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入小知

第16章

沒有耽擱多長時間，段衍重新坐回了車內，但脖子上的圍巾已然換了條藍色的。

“段少，這條圍巾……”

司機欲言又止，剛剛他隐約看見段衍和一個男孩子說話，那男孩年紀不大，看樣子應該是個在讀的大學生。段少爺難道……

“有什麽問題麽？”段衍眸色一沉。

司機随即搖搖頭，笑道：“這條圍巾很好看。”

段衍滿意的彎彎嘴角，誇這條圍巾好看就是誇何知知的眼光好，而誇獎他的學生就等于誇他了，不，好像比誇他還要高興一點。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看段衍，很想提醒他要注意形象，這會兒笑得有點傻。

唇邊一直含笑的段衍，垂眸看着這條紅圍巾，想着新的一年到了，他也該多考慮一些事了。

某人的出現，打破了段衍原本的人生規劃。時隔多年，他的心再次開始悸動，他根本沒法抑制，總是不自覺的去在意和關心那個人的一切。

除了這種心動，段衍也願意去守護和等待。

事實上段衍是個很讨厭等待的人，畢竟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沒有什麽能敵得過時間，傻子才會守着約定在原地等待，但段衍現在願意等，因為那個人值得。

好想就這麽一直陪着他，等他長大。

***

過完年後，新學期來臨，何知知的基礎課都上完了，所以這學期大多是專業課，還有一些選修課。

學生們都喜歡線上的網絡課程，只要将全部的教學視頻播放完畢就可以了，非常輕松，除了網絡課，當然也有些課是免不了要去教室的。

進行選課的時候，學生們是按照系和專業班級分批次進入電子計算機室，統一用校園網登錄選擇的。

而說到搶選修課，又到了關鍵拼網速，其次是考驗手速和人品的時候了。

這學期的選修課中，段衍專門教授的電影藝術範疇很大，知識面也很廣泛，所以藝術院各大系的學生們均可以報名。

何知知很想搶段衍的那門課，不過，藝術院和他同一屆的學生們，超過90%的人都抱有相同的想法。

大家已經綜合分析過了，段衍是目前學院裏魅力指數最高的教授。

不僅長得帥，有涵養和才華，講課也生動幽默，即使不聽課，也可以舔顏值養眼，況且段衍布置的作業最少，考試又容易過。

因此不止是導演專業的，學編導編劇，想當演員的人也都紛紛來搶，不過名額有限，先搶先得，大家“厮殺”得有點厲害。

一緊張就各種手抖，手殘加手癌的何知知，在搶課大戰中，很遺憾的over了。

何知知蔫着小腦袋，沮喪得要命，因為很可能這一學期都聽不到段衍的課，也沒法在教室裏見到他了。

趙健石卻是個例外，他對段衍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他笑嘻嘻跟何知知說：“二知，不如你跟我選一樣的，到時候咱倆一起去上課，還能做相親相愛的好同桌呢。”

“……”何知知沒回應，還處于沒搶到課的心痛中。

但事情很快就有了轉機，像是猜到了何知知的小心思，段衍打來了電話。

“老…老師？”

自從要到號碼後，何知知都沒敢主動給段衍打電話，一是怕打擾到他，二是何知知自己慫，意識到喜歡段衍後，就越來越容易害羞了。

“老師，有…有什麽事嗎？”

“你的課都選好了嗎？”

“還沒，還差一個。”

“我的課……”

由于這次報名的人實在很多，校領導征求段衍的同意後，又額外補了三個名額上去，段衍還特地留下了一個名額。

“何知知，你想來上課嗎？”

“想！”何知知叫道，他激動極了，“老師，你太好了！你真是菩薩心腸，渾身散發着聖光啊！”

兇起來很惡魔的段老師：……

大概何知知已經忘記了，他們一開始聊天時段衍就答應過，他開課時會給何知知好好講課，這次段衍是出于一點私心，而且他本人也很想多見一見何知知。

事後，何知知聯系了趙健石：“石頭，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上課了，我又報上了段老師的課，哈哈。”

這語氣聽着別提有多開心了，就跟中了彩票似的。

被抛棄了的趙健石，一陣淡淡的憂傷：“……”

