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少載春秋。
到了前一任那裏,才堪堪呈現出頹唐之象。
古語有言:
「千裏之堤,以蝼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
老祖宗留下的醒世名言,就沒幾句是不對的。
『娑婆門』當時就是那一條漏網之魚,還可化身作焚室火、潰穴蟻。
開天裂地的從萬難中将蘇家盛世撕出了一條血口子,不出意外地,這傷口越裂越大,爾後這延續了多年的福氣便也像是要在此世告了終。
——萬載春秋倥偬過,好像終于要有易了主的那一天。
畢竟當時境內,無論壯丁還是兵将,都安居樂業太久,連領兵的将軍都能生疏了武藝,還談甚麽抵抗外敵?
就在這最飄搖的時候,那個隐居于宮牆深院中的蘇天縱,并着一群江湖上的豪俠,弑父奪位,大改政權,愣是在外有敵患家有內憂的時候,硬生生立起來了。
立起來還不算完,當年外患不止有『娑婆門』,準确來說『娑婆門』還是後起之秀,自以為能來分口羹湯,卻不料在最初的三族糾葛之亂時,他們蘇家就早将天狼族收歸了麾下。
自從之後——
蘇家的帝王業便一日比一日發達。
早年間确實有坊間傳言,說是有個江湖神算批過命,言作——得天狼者,得天下。
只不過這種話嚒,十有八九不押準,聽聽便罷了。
真若以蔔卦批命定死生,祈天的此等能人再多,放到曜芒族族長渡敷面前也只能是等閑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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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縱使曜芒族族長渡敷又能奈造化幾何?
卦算至深,也恐心變。
所以說蔔卦蔔卦,由心占卦,可一念起一念滅,皆是變卦啊。
千算萬算,算盡了這造化。
也偏偏沒能留住那狼主。
還是得眼睜睜看他轉身便入那祈天帝國,而喚他回祈天的,只不過是那個名叫『獨觀』的青衫落拓客。
——先前有族裏的前輩笑言,說祈天的能人不多。
立起來也不成氣候。
轉機便是那天狼主。
可造化卻偏偏予了蘇天縱這戲天谑命之人這等福分。
賞了他一個『天狼主』。
自此之後,祈天最不缺的就是能人。
祈天确實少能人。
這是後來渡敷占了無數次卦,得出統一的結果。
可貴就貴在,祈天它本就不留人,它是能『聚』人。
那個時候,他是多多少少有點理解娑婆門主的心态了——祈天這個明明沒有甚麽能人的國度,甚至連醫藥一途都匮乏的很,卻偏偏就是能吸攬外才,有了天狼主不說,酆族的人亦因天狼主顧笑白而站在祈天這邊。再放眼五湖四海,天下浩瀚,皆是能一撈一大把,那些心甘情願為祈天賣命的江湖人。
蘇天縱,他的名字果然對得起他這一生。
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只不過,在這瞬息萬變的造化面前,天狼主又算得了甚麽?他渡敷又算得了甚麽?蘇天縱又算得了甚麽?祈天又算得了甚麽?
萬萬年後青史上朱痕一筆——千秋萬代,舉世無雙。
可舉世無雙的還有另一人。
——蘇如盛。
這個年剛二十的毛頭小子,嚣張入骨,狂姿傲放。
多半也是因他确實有這狂和傲的資本。
當今聖上是他小叔,開國第一功臣顧笑白顧大人是他師父。
眼見着這『祈天』帝國重新穩固起宏圖霸業,當今聖上應是一天天在宮中操勞國事,沒空管他。
顧大人正好又和他家那口子回了酆族算作休假。
所以正如此刻塞北的娑婆門餘孽之于祈天,蘇如盛這小兔崽子眼下也是不見得有人能管的狀态,自然是鬧翻了天也不怕。
當然,秋後算不算賬,又是另一說了。
所以溫廣山才會意有所指道,「難怪他也會來。」
莫酬風一瞬間覺得有些頭大。
蘇如盛來這裏自然不會是為了親力親為逮捕這重出江湖的『剎修羅』溫廣山。
更不會是為了他莫酬風。
早些年還常有『慎獨』的說客來尋他,只不過碰了幾次釘子再吃閉門羹多了,想必蘇如盛也是知道自己不會入『慎獨』的決心。
細說起他的家世來,又與溫廣山和成絮不同。
雖說當年也曾算是半個江湖散人,只不過他家有祖上半邊家業,在塞北開了個客棧,最後受夠了當俠客那種居無定所浪蕩漂泊的日子,年紀小時還好,生殺予奪,連自己都想敬自己一杯江湖義氣。
可這年紀一大,倒是樂得自在回來開開茶樓,吃吃土,閑來無事聽馬嘶。
說白了,江湖是個染缸,朝廷也是個染缸。
可他尚有心安退處,所以就暫時還攪和不進這個大染缸裏。
可他也明白。
這世上還有另一句話,叫做「懷璧其罪」。
如若蘇如盛來這裏,不是為以上兩點,也不是為自己這『懷中璧』,那多半便是因另一個人也來這裏了。
只不過,他又是來這兒做甚麽的呢?
