查看還一邊用自然而然的語氣問：“除了身上有寄生昆蟲，之前你有沒有看清楚它還有其他的症狀？”

“眼睛有些發現，應該是吃多了人類的食物上火，不過已經清理幹淨了——伊利亞的媽媽之前堅持說，這只幻獸的眼睛已經瞎了，不過應該是誤診，只不過是髒東西糊住了眼睛暫時睜不開了而已。”陸十二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那只幼年幻獸的眼睛，右邊眼睛眼角處确實有些紅腫充血，而且有不幹淨的穢物，是發炎的症狀，但是絕對跟“眼瞎”搭不上邊。

巫羽聞言，先是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随即便将那幼年幻獸的腦袋稍稍擡高了些湊近了陸十二說的那只眼睛仔細觀察了下——卻沒想到，這一眼看去，他臉上原本那從容的表情卻忽然發生了一絲絲的變化——似乎是有驚訝的情緒一閃而過，然而那情緒卻消失得很快，幾乎還沒等陸十二來得及看清楚，他便恢複了鎮定，轉過頭來對陸十二說：“它的眼睛确實曾經瞎掉過。”

陸十二一愣，還以為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什麽？”

“只不過是剛出生的時候因為孵化不當而産生的先天性畸形，”巫羽微微皺起眉，瞳眸之中變得稍稍深邃，打量着陸十二的目光也變得若有所思地起來，“不過現在看來，它好像已經沒什麽問題了——你對它做了什麽？”

只不過陸十二并沒有在意男人眼中的情緒。

他只是擺擺手，反而像是舒了一口氣似的用無所謂的語氣說：“怪不得伊利亞的媽媽很肯定地說什麽眼睛瞎掉了，原來是這樣——不過我想您應該是誤會了，我什麽都沒有對它做，只不過是稍微用消毒棉簽和雙氧水替它清理了眼睛外部的污物，讓它能夠重新将眼睛睜開而已……啊，當時一起處理的還有耳朵，因為耳朵也有不小的傷痕，應該是長期未清理導致比較嚴重的中耳炎——”

陸十二話還未說完，便看見巫羽又伸手去翻看那幼年幻獸的耳朵，看完之後，他轉過頭來目光閃爍地看着陸十二，頓了頓片刻後，認真地說：“它的耳朵很好很幹淨，沒有毛病。”

陸十二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說什麽？”他眨眨眼，似乎一瞬間變得聽不懂人類語言。

“我說，它的耳朵很好，并沒有看見你所的重度中耳炎或者污染的現象。”巫羽很有耐心地将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

他仿佛有些不相信地湊過去——巫羽很配合地稍稍讓開了些，他立刻伸出手去翻看那只幼年幻獸的耳朵——眼中所看見的一幕讓黑發年輕人瞳眸微微收縮——因為此時此刻，那幼年幻獸的耳朵正如男人所說，是完完全全幹淨的粉紅色，并且還長着一層細細的絨毛，這兩項都說明這是一對無比正常以及健康的耳朵。

而在陸十二的記憶中，至少三十分鐘前，這只幻獸的耳朵裏滿是被寄生蟲咬出的傷口，膿水以及灰塵污垢，稍稍湊過去都可以聞到令人窒息的臭味。

陸十二皺起眉，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嘟囔：“怎麽可能，我剛才明明看見它耳朵情況很糟糕……”

完完全全處于震驚狀态的黑發年輕人并沒有注意到，此時身邊站着的男人看向他的目光變得越發的深不可測——那沉靜的目光在黑發年輕人因為低頭而暴露出的修長白皙後頸處一掃而過，最終，在目光觸及到其接近鎖骨的地方某處掩飾在衣領之下，那若隐若現的、明顯是由什麽東西剛剛制造出來的紅痕時，他稍稍停住了目光。

卻在這個時候，陸十二毫無征兆地擡起頭，對視上巫羽的一瞬間他看見後者臉上有一瞬間不自然的情緒一閃而過，然而這樣的表情卻自然而然地被陸十二理解成了對他的厭惡或者別的什麽情緒——畢竟，就連陸十二自己都覺得，他之前的一系列關于這只幼年幻獸的言論，除了伊利亞身上的跳蚤包能證明有寄生昆蟲的存在之外，剩下的，反倒像是他在信口胡說。

