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發財

第45章

被陸十二抱在懷中的發財不斷地撲騰着“喵嗷喵嗷”反抗着，期間陸十二的下巴被它那毛茸茸的爪子抽打了無數次，奈何夥食向來挺不錯又勤于洗澡的幼年幻獸皮毛光滑，像只滑手的肥皂似的抓都抓不住，等陸十二一個稍不留神便“跐溜”一下便從他的懷中跳出，輕盈地落在地上！

發財回過頭用那雙金色的瞳眸挑釁地看了身後的主人一眼，然後便終身一躍，穩穩地跳上了T字臺右邊的某只那籠子上——

這一跳差點将陸十二的小心髒從胸腔裏跳出來！

他生怕這毛茸茸的幼年幻獸腳下一滑掉下幻獸籠子裏，被這些常年以低劣的幻獸口糧度日的幻獸一口吃得骨頭都不剩！

陸十二：“財哥，別玩了，快回來……”

可惜被叫到名字的幼年幻獸對“現場毛片”的相當執念，平常一叫準回頭的它現在看上去簡直忘記了自己叫什麽名字。

陸十二想要追上去将發財抓回來，奈何他的腳剛伸出去落在鐵籠上那鐵籠便發出不堪負重的聲響——這籠子年久失修，若不是這些關在裏面的幻獸已經十分虛弱，陸十二幾乎毫不懷疑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就逃離牢籠……而此時此刻，黑發年輕人哆嗦了下猛地将腳縮了回去，索性蹲在T字臺上緊張地盯着不遠處在那籠子上方走獨木橋的發財，當那小小的、毛茸茸的身影尾巴一搖身形一晃，陸十二也跟着在後面倒吸一口涼氣險些吓尿，然而沒想到的是，人家只是無比淡定地轉了個彎而已。

陸十二：“……”

養一只好奇心旺盛、行動力很強的幻獸真的要折壽三年。

抹了把額間的冷汗，與此同時，不遠處以走獨木橋的方式穩穩地通過了七八個籠子的發財已經在那兩只忙着做原始運動的幻獸籠子上方站穩蹲了下來——從陸十二這邊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它低着腦袋，耳朵垂下，一雙金色的瞳眸一瞬不瞬看得十分認真的毛茸茸的側臉。

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陸十二看着總覺得心驚膽戰的。

……不行，必須把財哥弄回來。

陸十二琢磨着，而後靈機一動，轉過身往另外一個方向伸長了脖子，手往T字臺的另外一個方向随便一指，假裝興奮道：“哇，財哥你快看，那邊還有兩只飛行系幻獸也在搞生命的大和諧！哇，飛行系搞這種運動姿勢好獵奇——”

陸十二話語剛落，便聽見什麽玩意正“噠噠噠”地往他這邊跑來，當某個小毛球似的黑影從他腳邊路過往他手指的方向飛快奔去時，他的動作前所未有地敏捷彎下腰将那毛團一把攔腰截住死死摁在懷裏——

陸十二：“哈哈哈騙到一只貓！”

發財：“……”

陸十二：“好啦，你年紀還小，不要接觸這種東西，等你長大了自然就……唔，不要鬧！”

發財擡起毛茸茸地爪子對着大騙子主人進行了一系列的撓抓，雖然并沒有真的伸出鋒利的指甲，不過那毛茸茸的毛外加粗糙的肉墊刮搔在黑發年輕人的下巴上時，那又疼又癢的感覺還是讓他皺起眉用雙手卡着幼年幻獸的腋下将它拉遠了些——

發財伸長了四肢，小短腿在空氣中撲騰了下，見撲騰不到陸十二了，這才仿佛鬧得累了似的垂下爪子，伸出舌頭：“呸！”

“不要惱羞成怒啊。”

正當陸十二以為發財就此終于肯放棄抵抗并将它揣回懷裏時，無意間忽然瞧見手中的幼年幻獸金色瞳眸一臉——在陸十二意識到有什麽要不妙時，不妙的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他只感覺手中一沉，緊接着伴随着一陣刺眼的光，下一秒，在陸十二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他整個人已經被一具高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說籠罩——那沉甸甸的重量将他直接壓到在被太陽照射得暖烘烘的T字臺上，此時此刻，從壓在他身上的男人身上近在咫尺傳來淡淡汗味外加沐浴乳的香讓陸十二心頭一陣狂跳。

“財、財哥！”

