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爺,您真打算在這兒住啊,這兒能住人嗎?”得祿還是頭一回邁進這個院子,想上回自己扒門縫給潑了一身髒水,還真有幾分百感交集的感覺,不過這也太破了,外頭瞧着就夠破的了,進來才發現比外頭還破。
屋子蓋得的也亂七八糟沒個章法兒,房頂上的瓦都舊的不成樣子了,也不知道漏不漏雨,院子一側搭着兩個棚子,一個裏頭碼着齊齊整整還沒劈的木頭,另一個裏頭盤着竈,估摸是做飯的地兒。
靠牆根兒搭着架子不知道底下種的是豆角還是絲瓜都長了一截子了,架子旁邊兒青磚碼放成墩子上頭擔着兩個桌子面,桌子面倒是夠大,可惜破破爛爛,也不知從哪兒淘換來的,圍着桌子坐了十來個小子,正擱哪兒吃飯呢,一人捧着個碗兒,手裏捏着塊粗面餅子,吸溜吸溜的,吃的那叫一個香。
就這院子,他們定王府的茅房都比這兒強一萬倍不止,他家爺打小金銀窩裏頭長起來,啥時候住過這麽破的地兒啊。
得祿一句話沒落地兒,時潇接過去淡聲道:“我們貧寒人家,只求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就成,比不得小王爺金尊玉貴,若小王爺住不慣……”她話沒說完就給葉馳截住道:“誰說小爺住不慣的。”
說着瞪了得祿一眼,暗道,這小子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己這好容易才登堂入室,就算刀山火海也得趟一趟,更何況,這是他媳婦兒的家呢,別管多破的房子,只要有他媳婦兒,那就是萬歲爺的金銮殿,就這麽站着心裏頭都美。
想着,忙道:“別聽這奴才胡說,你也別覺着爺生在王府就如何了,自打小養的糙着呢,我家老爺子見了我,那就跟見了前世的冤家似的,眼眉一豎,手裏要是有把刀都恨不能把爺宰了,小時候我就納悶啊,怎麽人家那爹見了兒子都跟個寶兒似的,捧着,哄着,稀罕不夠,我家老爺子怎麽一看我,眼珠子就冒火呢,瞧見我們花園子裏的老張頭,對他婆娘帶過來的小子,也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兒的,爺就尋思,莫不是爺也是帶來的,就跑去問我娘,我娘倒是沒說什麽,就是瞅着我發了半天呆,哪知道我家老爺子那天回來的早,在窗戶外頭聽了個滿耳朵,好家夥,左右瞅瞅沒尋着趁手的家夥,趕巧丫頭上茶,我家老爺子也不管那茶燙不燙,抄在手就砸了過來,不是小爺機靈躲得快,真給我家老爺子開瓢了,就小爺這麽俊一張臉,可就不知哪兒落下塊疤了,趕明兒爺娶了媳婦兒,我媳婦兒要是嫌棄,可怎麽好。”
噗嗤,時潇實在忍住,笑了出來,心說,這什麽人啊,才多大點兒就想娶媳婦兒,再說,有那麽問他娘的嗎,她要是他爹,也想把這禍害宰了,要不早晚得給他氣死。
時潇這一笑,葉小爺又傻了,打頭一回在福興居遇上,甭說笑了,啥時候給過他好臉兒啊,就算在碧波橋上,自己幫她拔份兒報仇收拾郭大寶的時候,也沒見他媳婦兒對他笑一下,見一面都難的不行,哪裏敢奢望對自己笑啊。
剛自己一說來她家住,他媳婦兒那小眉頭皺的,就跟他葉小爺是個上門的煞星似的,葉馳活了二十年都沒人這麽嫌棄過他,哪怕他家老爺子都沒有,可剛就給他媳婦兒嫌棄了,着實讓他郁悶了半天。
可這會兒她媳婦兒卻沖他笑了,他媳婦兒這一笑,葉馳就覺着自己耳邊兒上都在唱小曲兒,不是十八摸,是上月國公府聽那南戲班子唱的紫竹調,三笑姻緣裏的一折:為了小秋香啊,叫我想到狂,賣身相靠,好比跳粉牆呀,功名麽,富貴麽,誰指望呀,只羨麽鴛鴦麽快快配成雙 ……
時潇不防這厮直眉瞪眼瞅着自己,臉一紅低聲道:“看什麽?”“媳……那個,你笑的真好看。”葉馳本來想說媳婦兒,剛出口又怕她惱,臨時收了回去,不過這話兒聽在時潇耳朵裏,着實有些輕浮。
時潇臉更紅,不覺瞪了他一眼,過去把她爹住的屋子門推開道:“你就住這兒好了。”
葉馳仔細瞧了時潇半晌兒,心裏頭覺着,他媳婦兒生氣着惱的樣子也挺好看,瞧的時潇又瞪他了一眼,才慢吞吞的進了屋。
只進屋掃了一眼又折返出來道:“這屋子不好爺不住。”
時潇的好脾氣都快用盡了:“跟你說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就住這樣的屋子,沒的挑揀。”那意思就是要是挑揀就別擱這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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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馳卻嘻嘻一笑:“誰說小爺挑揀,你的屋子小爺就覺着好。”原來是相中了自己的屋子,時潇擡頭瞄了眼天色,今兒白天就陰着天,這會兒瞅着西北的天頭,可更沉了不少,估摸今兒晚上得下雨,自己那屋的房頂壞了些日子了,還沒來得及修呢,他想住讓他住好了,他哪兒住過漏雨的屋子啊,晚上一漏雨,說不定明兒就跑了,要這樣,可就都省心了。