……搞不好，巫羽已經将他打入了“滿口謊言的大騙子”行列。

再加上之前第一次正式見面，眼前的人直接就說陸十二“看他看得眼睛都挪不開”，現在又偏偏選擇他在幻獸回收站的這一天，陸十二也同時出現在幻獸回收站，又遇見了人家的家人，還發生了一系列說不清道不明的這麽多事……

別說是巫羽了，就連陸十二都覺得自己像是故意的。

故意引起人家的注意什麽的……

一時間，陸十二尴尬得簡直快要窒息，頓時有了一種有口難言的憋屈感。

動了動唇，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解釋一下比較好，于是在心中想了無數便該怎麽解釋後，他終于開口道：“巫先生，我并不是——”

“我知道，”巫羽不急不慢地打斷了他，卻顯得有些認真地盯着他的臉說，“今天我到幻獸回收站開會的事情是臨時決定的，并沒有其他人知道，所以，并不存在能有什麽人為了遇見我專門跑到這個地方來的這種事情。”

“……”

陸十二閉上了嘴，然而不幸的是，他發現自己不僅沒有因為人家的“善解人意”而閉上嘴，反而是……覺得更加尴尬了。

在巫羽的視線當中，時間仿佛被放慢了十倍似的，陸十二滿腦子完完全全被“尴尬”所占據，他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麽一遇見巫羽就會出現這種“社交能力瞬間下跌至零”“陌生人恐懼症”“社交障礙真”的問題，此時此刻，在滿腦子放空的情況下他意識到自己應該找點什麽事情做轉移一下注意力……于是他轉過身，将巫羽之前擦手用過的那毛巾抓起來，将那只站在桌子上的幼年幻獸包了起來——因為已經是接近初冬的季節，雖然幻獸回收站有中央空調調控，但是剛才從溶液中抱出來的幼年幻獸難免還是會覺得冷，所以在陸十二用毛巾把它抱起來時，它發出了很小聲的“哼哼”聲。

陸十二低下頭，用多餘的毛巾給那幻獸擦了擦眼睛附近的濕漉漉的毛發。

站在他身邊的高大男人沒動，在陸十二在心中默默地念着“沒什麽事兒您就趕緊回去開您的會吧”時，卻又忽然聽見，巫羽在他近在咫尺的距離冷不丁地說了句：“你似乎對怎麽處理幻獸的身體狀态還算有研究。”

陸十二聞言一愣，提那幼年幻獸擦耳朵裏的水的動作一頓，轉過頭飛快地瞥了男人一眼，随即含糊道：“還好吧。”

“你年紀輕輕，但是懂的東西不少。”

“瞎捉摸而已，”陸十二謙虛地說，“我自己也有養幻獸。”

“我知道，你養那只幻獸……很‘出名’，”巫羽點點頭，借着身高的優勢，目光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地從身邊的黑發年輕人敞開的領子縫隙處一掃而過，又輕描淡寫地挪開，頓了頓，補充道，“還很‘厲害’。”

“出名”以及“厲害”兩個詞時，他似乎有些故意地稍稍加重且放緩了語氣，話語之中似乎總有些意味深長的調侃或者諷刺意味——可惜的是此時在他面前的黑發年輕人并沒有聽出來，提到自家幻獸，他先是一愣随即只是低下頭，低低地從喉嚨裏應了一聲，說了句“還好”，就好像這會兒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處理懷中的幼年幻獸身上。

巫羽當然注意到了。

近乎于有些故意的，他勾起唇角問道：“怎麽了，好像不太願意提起你的幻獸似的。”

陸十二被戳到了痛處，嘟囔了聲，但是旁邊的人卻并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麽，于是唇角的笑意稍稍加深了些，仿佛是要純心不讓人心情好過似的又問：“是不是幻獸不太聽話？——我聽說，很多幻獸都有這個毛病，小的時候很聽話很粘人，長大以後翅膀硬了，就變得不那麽聽話了，還經常會做出讓職人覺得很頭疼的事情。”

陸十二不說話了——因為巫羽的短短一句話已經……完美地概括了財哥出生至現在以來不算太長的“貓”生。

見陸十二不說話，巫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息事寧人的語氣說：“不用太過于煩惱，幻獸總是會成長的，會遇見這種事情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陸十二想了想轉過頭，幾乎是難得主動地搭話道：“你家的幻獸也這樣麽？”

巫羽笑了，不回答陸十二的問題，只是說出了一個名字：“朝雲。”