莫酬風想着,竟不自覺往外邁了幾步。
門……就在眼前。
未等順勢化『風』飄走,下擺卻被溫廣山猛地揪住,「我說老莫,咱們這多年的交情了,你不知道我,我還能不知道你嚒?」
莫酬風一瞬間苦了臉,立在原地支吾道,「你想問的那事吧……嗯……我也不是未曾聽聞過……但是吧……就是……」
「告訴我他們老巢在哪兒。」
「你問這個做甚麽?」
莫酬風詫異地轉回了身子,他一開始只以為溫廣山是按捺不住體內那『除暴安良』的血液,要來讨伐在這塞北興風作浪的『娑婆餘孽』,可是……立個下馬威唬得他們退回國界線外便成了,怎麽現在直接問得老巢何處?
莫不是……
這該來塞北的第三人,還真是那『三清妙音』成絮。莫非他這次的任務跟娑婆門有所牽涉?
於是溫廣山擔心他這故人此行安危,重現江湖了?
只不過……他又究竟是怎麽活過來的?
莫酬風是真當他死了十來年了。
眼下來想,此事多半是當初成絮做了手腳。
又因剛才無意間得了他身上另一條秘密,莫酬風此刻很是不想再多惹羁絆和麻煩上身,所以并不會向他追問當年細節。
只要這人是他溫廣山便好,是自己的那位好友便好。
但還是忍不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溫廣山好一陣兒,莫酬風終于發覺自己為甚麽還是那麽別扭了,此刻怪叫着,「你的刀呢?」
第 3 章
三日後,獵獵風沙境,徒步走來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
他身上斜背了一把古樸舊琴,右手上戴了副純黑皮質手套。
莫酬風的綢緞小旗仍在風中鼓的飄搖,其上大大一個招眼的『酒』字。
成絮目不斜視的從酒樓下走過,好似壓根未看見那幡子。
遠處戈壁一線鋒芒連天,仿佛也足可借這夕陽溶金之光,能直接勾燙出潛伏在地底的鬼來。
常住在塞北的居民好言相勸,「公子,再往裏走……」
話音未落,卻見他猛的往後一彎腰,背後琴同時而卸,旋着在手中輕巧一圈,已是七層暗器連發,遠處的沙灘中「噗噗噗」的漸出幾堆小血花來,轉瞬風沙一漫,再也不見。
老老實實的良民沒見過這等架勢,一時被吓懵圈在原地。
後知後覺地被旁人一拉,速速往旁側避去。
「還看不出來麽?這人便是——」
「在下『慎獨』成絮。奉旨前來取締塞外邪教『娑婆門』。三日後正式拜訪。還請各位不加吝啬,多多賜教。」
說罷将琴往身後又一斜覆,系緊了拴琴的黑底暗金綁帶,像來時那樣平靜地走了回去。
立在莫家酒館二樓的看客落拓一笑,目光也好似固執地停留在遠方那瞬起瞬滅的戰局上,壓根不曾注視街上過往行人,以此來裝模作樣點評道,「你看,我一早就告訴過你——成絮這人好附庸風雅,別看背着琴還負了個『三清妙音』的美名,實際上,他壓根不彈琴的。」
說着又眉眼燦燦的扭回了頭,笑嘻嘻地向莫酬風讨酒喝,「你不曉得吧?若真逼得他将那一連串暗器發完了,他也是能将琴作板凳,直往人腦門上乎的。」
莫酬風立在他身側,未接他這話茬,只一臉諱莫如深地轉着手中酒杯,雙眸直盯着那襲白衣徹底消失在街巷盡頭。
——江湖上對『三清妙音』這個稱謂,确實頗有譏諷。
溫廣山剛才說的話還算好聽。
近些年來,莫酬風就算躲到了這天邊邊,也還是免不了受幾句髒言污耳。
也是,小老百姓嚒,一天天過着太過知足或太不知足的日子,酒足飯飽之後,就喜歡拿別人的短處來打打牙祭作消遣。
成絮打一出江湖就有了『三清妙音』的雅稱。
當時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