段衍到底有什麽好的！

和趙健石截然相反，何知知現在覺着，段衍段老師哪裏都好，怎麽看怎麽喜歡。

***

這天，何知知的劇本又被老師再次打回，說是不合格繼續改。晚上回到家後，何知知點着臺燈，對着文檔冥思苦想，因為這是他第三次修改了。

何知知之前認識一個高學長，現在已經畢業工作了，就是做編劇的。

高學長曾經對何知知說過：“小知，你雖然在學編劇，但說實話，我覺得你不适合這一行。唉，娛樂圈很亂的，你的劇本太過美好，很多想法也都太天真了，只會被改得面目全非。”

何知知明白他的意思，主創編劇經常有很多好的創意，但由于種種原因得不到認同，于是在拍攝、剪輯中就免不了删删改改；等影視作品出來後，自然也就會出現一大堆槽點，觀衆們各種罵編劇腦殘，智障什麽的。

工作後的高學長偶爾也會跟何知知吐槽，說他寫劇本時會專門建一個文件夾，裏面全是原來劇本中被否定的情節內容，以及本來有戲份的人物卻成了炮灰，或是直接死掉的角色。

除了導演，制片人或投資方也常會對劇本指指點點的，胡說八道。劇本不得不修改的原因也有很多，比如有的演員檔期不夠了，拍不了那麽多天，第二部戲在等着；又比如某某場景出問題了，成本太高；還有道具、衣服、群演都超過預算，劇組沒錢了；演員之間有摩擦鬧矛盾，一線大腕耍大牌，跟導演起争執，和制片人翻臉等等的情況也屢見不鮮。

“唉，小知，有時候我想安安靜靜的寫個故事也好難。”

何知知聽着高學長的話，心中也很無奈，但他仍是笑笑道：“學長，每一行都不容易，這是我喜歡做的事情，我想堅持下去。”

…………

晚上十點，将重修過的劇本再次發給了老師，何知知揉了揉太陽穴，閉目養神五分鐘後，又打開了小說的稿子。

他的劇本會有老師指出哪裏不足，指導他去改進，同學和朋友也會幫忙，但何知知業餘發表的小說，因為沒什麽人看，連吐槽都很少，他是安靜的開坑連載直到完結，不像熱大的書評區，各種話題樓和長評樓。

有時候何知知寧願出現一個黑粉，說說他哪裏不好，這樣他才能修改進步啊！

這麽想着，何知知忽然開始難過了，再結合之前高學長所說的話，何知知也認為自己的想法天真，又沒什麽背景靠山，将來工作後肯定相當苦逼。

夜深人靜，憂郁的何知知趴在桌上，然後他打開微信，望着消息列表中“段衍”的名字，發呆了好一會兒。

何知知恍恍惚惚的，發了消息過去——

【老師，你在嗎？】

剛發送成功，下一秒何知知就後悔了：啊啊啊！他大晚上，可不能騷擾老師啊！

緊張的何知知想要撤回，誰知段衍秒回了一個【嗯】字。

何知知呆了呆。

【怎麽了】段衍又問。

【沒事，老師，你早點休息，晚安】

何知知立即含糊過去，也退出微信斷了網。

前一陣子總是失眠的毛病，如今好多了，何知知害怕自己又因為段衍開始胡思亂想，心煩意亂了。

哪知道，他剛剛緩了緩神，電話就突然響起。

是段衍的來電！何知知的一顆心再次砰砰亂跳起來，他不好拒接，深呼吸兩口氣，還是接通了。

“你有心事？”段衍直接問道。

被戳穿的何知知暗自嘆了嘆，确實也很跟人吐露一下心事：“老師，我……做不好很多事，我寫不出好的劇本和文章，我可能實在沒有那方面的天賦。”

“如果你認定了自己沒有的話，那可能這輩子也不會再有了。”段衍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何知知，你應該也聽過那句話，以大部分人努力程度之低，還輪不到拼天賦。”

聞言，何知知沉默了。

段衍也沒再開口，心想他剛才的語氣會不會太嚴肅太兇了？吓到這小傻子了？

“老師，你的雞湯真好喝。”

段衍反應了一下，繼而輕笑，“下次給你煲點毒雞湯喝。”