黑發年輕人先是萬分無奈地吼了聲，壓在他身上的人卻顯得無動于衷，他先是居高臨下地垂眼看了被自己壓在身下的黑發年輕人一會兒，随即低下頭，像只大型貓科動物似的用那顯得有些冰涼的薄唇在其額間蹭了蹭——又緩緩滑落至眉心——鼻梁——鼻尖——唇瓣——

那灼熱氣息盡數噴灑在陸十二的臉頰上。

陸十二猛地掙紮了下，随即被發財随手鎮壓下，被壓在堅硬的地面上，他整個人的腦子都嗡嗡的，心跳得快要從胸腔裏沖破而出似的……

耳邊，是那些回收站的幻獸們蠢蠢欲動的低低咆哮聲——或許是錯覺——陸十二總覺得這會兒好像整個回收站A區的幻獸都在擡着頭看着他們，并且被他們之間的詭異氣氛影響得變得騷動起來似的……

在這種到處都是幻獸的地方……陸十二先是腦海裏迷迷糊糊地閃過這個概念，随即像是反應過來什麽似的猛地蹙眉，一把擡起手将這會兒正把鼻子湊到自己頸脖間一陣亂嗅的男人的臉推開：“發財！你瘋了麽你，這裏到處都是攝像頭——你在這裏變成人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幹什麽你！”

在陸十二碎碎念的過程中，坐在他身上固定住他的下半身不讓他跑走的男人已經面無表情地将他的襯衫下擺掀了起來。

當陸十二滿臉炸毛的怒吼聲響起，男人卻完全不為所動一般，無比淡定地彎下腰歪着腦袋，從被自己掀開的襯衫縫隙處往裏面看——勉強可以看得到一些，但是看得并不太清楚……

看了一會兒，男人似乎不太滿意那被襯衫投下的陰影擋住的風景，幹脆将那松松垮垮的襯衫掀起來堆成一團推到身下人的鎖骨處，将身下人整個胸膛暴露出來！

陽光之下，暖洋洋的風吹過，那白皙的皮膚白得幾乎透明的皮膚之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陸十二：“……”

這是幾個意思？

這會兒被突然掀開衣服的陸十二徹底愣神了，在他搞明白發財這是要幹什麽之前，男人已經伸手，那大手先是用他的小腹掃過，十分具有科學精神地捏了捏他的肚臍眼，玩耍了一會兒後又呢開，而後，陸十二看着自己養得幼年幻獸一臉天真無邪的好奇地，用指尖在他胸前的凸起處輕輕掃過——

陸十二臉色一變：“啊！！！！！！！！！！！！！”

耳邊忽然炸開的驚叫聲将發財吓了一跳，他手一抖似乎以為自己将身下人弄疼了似的猛地縮回了自己的手，在小心翼翼地一陣觀察後，他卻發現其實在那光滑白皙的皮膚之上沒有流血沒有淤青什麽都沒有發生後，他皺起眉，微微抿唇責備地看了大驚小怪的黑發年輕人一眼，随即從唇角邊發出輕輕的噓聲：吵什麽。

在黑發年輕人陷入了無語的沉默之後，男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他感興趣的東西上——似乎覺得那個最開始很柔軟，經過自己撥弄幾下之後就變得挺立起來的東西挺有趣，發財又玩了一會兒，雖然在他玩耍的過程中，他發現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主人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大，但是很顯然，那反抗的力量對于他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淡定地坐在陸十二的身上，專心致志地玩耍着那顏色越來越紅，越來越堅硬的小小凸起……

就在陸十二即将崩潰之時，他卻忽然感覺到胸前那又癢又痛的刺激停了下來，他跟着一愣，擡起頭看，這才發現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正聚精會神地用一雙金色的瞳眸死死地盯着他們身後的大門入口處。

男人眼中的金色猛地一沉，臉上那興致勃勃的模樣也被不愉快的情緒所替代。

“……財哥？”

陸十二奇怪地微微擡起頭叫了他一聲，後者這才收回目光，用顯得有些粗糙的大手捏了捏他的下巴，這個動作之後，陸十二只感覺到身上一輕，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幼年幻獸這會兒正趴在自己的肚皮上，它“喵”了一聲，顫顫悠悠地站起來，而後噠噠噠地走到陸十二胸前，叨住他被撈起來的襯衫，而後四爪并用往後慢騰騰地倒退，将他的衣服拉回原位。

陸十二：“……？”

