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發財

第97章

不過準心是死的，被瞄準的幻獸卻是活的，沙迦耶和朝雲糾纏在一起，兩人一個是不能化作人形一個是不願意化作人形，在幻獸形态下，相比起沙迦耶那龐大的身軀，朝雲反倒像是纏繞在一顆巨石上的藤條——一來二去，兩人在不斷的糾纏之間，就連陸十二都開始擔心起巫羽的準頭問題。

然而還沒等陸十二做出什麽舉動提醒一下沙迦耶趕緊離朝雲遠遠地，便看見纏繞在他身上的修長的幻獸似乎有所察覺一般擡起小巧的頭顱往巫羽那邊望了望——下一秒，猩紅的芯子從她的舌頭中吐出，她的鱗片微微張開，緊接着，濃濃的迷霧重新蒸騰而起，将兩只幻獸的行蹤重新遮掩起來。

那濃霧也不知道是什麽成分，槍械自帶的紅外線瞄準器打開紅，紅色的線射入，卻如同一顆石子一頭紮進了深不見底的深海，完全起不了其應有的作用——

巫羽接連放了兩槍，加上了消聲器的槍響又沉又悶，那槍聲“啪”地一聲，像是擊中了什麽，迷霧之中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一時間陸十二整顆心都懸了起來，他稍稍站起身，下一秒，便聽見那一片迷霧裏有低沉、暴躁的野獸痛呼聲響起。

“財哥！”

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從腳板底都沖向了頭頂，陸十二猛地将腦袋轉向巫羽，順手撿起腳邊的一顆随時往他那邊砸去——後者放下狙擊槍，看也不看地一把接住那顆照着他的臉砸過來的石頭，轉過頭，挑挑眉看着怒氣沖沖的黑發年輕人。

陸十二沖着他揮舞了下拳頭：“我去你大爺，你故意的吧？！什麽臭水平也學人家玩槍！老子的幻獸要有個三長兩短，你賠命！——警察叔叔就是他，這貨明顯跟朝雲一夥的！”

“這位同志，你冷靜一下。”陸十二身後的特種兵戰士滿臉無奈地伸出手試圖摁住他。

此時，不遠處的巫羽也意識到自己似乎射偏了，原本是緊緊地皺着眉眉間幾乎可以夾死一只蒼蠅，這會兒冷不丁地看見不遠處貓在車後面張牙舞爪、想要撲上來卻被身後的被特種兵死死拉住的黑發年輕人，眉間一松，不知道怎麽想的，反倒是可惡地笑了起來道：“別急，應該沒擊中要害，不然一槍就嗝屁了，會叫痛就還有救。”

“……”

陸十二一聽，氣得差點厥過去，伸出手隔空指了指巫羽，而後在身後阿兵哥的勸說下，氣呼呼地重新貓了回去——一雙黑色的瞳眸充滿了擔憂，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不遠處的迷霧，瞳孔微微縮聚，滿臉心驚肉跳，腦子裏來來回回都是都是“紅顏禍水啊”“我操心疼死老子了”這麽幾句，似乎唯恐當迷霧散去，等待着自己的是一頭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巨型幻獸。

……就財哥那麽大一只的，埋都不知道往哪裏埋！

而此時，就仿佛是在雪上加霜的是，之前被沙迦耶擊倒的戰争機甲重新站了起來。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人類的軍隊不敢貿然闖入那一片迷霧之中，沙迦耶又被朝雲糾纏住還被巫羽個豬隊友射傷，眼瞧着那戰争機甲反倒成了落單的那個之時，就仿佛嫌此時的場面還不夠亂似的，忽然之間，從山谷裏傳來了一陣悠揚的樂曲——那樂曲在空當的郊區上空盤旋，旋律時而平緩，時而激昂，最開始陸十二只覺得有心跳加速、血液流通加快的生理反應，但是很快地，他便發現這旋律無比熟悉——

直到在他身邊，一個後來趕上來負責看護他安全的兵哥手中的槍“呯”地一聲砸在他自己的腳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痛呼一聲，這才仿佛回過神來似的手忙腳亂地将手中揣着的槍重新扛起來架好，全神貫注地瞄準那一片迷霧——然而沒等一會兒，他整個人便又搖搖晃晃了起來，上眼皮子和下眼皮子相親相愛似的瘋狂打架。

陸十二：“……”

當周圍的人都幾乎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态，眼前無比熟悉的一幕讓陸十二終于想起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像是情景，幾乎是同一時間，他也回憶起之前在幻獸回收站探聽情報之前，确實有職人說過wonder land小組也在追尋朝雲的下落……