光是這麽一個名字，陸十二就完全明白了——也對啊，放眼整個幻獸職人群體，現在可能不會有比巫家更加為自己的幻獸頭疼的職人了，朝雲自打出走已經給他們的家族聲譽帶來一些影響，若不是巫家還有另外一只神秘的覺醒幻獸挽回顏面，現在恐怕都不知道要面對什麽局面——而朝雲呢，在巫家極力挽救自己即将掃地的顏面時，她不僅不收斂老老實實回家，還接二連三地高調出現在連續幾次的襲擊事件中……

巫家為此可能已經頭疼得不行。

最近已經開始出現又一些社會言論，說是巫家其實壓根沒有另外一只神秘的覺醒幻獸，因為哪怕朝雲現在鬧得那麽過分了，巫家卻還是沒有将那只幻獸帶出來将她怎麽樣……

想到這裏，對于巫羽，陸十二未免會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認同感，于是連帶着就連之前那倍感尴尬的氣氛似乎也沒那麽尴尬了。

詭異的氣氛因為“不聽話的幻獸”這個奇妙的話題而變得稍稍放松了一些，陸十二又跟巫羽随便說了一些有的沒的關于自家幻獸帶來的煩惱事情，期間那只幼年覺醒幻獸就縮在黑發年輕人的懷中一動不動，陸十二見它還算安靜，身上也擦幹淨了，索性轉過身将它順手遞給巫羽——男人沒說什麽，只是有驚訝的光在眼中一閃而過，随即便伸出手不動聲色地接過了幼年幻獸。

因為此時時間已經接近下午兩點，陸十二開始進行他今天的在幻獸回收站真正的工作。

在他清理籠子的過程中，他會跟身邊的男人說一些飼養幻獸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氣氛過于放松，他甚至跟巫羽說了上一次他找他表達想要參與幻獸回收站的一部分股份，主要是因為他曾經看過幻獸回收站以前的樣貌，有些害怕再過幾年這個新的回收站又變成以前的老樣子……而且他認為，關在這裏的幻獸其實大部分在經過像是今天這只幼年幻獸的處理之後，有很大機會是可以恢複健康然後被領養的，因為幻獸本身就很貴，如果是健康的幻獸，肯定會有很多真的想要飼養幻獸來改變生活現狀，卻無奈買不起幻獸蛋的普通人願意飼養。

陸十二覺得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情——無論是對那些希望通過飼養幻獸改變生活現狀的人來說，還是對那些希望重新獲得一位負責的職人的幻獸來說。

但是這些事情說起來簡單，坐起來其中可能會遇見無數的阻礙，如果不是幻獸回收站的相關負責人手上擁有一些權力，是做不到的。

陸十二一邊清理幻獸籠子一邊說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越說越來勁兒，期間身後的人總是在恰到好處的地方給予他回應，雖然只是“這個想法不錯”“我也這麽認為”這類簡單的話語，但是卻給人一種并不唐突的感覺——

之前的尴尬氣氛完全沒有了，很有可能是因為陸十二手頭上還在做着幻獸籠子的清掃工作他來不及考慮那麽多——現在他忽然覺得其實巫羽說不定也是一個挺好相處的人。

這會兒他正蹲在地上，處理一只看上去飛行系幻獸的鳥籠，在沖洗那個籠子的過程中，籠中的幻獸攏着翅膀很安靜地低着頭看着他，陸十二随意地瞥了一眼它，很快就發現它為什麽會被抛棄——因為這只幻獸雖然兩邊翅膀都已經出現了金屬化現象，但是其中一邊翅膀不知道因為什麽産生了嚴重的破損，從傷口處流淌出來的不知道是血液還是什麽東西的液體以緩慢的速度往下滴，遠遠的便能聞到一股令人不太愉快的惡臭……陸十二用水龍頭将它籠子下方那些積累的液體沖洗掉，用拿刷子仔細地刷了一遍，而後頭也不回地說：“這只幻獸如果翅膀是健全的，它很有可能很快就會被領養走。”

“當然，飛行系幻獸的幻獸蛋很昂貴，”巫羽在他身後低沉地說，“而且翅膀金屬化會讓它們的能力得到大幅度提升……不過很可惜，這只幻獸已經飛不動了。”

在他說話的過程中，便看見黑發年輕人伸出手想要去摸那只幻獸——他動了動唇，正想出聲阻止，卻在這個時候，他意外地看見那籠子裏的幻獸高高鳴叫了聲，配合地張開了自己的羽翅給黑發年輕人查看自己的傷口。