一向正經的段老師如今也會開玩笑了，何知知暗暗驚訝，笑了笑：“老師的毒雞湯肯定也好喝，不過我更喜歡喝排骨湯，牛肉湯也不錯，還有魚湯！糟了，我都餓了，想吃海鮮大餐了。”

段衍失笑，他不該提吃的，這就是跟吃貨聊天的後果。

第二天段衍的課堂上，他分析青春電影作品的同時，扯了一個題外話。

“同學們，當你們發現喜歡了一個和自己差距很大，一個特別優秀的人，會産生什麽樣的感受？”

“你們會感到自卑？你們越喜歡這個人，就越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每天小心翼翼的，認為自己哪裏都不好？”段衍搖搖頭，糾正道，“喜歡一個人，是要努力變得更好。”

是的，如果喜歡一個人，與其自卑，不如為了對方改掉自己的壞毛病，努力提高自己，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優秀，說不定會有可能打動對方，從而和對方在一起。

即使最後不能終成眷屬，但自己變好了，也許以後也會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

何知知聽了連連點頭：老師，我想為了你努力，變得更好更優秀。

***

今天是何知知請段衍看電影的日子。

在沒意識到自己喜歡段衍之前，何知知請段衍吃飯，陪他去聽音樂劇，和他一起逛超市坐地鐵，都沒想太多，何知知只當段衍是和自己很投緣的老師。

由于母親是教師的緣故，何知知從小就很尊敬每一位教師，況且段衍還這麽随和，又很照顧他，可今時不同往日了。

回想起曾經的種種，何知知後知後覺，才意識到那些都算是“約會。”

這次主動約段衍來看電影，何知知也猶豫了好久，他一句話繞着彎子，吞吞吐吐說了老半天才憋了出來。

段衍很爽快的答應了：“你去年陪我看了《紅磨坊》，這一次換我來陪你，何小知同學，你想看什麽都可以。”

何知知不好意思的笑笑，老師又下意識的喊他“何小知”了。

結果何知知選擇了《致心法醫》，主演是影帝許釋遠，也是和段衍八字不合的表弟。

頓時沒了興趣的段衍：……

許釋遠的新電影上映了，小迷弟何知知自然是來貢獻票房的，要是電影精彩的話，他還準備二刷三刷呢。

另一方面，據說孟訝在裏面還有一兩個鏡頭，跑了小龍套，但何知知依然很期待。

一百分鐘的電影結束後，何知知意猶未盡，仍是坐在位子上沒有急着離席，他想等等看片尾有沒有彩蛋？

沒過一會兒，果然等待是值得的，後面還有幾大主演嘻嘻哈哈說着一些話，加了點隐藏劇情。

何知知笑彎了眉眼，激動的對段衍說：“老師，老師！我就說吧，結尾有彩蛋啊！許男神好帥！還有那個被病痛折磨，趴在地上掙紮的病人，你看到了嗎？演得好不好？”

“好。”段衍點點頭，其實觀影中有一半時間，他是在偷瞄何知知的。

出了影院後，何知知傻了傻。本來他有個小計劃，就是在看電影時，趁着環境暗，他可以暗戳戳的做點小動作，比如拉拉段老師的手，這樣增進一下距離。

結果他看得太投入了，完全被許釋遠迷住了，也早就忘了要對段衍做什麽。

啊，失敗了！何知知心中後悔，一旁的段衍心情也不太愉悅，因為……小傻子全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那麽喜歡許釋遠。

看完電影，兩人又在一起吃飯。

中途段衍去旁邊接了個電話，何知知悄悄的舉起了手機，将相機鏡頭對準了段衍，想要偷拍段衍。

因為認識這麽久了，他連老師的一張照片都沒有。

即使拍不到正臉，拍了一個模糊的側臉照片，何知知也知足了。他正準備按下确認鍵時，遠處的段衍卻突然一擡眸，将視線投了過來。

何知知吓了一跳，急忙低頭對着桌子的美食拍拍拍。

接完電話的段衍，朝何知知走了過來：“你剛剛似乎不是在拍這些。”

“呃，我…我在自拍。”何知知心虛道。

一看就知道在撒謊，段衍挑了挑嘴角：“何小知同學，你剛剛是想拍我？”