所以他們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也就沒什麽好值得奇怪的了。

只不過，眼下人類軍隊加沙迦耶、朝雲和夜羅剎雙方鬥争，忽然就變成了再加入wonder land小組的三方混戰。

陸十二想着，還是搞不明白為什麽玲花的海魂笛對自己不起作用，他環視四周試圖将那個奏樂者的身影找出，在尋找的過程中卻不經意間瞥到了不遠處的巫羽，卻發現男人只是微微蹙眉随即從手下手中接過了一副耳塞塞進耳朵裏——那雙上一秒還顯得有些渙散的深綠色瞳眸立刻變得重新清明起來。

這家夥倒是挺懂行的啊。

陸十二摸摸鼻尖嘟囔了聲，為了不引起注意也裝模作樣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矮着身子稍稍往豪車外面挪了挪，這樣的視野就變得更加開闊了些——于是此時此刻，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高處的燈塔上一抹修長優雅的身影，正是催眠曲的制造者玲花。

可惜這催眠曲的聲音卻對戰争機甲起不到多少作用——這笨重的大玩意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優點，因為完完全全是冰冷的機器構成，所有的幻術對于它來說都不起作用，所以當它重新從地上爬起來，甩了甩腦袋後，便一頭紮進迷霧之中，似乎想要支援朝雲——

而此時，陸十二聽見迷霧之中似乎響起了什麽人在跑動的聲音，緊接着，那想要鑽入迷霧中的戰争機甲似乎被什麽東西逼迫着連連退後往陸十二這邊方向撤退過來！黑發年輕人定眼一看，這才發現在戰争機甲的腳下，一個身材高大強壯的男人正單手舉刀，以身為一個人類的力量，與這麽一個龐然大物相對吃！

阿修羅！

男人手中的巨大單刀發出紅色的光芒，仿佛随時被一團火焰所圍繞着，在與他的刀相接觸的獸爪處，那一片金屬被燒紅成一片，并發出了不堪負重的聲響——戰争機甲內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不斷地有像是機油似的玩意從它的大嘴裏滴落，然而伴随着阿修羅的一聲暴喝，他手中的巨刃居然就這樣深深地插入戰争機甲的前爪內，再微微偏轉，那厚重的金屬便被活生生地豁開了一個又深又長的扣子，露出了裏面五顏六色的電源線路……

當戰争機甲逐漸被推出迷霧範圍，從陸十二的頭頂也傳來了軍用直升飛機的嗡鳴，特殊材質的金屬網罩從天而降，将那龐然大物機甲完全籠罩起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玲花的笛聲停止了，周圍的人類開始逐漸恢複神智——人們甚至還來不及思考在他們失去意識的那一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就被眼前已經陷入一片混亂的戰場所震驚，十幾輛軍用裝甲車開來，緊接着伴随着“轟隆”一聲巨響，其中的一輛車似乎往天空中發射了什麽，一陣涼風吹過，沒過一會兒，烏雲密布，天空中嘩嘩地下起了傾盆大雨！

“下雨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吼了這麽一嗓子，狂風暴雨終于将朝雲制造出來的迷霧驅散，當視野逐漸清明，陸十二也看見了迷霧中央的情景——只見巨型陸戰型幻獸收斂起了金屬羽翼，一身銀灰色蓬松的皮毛濕漉漉的、正狼狽地往下滴着雨水，在它的小腹一側是大片被血液暈染開成粉紅色的皮毛，它的一只爪子踩在身下蛇形幻獸的身上，那似乎是一個微妙的致命點，哪怕朝雲如何在積水中翻滾撲騰，都不能掙脫出它的束縛！

只不過雨水讓它的鱗片變得又濕又滑，要摁住她似乎費了沙迦耶一些勁兒，從陸十二的方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它被狙擊槍集中的部分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血，那血滴落在雨水的積水當中，迅速将透明的一汪積水暈染成了淡紅。

在苦苦掙紮之中，朝雲變回了人形，往日裏精致的妝容不再，頭發猙獰地貼在那蒼白尖細的面頰之上，濕漉漉的旗袍貼在身上将那玲珑有致的身形完全能突顯出來，仿佛一捏便碎的手臂纏繞上了壓在自己身上的巨型幻獸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在它身上的傷口處剝撩了下——

“吼！”

似乎是觸到了沙迦耶的痛處，巨獸猛地痙攣了下，金色的瞳眸沉了沉，想也不想張開大口一口咬向朝雲的肩膀——鮮血四濺之間，她從口中發出一聲近乎于喘息的悶哼，微微睜大眼，仿佛難以置信地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巨獸完全不敢相信它居然真的會傷害自己……