巫羽微微一愣，随即安靜下來。

片刻之後，他看見站在前方不遠處的黑發年輕人轉過頭來，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這只幻獸的翅膀還有救的，現在傷口并不是特別嚴重，但是如果繼續放任下去，可能傷口就會被持續腐蝕擴大——”

陸十二一邊說着，一邊放開了那只幻獸的翅膀，并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那只幻獸小巧的腦袋……巫羽看着他的一系列動作，眼中情緒變了又變，卻最終只是點點頭，正似乎是想要想說些什麽，卻在這個時候，忽然看見黑發年輕人安靜下來，這會兒他蹲在他腳邊，只能保持着一個擡起頭顯得有些艱難的姿勢看着巫羽——那模樣，就像是瞬間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似的。

巫羽皺起眉：“怎麽了？”

“……”黑發年輕人沉默片刻後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巫羽：“……”

沉默片刻，男人似乎有些好笑地抽了抽唇角，續而不急不慢道：“我一直在這裏。”

陸十二：“……你不用去開會了？”

巫羽沉默，随即這才像是想起了确實有這麽一回事兒似的，卻在片刻後沉聲道：“一會去，沒關系。”

而此時此刻，陸十二這才反應過來，在他剛剛處理整個B區幻獸籠子長達近乎于一個小時的時間，眼前的男人就這麽跟着他走走停停穿越了大半個幻獸回收站B區，而在他懷中，那用毛巾布抱着的幼年幻獸已經安靜地睡去，這會兒呼吸勻長，看上去睡得正香。

陸十二震驚地眨眨眼。

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那站在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的男人伸出手将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看上去十分順其自然地伸出手替他掃掉了肩膀上剛才因為清理籠子沾上的鳥毛，與此同時，用聽上去十分随意的語氣問：“你之前說的計劃我有點興趣，你現在手上有多少金幣可以用來從我手裏買股份？”

“……”陸十二整個兒大腦有些轉不過來，似乎有些不能理解話題為什麽忽然跳到了這個上面，片刻後才下意識道道，“大約三千五百枚金幣……”

巫羽替他清理鳥毛的動作一頓，擡起頭平靜地掃了他一眼。

對方這麽平靜的一眼卻陸十二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過介于我還要吃飯，還要養一只胃口很大的幻獸，最後……”

巫羽在聽見“胃口很大的幻獸”時，臉上有奇怪的情緒閃過，片刻後恢複正常，淡定道：“最後？”

陸十二更不好意思了：“……最後可能只能拿得出三千枚金幣。”

巫羽的手頓了頓，随即縮了回來，正當陸十二以為後者會讓他趕緊洗洗睡時，卻沒想到他不急不慢道：“用不着不好意思，三千枚金幣也不算太少，足夠購買一小部分股權了。”

陸十二心中狂跳，眼前一亮似乎難以置信自己剛才聽見的話，微微瞪大了眼看上去很期待地說：“真的可以？”

“可以，前提是你自己說出來的話，要做出成績讓我看見，否則我會随時收回股權。”巫羽站穩了，順手将懷中抱着的幼年幻獸塞進陸十二的懷中，“周日可以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我們再具體商讨這件事情——我回去開會了，周日見。”

說完，巫羽垂下眼，腳下微微一頓後，轉身離開。

陸十二：“……哦，再見？”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陸十二的視線中，陸十二懷抱着那只幼年幻獸幻獸，仿佛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完完全全還記得上一次聽到他想要購買股權這件事時，巫羽的反應似乎……完全沒有那麽客氣。

甚至可以說是刻薄。

黑發年輕人愣在原地，看了看那已經被合攏的B區大門，又低下頭看看在自己懷中呼呼大睡的幻獸——整個人正處于：完全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事情就忽然這麽順理成章地順利了起來。

陸十二只覺得，今天黃歷上肯定寫了：宜跟幻獸吵架，宜離家出走，宜單幹，諸事大吉。

……

當然，陸十二今日的好運大概也就到此為止了。

因為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等他拎着一只“暫時不知道往哪安放”的幼年幻獸興高采烈地回家，跟家裏人宣布了有關于自己可能會參與幻獸回收站股份的“好消息”後，面對他的好消息，坐在沙發上安靜看報紙的某位大爺卻頭也不擡，正眼也沒給他一個，淡定地将手中的報紙“嘩啦啦”地翻過一頁，頓了頓，片刻後斬釘截鐵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