正當陸十二滿臉莫名其妙，忽然他便聽見身後的大門被人打開的聲音，一個身穿工作人員服裝的人探了個腦袋進來，在看見這會兒躺在T字臺上滿臉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以及這會兒顯得特別安靜的A區時，他明顯地露出了松了口氣的表情。

陸十二抱着發財從地上翻身坐起：“怎麽了？”

“我去上了個廁所，結果回來的時候就發現監控攝像頭忽然失去信號了，整個A區都看不到圖像，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呢。”工作人員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本只是去尿尿，結果屎都差點兒被吓出來。”

陸十二：“……”

真奔放。

那工作人員嘟囔了幾聲什麽“今兒這地刷得真幹淨”後，小心翼翼地踮着腳走到T字臺上，将監控攝像頭一一擺弄了下，随即用沮喪的語氣說：“都燒了，怎麽回事啊？難道是工作時間太長了？我得趕緊去保修下。”

言罷，又自言自語地匆匆離開。

只留下抱着幻獸坐在地上與自家幻獸大眼瞪小眼的黑發年輕人。

陸十二望着工作人員離開的背影，片刻之後，他低下頭，伸手捏了捏懷中幼年幻獸那張毛茸茸的臉：“攝像頭怎麽會莫名其妙燒掉，財哥，不會是你幹的好事吧？”

發財：“喵！”

陸十二抱着發財從地上爬起來，想了想後這才想起來什麽似的又伸腦袋往那倆搞生命的大和諧的幻獸那邊看了看，兩只幻獸已經結束戰鬥了，這會兒那雄性正壓在雌性身上，一抖一抖的，大概是在……

播撒愛的種子吧。

陸十二将發財那張怒氣沖沖的毛茸茸臉擰向那個方向，淡定地說：“你看，好遺憾，它們已經做完——噗！”

然後獲得了來自發財的最後憤怒一擊。

……

所以最後下去當掏屎佬的活兒全程陸十二自己一個人完成的，作為工作任務是“為主人保駕護航”的那一個，發財全程躺在T字臺邊緣懶洋洋地曬着自己那雪白的肚皮，當陸十二在臭氣熏天的殘渣中幾乎要窒息地擡起頭時，只能看見自家幻獸那無比惬意的後腦勺。

“財哥。”

“喵？”

——幹什麽？

“下來幫我幹活。”

“喵。”

——債見。

當主人的依然在幹活，本質上來說應該是來這兒訓練提升自身能力的幻獸在高處翻着肚皮曬太陽。

當陸十二任勞任怨地一個人做完整個“團隊”的活兒時，幻獸回收站A區的地面總算是能看見原本的顏色，來的時候那暗黃、棕色一大堆不明物體凝固在地上形成的污垢都被陸十二用水龍頭一一沖洗幹淨，在等待地板幹的過程中，他又找到了桶和抹布，将那排風扇重新清洗了一遍，光是從排風孔裏清理出來的的污垢毛發就裝了一個小桶，陸十二又弄了一些清洗消毒劑裏，将排風扇好好地刷了一遍，然後才重新開啓，讓它一邊運行一遍風幹。

在陸十二忙忙碌碌地做排風扇清潔工作時，曬肚皮的發財懶洋洋地眯起眼翻了個身，四肢平攤在地上，下巴貼地，曬背毛。

陸十二：“財哥？”

發財：“喵？”

——幹什麽？

陸十二：“還活着就好。”

發財：“喵。”

——那當然。

處理完排風扇，原本空氣之中浮動着的那股污濁的空氣在全面敞開日曬、排風扇處理幹淨的情況下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是可以聞到幻獸幾百年沒洗澡積累下來的那種臭味，但是相比起陸十二一腳踏進這裏時，此時此刻的回收站A區已然是一副新天地的模樣。

在那嘩嘩的水聲終于停下來後，正平攤在地上曬太陽的幼年幻獸睜開一只眼，看着黑發年輕人将抹布洗幹淨挂回原處，它睜開了另外一只眼，張開嘴露出兩顆尖銳的小乳牙打了個巨大的呵欠，随即慢吞吞地爬起來，擡起後腳撓了撓臉，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正準備收工回家——卻在這個時候，它卻看見放下了抹布的黑發年輕人又拿起了一把刷子。

發財：“……”