她的口中說的是誰也聽不明白的話——

陸十二猜她大概是在叫沙迦耶的名字。

額角青筋跳了跳，回頭看了眼這會兒被特殊網兜兜住的戰争機甲，這會兒那戰争機甲似乎已經失去了動力，陸十二定眼一看，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在機甲上方的駕駛艙開口處已經被打開了，裏面黑漆漆的——很顯然，曾經駕駛這輛機甲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逃了出來，混入了此時一片混亂的人群當中。

陸十二來不及去嘆息夜羅剎的成功逃脫，趁着身邊的阿兵哥沒注意，一溜煙兒地往沙迦耶和朝雲所在的方向拔腿狂奔！

說時遲那時快，現場做出反應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只見阿修羅揮刀，輕而易舉地将那把他和戰争機甲捆在一起的特殊制網撕開了一個豁口，自己跳出來，剛穩穩落地便高呼一聲：“音花！”

當陸十二趕到沙迦耶身邊的時候，從他的反方向竄出了另外一個身影——武職人隊伍中姐妹花的妹妹那嬌小輕盈的身軀一掠至陸十二的眼前，兩人倒是彼此都沒耽誤對方的工作，幾乎算是志同道合地将糾纏在一起的兩只幻獸分開，這小姑娘立刻從腰間掏出了不知道是什麽制造的繩索，手腳利索地将朝雲捆綁起，然後像是扛死豬似的完全不憐香惜玉地将她扛了起來——

朝雲：“做什麽！放開我！”

音花：“好啦，朝雲是我們的啦！”

音花歡快地笑了聲，才不理會這會兒被自己扛在背上的女人尖叫個不停，腳下方向一轉，樂颠颠便往阿修羅所在方向奔去——而此時，朝雲似乎也意識到了被武職人捉去等待自己的是什麽下場，頓時花容失色，開始奮力地掙紮起來叫着沙迦耶的名字！

“陛下……陛下！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救我，你不能見死不救，陛下——”

陸十二也是從頭濕到內褲，也不知道是初冬的寒風吹過帶來的寒冷還是朝雲的呼救聲過于凄厲，他猛地顫抖了下，幾乎是下意識地貼向身邊的巨型幻獸，仿佛試圖從它的身上獲取一絲溫度。

沙迦耶沒有動。

然而他那雙金色的瞳眸卻始終盯着音花帶着朝雲撤離的方向。

“……”

陸十二沉思片刻，随即擡起手啪啪地拍了拍身邊幻獸的大腦袋放開了手，後者微微一愣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黑發年輕人卻只是聳聳肩，舉高了手：“處理朝雲的辦法有很多種，沒必要選最糟糕的那一個……撇開她是你的老情人不談，她還是你的族人……小心點，阿修羅厲害，你身上還有傷。”

巨型幻獸深深地看了黑發年輕人一眼，又轉過頭，看着這會兒已經落入了阿修羅手中的朝雲，巨大的爪子往前邁出一步，卻在這個時候，還沒等它真正行動，從燈塔的後面，又有另外一個身影從天而降——

今天真的是熱鬧極了。

其來的人之多、之整齊程度，幾乎可以載入史冊。

從天而降的同樣是一名女性——至少從表面上來看，她是的。

她擁有着比朝雲稍矮一些的身軀，然而這讓她并不妨礙她依舊顯得修長美麗，她甚至看上去更加靈活，及腰的烏黑長發伴随着跳躍的動作在暴雨中如瀑布般散開，風吹過她臉上的面紗，将那張半遮掩着的、不施任何粉末的臉龐襯托得若隐若現，她落在泥濘的地面上，泥水弄髒了她身上的白紗長裙，她稍稍站穩，身形一頓轉過頭來——

那雙碧綠如同湖水般的瞳眸之中是一片寧靜與清冷。

門生。

沙迦耶發出一聲低低的咆哮，縮回了剛剛邁出的爪子。

然而門生卻只是深深地看了沙迦耶一眼，下一秒，暴雨之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已經來到了阿修羅的面前——兩人幾乎立刻就投入了戰争之中，他們的動作很快，快到周圍的人甚至看不清楚他們是怎麽交手的，也看不清楚門生是否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大雨滂沱之間，他們只能聽見“呯”“磅”武器撞擊發出的聲響，當兩人重新分開的時候，朝雲已經被門生抓在手中！