這麽一想,時潇領着他推開自己屋的門,進去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個包袱,讓從剛才就跟在後頭瞪着葉馳的柱子拿到娟子屋裏去,剛要去挪被子,葉馳一屁股坐在炕上,伸手一攔:“爺今兒拉的渾身發冷,連床被子都不給啊。”
說着巴巴望着時潇,那意思你這丫頭真夠狠的,時潇想着今兒都依着他,早早把這煞星送走了早安生,不就被子嗎,大不了明兒他走了,自己都拆了多洗兩遍兒。
這麽想着,也不跟他擰着,葉馳達到目的,恨不能現在就裹着他媳婦兒被子上炕躺着,可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忽的想起他媳婦兒還會做飯呢,早上那蔥花餅兒就算下了巴豆霜,自己都還記着那香味兒呢。
這麽一想更餓了,能不餓嗎,這一天淨剩下跑茅房了,只出不進,誰受得了啊:“那個,爺還沒吃飯呢……”
這是請了一尊祖宗回來,時潇只能道:“你等着我給你做去。”
葉馳覺着他媳婦兒這句話真他媽動聽,鑽進他心裏美的直冒小泡泡兒,這要是天天回家,他媳婦兒都這麽給他來一句,那小日子還愁啥啊,他小爺就不琢磨琢磨,他是缺這口吃的人嗎。
等時潇出了門,葉馳迫不及待的把他媳婦兒那床被子往懷裏一抱,躺在炕上打了個滾,琢磨這要是抱的他媳婦兒就好了。
得祿在屋裏這兒瞧瞧那看看,轉了好幾圈,雖說收拾的挺齊整,可這屋怎麽瞧怎麽破,尤其屋子角上的瓦壞了,站在下頭往上瞧都能瞧見外頭的天兒:“爺,外頭可陰下了,晚上要落雨,這屋弄不好得漏,要不您還擱剛哪兒屋住去得了,至少比這屋強啊。”
葉馳一咕嚕爬起來:“爺好容易進了我媳婦兒的屋子,不住夠本,天王老子也不能讓爺出去,你,趕緊滾回去,一會兒我媳婦兒給我端飯來了,你在爺跟前礙事兒。”
“爺啊,你在這兒讓奴才自己回去,老王妃哪兒問起來,奴才怎麽回啊,打謊奴才不敢,照實回,奴才這屁股可就開花了,總之一句話,爺在哪兒奴才就得在哪兒伺候着。”
葉馳給他氣樂了:“你還真是狗皮膏藥,粘上就撕不下了,你不走也成,別在爺跟前轉悠,外頭牆根兒下頭蹲着去,別擾了爺跟我小媳婦兒說話兒。”
得祿好懸沒吐了,心說他們家爺真能說出口,就剛那丫頭瞅爺的眼神兒,那就恨不能爺趕緊消失才好呢,爺這可真是不摻假的單相思,除非爺用強,不然,這媳婦兒沒戲。
嘴上可不敢說,隔着窗戶影兒瞧見時潇端着碗過來,沒等他家爺轟,緊着跑出去了,倒把時潇吓了一跳。
時潇對得祿倒比對葉馳的印象好太多,雖說他是小霸王跟前伺候的長随,可時潇覺着,這人不算壞,至少跟郭大寶手下那些不一樣,所以她被迫給葉馳做吃食的時候,也給得祿做了一碗,這會兒見得祿出來便跟他道:“鍋臺上還有一碗,你要是餓了就吃,不餓就撂在哪兒不用管。”
說着端着碗進了屋,得祿撓了撓頭,忽覺着這丫頭也不是自己想的那麽好性兒,就是聲音兒軟糯,你底細一聽,也不都是好話。
時潇進屋的時候,葉馳已經把角落的炕桌放好,自己端端正正坐在炕桌一頭了,那眼巴巴的勁兒,時潇覺着,比柱子幾個還像孩子。
時潇就不成想自己能招上這麽一位,沒轍的把手裏的碗放在桌子上,扭身要出去,卻聽葉馳道:“你在這兒陪我說說話兒成不,外頭天都黑了,這屋連燈都沒點,爺自己在屋吃飯害怕。”
時潇愕然看着他,真虧了他能想出這麽個理由來,想出來還好意思說出口,他怕,誰信啊,依她瞧,他就是鬼見愁,鬼見了他就得退避三舍。
好好欣賞了會兒他小媳婦兒那張着小嘴,瞪大眼睛的模樣兒,葉馳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碗:“這是什麽,爺怎從沒吃過?”
時潇抿抿唇道:“這是面魚兒,窮人家裏的吃食,小王爺如何吃過。”
“那這綠綠的是什麽菜?”
時潇嘆了口氣:“那是野菠菜,是柱子幾個在郊外采的,清火解毒,春天吃最好。”時潇本來以為他會嫌棄呢,不想他點點頭後,西裏呼嚕的吃了起來,吃的分外香甜…………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成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