有完沒完？

蹲在T字臺高處，發財低着小腦袋看着陸十二細心地用鈎子将每一只幻獸籠子裏的食盆和水盆勾出來耐心清洗了一遍——這是已經完全超過了他們的任務範圍內的工作內容。

而此時此刻，陸陸續續将每一個籠子裏的器皿清晰幹淨，陸十二終于邁着有些不清不遠的腳步慢吞吞地靠近了那個最初他曾經靠近的牢籠跟前——他先是瞥了眼這會兒一動不動蜷縮在角落裏的那只瘦小的身影，而後盡量放輕動作将那食盆勾出來，清理完裏面的污垢以及水盆裏的水垢，将亮堂堂的金屬器皿重新塞進籠子裏的時候，陸十二卻看見之前那只始終蜷縮在角落裏的狐貍模樣的幻獸擡起了腦袋。

陸十二：“……”

在黑發年輕人緊張的注視下，那雙已經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睛顯得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而後，令人意外的是，那腦袋并沒有再一次失望地垂落下去，這一次，那只瘦弱的狐貍模樣的幻獸慢吞吞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來到陸十二面前——這一次，這只幻獸大概已經早已猜到籠子外面的不是主人而是剛才那個來過一次的人，它顯得十分平靜，只是輕輕地将自己那張髒兮兮的臉靠近籠子邊緣。

陸十二停頓了一會兒，然後他緩慢又小心地伸出手，緩緩地伸向那籠子的縫隙處——

在他的手即将觸碰到那只髒兮兮的幻獸的時候，陸十二只感覺到有一團毛茸茸、輕飄飄的影子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他的背上——軟綿綿的肉墊順着他的背一路向上，而後伴随着一股陸十二所熟悉的沐浴乳香味，發財已經穩穩地趴在他的腦袋上方。

長長的尾巴輕輕卷起纏繞住陸十二的脖子，尾巴尖端十分靈活地在他的喉結處掃了掃。

而此時，陸十二的手已經穿過了籠子，落在了那只已經瘦得不成原形的幻獸腦袋上。

陸十二輕輕地摸了摸那顆一摸就能摸到頭骨的幻獸腦袋——并不是想象中毛茸茸的觸感，因為它的毛發已經因為十分肮髒而變成了一團一團糾結在一起的板塊狀物，最初陸十二的手放下去的時候，還微微顫抖了下，而當他感覺到手心之下的幻獸微微揚起脖子側過臉，像是很享受地讓他的手往下滑滑到自己的下巴時，陸十二又微微一愣。

他輕輕地曲起手指，給它撓了撓下巴。

陽光照在這只幻獸的身上，在它那曾經大約是白色的皮毛周圍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好像很溫暖的樣子。恍然之間，陸十二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這只幻獸曾經意氣風發地伴随着主人成長、伴随着主人完成任務時候的模樣。

作為報答，這只幻獸伸出柔軟的舌頭，輕輕地舔了舔陸十二的手掌心。

在這個動作之後，它便稍稍後退幾步，遠離了陸十二能觸摸到了範圍，頓了頓似乎在片刻的由于之後，它又轉身來到被陸十二重新灌滿了清水的水盆邊上慢吞吞地喝了幾口水，而後便回到了之前自己所趴窩的地方。

陸十二盯着那只幻獸看了一會兒。

與此同時，趴在他身上的發財似乎察覺了這會兒自己身邊的人類周圍的氣壓變得越來越低沉，它“喵”了一聲，伸出爪子在黑發年輕人的額頭上拍了拍——此時，後者仿佛這才從某種噩夢中驚醒過來似的，他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了一些，然後伸出手，在籠子邊緣摸索了一圈，在摸索到一個已經髒得看不清楚的摁扭時，他停下手，将那個按鈕按了下去。

發財顯得有些莫名地擰過腦袋看着滿臉沉默的黑發年輕人。

過了一會兒後，在他們身後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一名身穿消毒服裝的工作人員走進來，先是被這A區完完全全大變樣的模樣吓了一跳，随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來幹嘛的似的，稍稍擡高聲音問：“是不是有人摁了呼叫鈴？”

陸十二站起來，轉過身，面對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說：“是我。”

那幻獸回收站的工作人員上下打量了這個看上去平淡無奇的黑發年輕人一圈，在看見此時此刻趴在他腦袋上的幻獸時，他笑了笑：“來做任務的幻獸職人？”