而阿西羅的刀，卻插在他自己的胸口！

那個力量足以跟戰争即将抗衡的男人，卻在這麽幾分鐘之內，就在門生的手中敗落下來！

怎麽會……陸十二微微瞪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一半……

而此時此刻，身穿旗袍的朝雲狼狽地立在門生的身邊，哆嗦着叫着門生的名字就好像這是她最後一顆救命稻草，然而門生卻只是冷冷地轉過頭掃了她一眼，稍稍擡起手——沒人看得清她做了什麽，束縛着朝雲的那特殊材質的金色繩索被切斷掉落在地上，當朝雲恢複了自由的第一時間，她立刻化作獸形，展開雙翅騰空至天上。

而門生卻不急不慢地轉過身，正對着沙迦耶所在的方向，就像是沙巴克大爺曾經做的那樣她将她的手覆蓋在自己的心髒位置，稍稍欠身，随即直起腰，整理了下覆蓋在面部的面紗後，也跟着朝雲離開的路線抽身離去。

門生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在場的所有人甚至來不及反應過來這究竟發生了什麽。

當人工降雨逐漸停息下來，原本的戰場終于也恢複了平靜，朝雲被門生救走了，阿修羅身受重傷，軍部雖然沒能直接捕獲襲擊金蘭大橋的敵人，但是捕獲了完整的戰争機甲似乎也讓他們頗為滿意……至于巫家的人，天空中傳來直升機的嗡鳴，陸十二下意識地擡起頭，卻只來得及看見，在保镖的護送下在直升機中坐穩逐漸升空的男人投射在窗戶上模糊的身影……

“吼——”

在陸十二的身邊，沙迦耶發出低低的咆哮聲，像是剛洗完澡的貓似的煩躁地甩了甩自己身上的水——身上那威風禀禀的毛這會兒因為濕水變得一撮一撮的黏糊在一起，好在男人就算是獸性狀态下身材也不錯不至于像是出浴的貓似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他擡起頭看着巫家直升機離開的方向呲了呲牙，不愉快的情緒在金色的瞳眸之中一閃而過，他又伸過腦袋來拱了拱陸十二的手。

陸十二這才仿佛回過神來似的，低下頭看了看跟在自己身邊的巨獸，目光從他身上那被血侵染成淡淡的其他顏色的皮毛上掃過，他探出手道：“財哥，我看看你的傷——”

沙迦耶往後跳了一步，發出低沉的獸吼，似乎并不樂意被他看見自己的傷口。

“要是子彈留在裏面要清理出來……”

沙迦耶甩了甩大腦袋，拒不合作。

正當陸十二萬般無奈地試圖誘哄自家幻獸聽話時，軍部的人圍繞了上來，作為最開始阻止戰争機甲的幻獸職人，陸十二需要配合做一些口供調查，作為良好市民，陸十二當然是會配合的，只不過介于沙迦耶這會兒傷口還在嘩啦啦往外流血，他也沒心思再去管什麽調查不調查的，于是好脾氣地跟湊上來的大概是軍官之類的中年男人說：“我家幻獸剛才不小心躺槍了——真正意義上的躺槍，現在血窟窿還在滴血呢，等我處理完再那什麽好不好？”

“這個您不用擔心，”那個軍官說，“我們的專家會想辦法處理。”

陸十二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沙迦耶。

後者蹲坐在他遠遠的地方，還是滿臉拒不合作，眼巴巴地盼着他趕緊被軍部帶走的模樣。

在得到了軍部的人一再保證會為沙迦耶處理傷口的承諾後，陸十二不情不願地走了。

做口供調查浪費了陸十二一點兒時間，期間他幾乎連今天穿的什麽顏色內褲都快被問到，等到他逃離事無巨細的調查員的魔爪離開裝甲車重新回到濕漉漉的人造草皮上時，那戰争機甲已經被運輸飛機整個兒拖走，而剩下的一群人，正圍繞成一圈，熱熱鬧鬧的也不知道在幹嘛。

陸十二仿佛有所預料一般跳上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輛坦克——正所謂站得高望得遠，于是他一眼就看見了被一群阿兵哥們圍在中間的是什麽玩意——

自然是沙迦耶。

之前那位軍官跟陸十二承諾的“專家會想辦法處理”，此時此刻半個小時過去了，他們似乎還停留在“想辦法”這個階段上。

每一個試圖靠近沙迦耶的人都被它呲牙咧嘴地吓了回去。

“你這個幻獸不得了啊，野性很強的。”跟陸十二一樣趴在坦克上看熱鬧的某個士兵悠哉哉笑眯眯地說，“不過很厲害的，養得不錯。”