陸十二點點頭。

“你怎麽這麽大膽，站得離幻獸籠子這麽近，不怕它們把你拖進去麽？”工作人員笑着向他走來，一邊走一邊說，“天窗都被你打開了？也是，這裏的空氣是不太好，打開天窗總有些好處的，只不過很多人都不會費精力去找那個開啓鍵摁扭……你工作做得不錯啊，很少見到你這麽上心的新人了，一會兒我會幫你跟上級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幫你多争取一些獎勵——啊，連排風扇都清理過了嗎，真是辛苦了，我都快忘記A區地面原本的顏色了……”

“不用了，”陸十二淡淡地打斷了他那仿佛要喋喋咻咻個沒完沒了的誇獎，“那只幻獸在這裏。”

說完，他稍稍讓了一步，露出了被他遮擋在身後，這會兒将腦袋埋在前爪裏，整個人蜷縮在陽光之下似乎陷入了沉睡的狐貍形幻獸。

那工作人員走進了看了看，上一秒還在警告陸十二“靠近籠子很危險”的他露出個了然的眼神掃了身邊顯得異常沉默的黑發年輕人一眼，随即便直接打開了籠子上的密碼版輸入了一串密碼之後徑直進入了籠子中。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方盒，打開後，慢吞吞地、如同變魔術一般将一塊塑料袋默默展開，然後随手将那大概已經瘦得沒什麽重量的幻獸抓起來，放進塑料袋中——整個過程，那只幻獸始終閉着眼，腦袋軟綿綿地低垂着。

陸十二看了一會兒，便擡起手将趴在他腦袋上的幻獸抓下來，捂住它的眼睛塞進自己的懷中。

而此時，背對着他正在收拾幻獸屍體的工作人員卻渾然不覺身後的人的情緒，只是一邊手腳麻利地工作着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着他知道的、關于這只幻獸的故事——

“這只幻獸也蠻可憐的，在做任務的時候為了保護主人被野生幻獸抓瞎了眼睛，然後又從當時戰鬥的高樓上摔下來摔斷了腿，剛開始主人送到我們這裏的時候還想請研究所的老師幫忙搶救一下，看看能不能盡量讓它恢複——我記得很清楚的，當時它主人也是哭得很厲害，說只要是能恢複視力，腿瘸了也沒關系，後來……你知道的，還是不行，它的主人又帶着他來過幾次，只不過……大概是耗光了精力和金錢，所以逼于無奈，最後一次他離開的時候，就将它留下了。”

“……”

“不到萬不得已，其實誰也不是鐵石心腸，往好的方面來說，也許是真的走投無路也說不定呢？”此時此刻，已經将幻獸屍體收拾完畢的工作人員站起來，他轉過身，看着身後顯得異常沉默的黑發年輕人，笑了笑，“來這裏工作還是很難受的對不對？”

“……”

“所以大家都不願意來。”那工作人員将無奈地笑着，将拎在手上的那個袋子改成抱在懷中，見陸十二一副完全不準備說話的模樣，他點了點頭再一次感謝道，“今天真的麻煩你了，工作做得很好，看得出你是個有愛心又細心的人——今天我會盡量争取多發一些獎勵點數給你，你湊夠了想要的數據，就把後面的任務取消掉吧。”

而此時，那始終沉默的黑發年輕人這才擡起頭，微微笑了笑，然而那笑意卻并未達到那雙顯得有些疲憊的黑色瞳眸的眼底。

“都是這樣的。”那工作人員理解地說，“這些你看見的幻獸其實基本就在這裏等死，不是窮瘋了又有誰會領養這樣品質的幻獸？都是些三代四代甚至五代六代的殘次品，等有新的一批幻獸送進來，它們之中那些老弱病殘大概就會被送進焚化爐集中銷毀或者送進實驗室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抱着那只裝有狐貍模樣的幻獸屍體的袋子走出了那扇看上去冰冷厚重的大門。

留下陸十二獨自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擡起腳，跟着那個工作人員離開的路線一同走了出去。

一路上低着頭的陸十二并不知道，當他一腳踏出幻獸回收站的大門時，那跟在他腳邊的幼年幻獸卻稍稍停住了腳步，飛快地回頭看了看身後這座陰森森、顯得特別冰冷的建築。

……

在回城的路上，陸十二依舊顯得特別沉默。

直到回到磁懸浮輕軌上，已經變回了人類模樣的發財從旁邊遞過來一瓶輕軌上免費派發的礦泉水，陸十二這才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随即驚訝地發現礦泉水瓶已經被擰開了蓋子，鮮紅色的瓶蓋被男人抓在另外一只手中，陸十二目光移動了下，然後看見發財的褲子上有幾道深色水痕——想必是開礦泉水的時候力道過大，将瓶子裏的水都擠壓了出來。