豈止是野性很強……

準确地來說，老子才是被圈養的那個寵物好麽？

陸十二一臉讪笑地跳下坦克，撥開人群走向沙迦耶，叫了聲“財哥”，一直處于暴躁階段的巨型幻獸聽見叫聲猛地豎起耳朵轉過頭來，看見此時正撥開人群向着自己走來的陸十二，渾身炸開的毛這才稍稍松軟下來，垂落的大尾巴愉快地搖了搖，它邁着沉甸甸的步子颠颠兒地湊回了黑發年輕人身邊。

軍部那邊很給面子地派了一輛專車送陸十二和沙迦耶回家，免去了他們渾身濕漉漉狼狽不堪還要去擠磁懸浮輕軌的悲慘命運。

車上的空間小，沙迦耶再也沒有躲避的空間，被陸十二摁住強行潦草地包紮了下傷口，因為它過于不合作，那繃帶纏繞在他肚子上就像是一坨屎，陸十二發給它處理完傷口，在确認那子彈沒有留在它身體裏後也松了一口氣，靠在座位裏小小地打了個呵欠，很快便陷入了淺眠。

這會兒黑發年輕人只是感覺到疲倦，剩下的事情，根本來不及思考。

他們到了家的時候已經天黑，家裏沒人，軍部的車開走，一腳踏進屋子，沙迦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便變回了人類的模樣——他赤裸着上半身，寬闊強壯的背部肌肉上有細細的刮傷疤痕，小腹處還纏繞着陸十二之前強行跟他纏上的繃帶，上面紮了個醜陋的蝴蝶結。

男人嘟囔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麽，緊接着滿臉不耐煩地用比較粗魯的動作将那繃帶扯了開來。

“慢點慢點，急什麽，繃帶過敏麽你！”

陸十二這會兒正脫鞋呢，擡起頭一眼便看見正粗手粗腳試圖将繃帶從自己身上扯下來的男人，他來不及換上拖鞋趕緊連蹦帶跳地趕到男人身邊，拍開他的手，将那已經被扯成了死結的繃帶耐心解開，然而将繃帶一圈圈慢慢地揭下來……

沙迦耶不說話，低着頭一雙金色的瞳眸死死地盯着這會兒正替自己處理傷口的黑發年輕人，神情冷漠，臉上肌肉緊繃，薄唇緊抿，看上去像是正醞釀着一場暴風雨。

此時陸十二将最後一層紗布小心翼翼地弄了下來，紗布最靠近傷口的那個地方已經烏黑一片——沒有了厚厚的皮毛遮掩，這個時候陸十二才看清楚了沙迦耶身上的傷口，那整個槍眼已經成為了一個黑色的窟窿，周圍的皮膚還有些燒焦燙傷，黑的白的狼藉一片，伴随着男人的呼吸，還會有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陸十二倒吸一口涼氣，來不及擡頭去看沙迦耶臉上的表情，将他推到沙發上坐穩，自己去找來了醫藥箱給他将傷口清理了一遍——但是過程中他手抖得有些厲害，幾次手中夾着消毒棉花的鑷子都不小心戳到沙迦耶的傷口上，男人在幾次發出抽痛的聲音之後，終于忍無可忍地将他手中的鑷子一把奪過來，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轉過身去，自己開始手腳利落地給自己處理傷口。

他動作很快，而且下手夠狠，不像陸十二因為估計碰到他的傷口反倒束手束腳的——見男人咬着繃帶的一邊，将瓶子裏剩下的雙氧水消毒液一股腦全部倒在傷口上，“茲茲”的聲響中，陸十二只覺得自己的小腹都快痛了起來……

此時此刻的客廳中安靜得有些可怕。

沙迦耶将手中的鑷子扔回醫藥箱時，發出“啪”地一聲輕響。

這舉動，哪怕是眼瞎耳聾，恐怕都能感覺到這會兒男人有多麽的不滿了。

陸十二縮了縮脖子，擡起頭看了眼這會兒正背對着自己的男人那麥色的寬闊肩膀，這會兒正一圈圈往自己身上纏繃帶的人似乎完全沒有轉過頭來跟他說話的意思——周圍的氣壓低得可怕，當沙迦耶纏繞完了繃帶，正背着手顯得有些不方便地将它系緊時，他伸出手想要幫忙，手卻被無情地拍開。

陸十二縮回爪子。

與此同時，男人低沉冷漠的聲音響起——

“自己跑出去，勾搭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男人，撒謊，晚歸，剩下的你自己說。”

“……”陸十二嘟囔了半天，老老實實道，“還有害你受傷？”

沙迦耶冷哼了一聲。

陸十二坐在他身後，看着男人那結實的背部肌肉上雪白的繃帶以及茶幾上一團團被血跡髒污的棉花團，被訓得孫子似的，完全擡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