陸十二盯着那幾道水痕看了看，而後結果那礦泉水喝了一口——當那清甜的水從喉嚨處緩緩滋潤流過，他這才想起這一天他忙着幹活，別說是回收站附帶的兩餐，就連水都沒喝上一口——連帶着就連發財都跟着他挨了一天的餓、想到這，陸十二擡起頭，将水還給這會兒正低頭看着自己的男人，輕笑了聲緩緩道：“可以啊財哥，你什麽時候學會開礦泉水瓶的？”

聽了陸十二的問話，男人擡起手指，隐蔽地指了指斜前方的座位，那裏坐着一個中年普通上班族，在他的前方有一瓶已經被擰開過喝了兩口的礦泉水。

發財就是學着他擰礦泉水的模樣，有樣學樣地擰開了這瓶礦泉水。

“我喝好了，”陸十二将推了推這會兒被發財捏在手中的礦泉水瓶，壓低了聲音說，“你也是一整天什麽都沒吃，也喝點水墊墊肚子，回去做好吃的給你吃。”

男人聞言，點點頭，随後對準陸十二喝過一口的礦水瓶，完全不嫌棄他喝過的模樣咕嚕咕嚕地将整瓶水喝空，在陸十二沉默的瞪視中，他無師自通地摁響了服務鈴，用簡單筆畫的方式，跟大概是被他帥得滿臉通紅的乘務員小姐要來了第二瓶水，擰開，這一次熟練許多，然後再次喝光。

兩瓶礦泉水下肚，發財這才露出一副被虐待了一天終于稍稍放松的表情，将喝空的兩瓶礦泉水扔進垃圾箱裏坐回原位，這個時候，他卻發現坐在他隔壁座位的黑發年輕人正用那種令人不安的眼神看着他——男人先是愣了愣，而後坐穩了，先龜毛地給自己重新系好安全帶，這才擡起頭歪歪腦袋看向自己的主人，金色瞳眸閃爍，仿佛在問：做什麽？

“……”陸十二看他着他的一系列疑似賣萌舉動，抽了抽唇角，想了想後這才用遲疑的語氣說，“財哥，明天的任務我不想做了。”

這句已經讓陸十二憋了一路的話終于說出口。

他話語一落，身邊的巨型幼年幻獸的大爪子已經準确地落在了他的腦袋上，仿佛安撫似的撫摸了下。

完全是一副“早有準備，就等你說出口”的模式開啓。

陸十二愣了愣，然後想到之前還說什麽怕發財心靈受到創傷他還要帶它去看心理醫生，不過照現在這樣他滿臉烏雲密布、他的寵物倒是滿臉放松的模樣來看，好像需要去看心理咨詢醫生的那個人是他而不是發財。

“我是不是挺沒用的？”陸十二想了想後問。

發財像是被他的這個問題難倒了——那模樣看上去是下意識地想要點頭，但是想想好像哪裏不對，想要搖頭，想想好像更加哪裏不對。

最後，他放在黑發年輕人那毛茸茸的腦袋上的手稍稍用力了些，就好像在說：還行吧，湊合？

陸十二：“……這個時候難道你不是應該毫不猶豫地搖頭來安慰我麽？”

發財：“？”

是這樣？

陸十二：“……算了。”

在自家幻獸困惑的目光下，黑發年輕人捂住臉，長嘆一口氣跌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幾秒沉默之後。

陸十二隐隐約約感覺到身邊的人在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他睜開眼放下手，正想發發少爺脾氣告訴對方“現在補救已經來不及了”，然後一睜眼這才發現，這會兒發財其實只是在一臉認真地——

替他扣安全帶。

于是，在一陣死一般的沉默之後，面對那端端正正扣好、松緊适宜的安全帶，陸十二終于又感覺到了那久違的心塞重新占領他的胸口，除此之外，那最開始壓在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的亂七八糟的壓抑感，反而是減輕發了不少。

陸十二：“財哥。”

發財：“？”

陸十二：“謝謝。”

發財：“？”

在男人滿臉莫名其妙之中，黑發年輕人腦袋一歪，不客氣地靠在他結實的肩膀上，再也抵擋不住身心疲憊打了個長長的呵欠，随即閉上眼安心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