“老師，我…我我……”何知知憋不出話來，耳朵也頓時燙了起來。

“如果想要我的照片，你可以直說的。”段衍拿過何知知的手機，也突然湊過去摟住了何知知，“來，看鏡頭。”

“啊？不，等…等等！”

于是，一臉懵逼的何知知與段衍拍了一張合照。

見照片中的何知知完全呆滞，段衍有些哭笑不得：“你表情太呆了，我們再來一張，你記得笑一笑。”

“不…不用了！”何知知大叫，奪回了自己的手機，“這樣就可以了，老師，我…我去趟廁所。”

臉紅心跳的何知知匆匆溜進了廁所。

***

夜裏十二點，何知知還是怎麽也睡不着，他又失眠了。

摸出手機，何知知望着他與段衍的合照，發現自己真的好呆好醜啊！完全反襯出了段老師的高大帥氣。

應該把自己P掉的，不過這可是他和段老師的合照，而且是唯一的合照，何知知又舍不得。

夜深人靜時候，對一個人的思念更是像洪水一般泛濫成災。

以前何知知的腦子裏塞着很多東西：他會想他的爸媽，表弟樂賢，孟訝和小孟諾，他的親朋好友們，他的劇本和小說，還有他喜歡的熱大和其它男神等等。

但現在段衍占據了絕大部分，并且在逐漸地增多，何知知估算了一下，覺得現在有80%，不，絕對超過了。

要是到了100%，那他會不會因為太過思念另一個人，而死掉啊？

段老師對自己那麽溫柔那麽好，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自己呢？

要是他也能喜歡自己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丢丢。

何知知迫切地想要傳達這種心情！轉輾難眠的他幹脆從床上爬起，點亮了臺燈，又在書桌那裏寫着什麽。

何知知一邊看着他和段衍的合照，一邊在在紙上寫着東西，但寫着寫着，他又開始抓耳撓腮的：唉，這年頭寫情書會不會很老土？自己寫的又各種狗屁不通，好煩啊！

何知知聽媽媽宋本蘭說過，當年何爸爸向她表白時，就寫情書的。

這一夜何知知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度過的。

早上醒來時，桌上一堆紙，全是何知知昨夜寫下來的，他反複的修修改改，重寫一遍又一遍。

但何知知仍是沒有向段衍表白，時機不對，勇氣不足，他自己也還不夠好。

***

三天後，段衍的辦公室內。

“老師？”

何知知敲門無人回應，見門沒上鎖，就悄悄的進來了。辦公室裏面也沒人，大概段衍這會兒是出去上廁所了。

天助他也！

何知知立即鎖定了段衍辦公桌上的一堆作業，一臉焦急的翻找着自己的作業。

上周段衍布置了作業，他明确要求不要電子稿，要學生打印出來的紙質稿，當然手寫也可以。學習委員早上收齊後，将大家的作業送到了段衍的辦公室。

但是，何知知發現了一件事，他裝訂作業時，不小心把寫着情書的那張紙也夾進去了！

這下完蛋了！

于是何知知第一時間就飛奔過來，此時也終于找到了自己的作業，從中抽出了那張情書。

正當何知知喜極而泣，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之時，段衍卻偏偏進來了：“何知知，你在做什麽？”

手上還拿着情書的何知知猛地一顫，急忙将紙揉成一團，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老師，我…我作業忘交了，就想偷偷過來……”何知知小聲道，心中忐忑極了。

“又不學好。”段衍眸光一變，他剛才明明看到何知知扔了什麽東西。

“對不起。”

“瞧瞧你的黑眼圈，最近又熬夜了？”段衍指了指何知知的臉，“有些話老師說了很多遍，你就是聽不進去。”

何知知尴尬的低下了頭，他也不想熬夜，他是失眠啊。

段衍想生氣，但一瞧何知知委屈的小模樣，就不忍心責怪了。

他拿出了一盒盒裝的牛奶，塞到了何知知的手中：“這個你拿去喝，我之前正好多買了兩盒。”

段衍何止多買了兩盒，他是買了一大箱子，家裏還有好多。

“還有這個，都是別人送我的，我又不愛吃，都給你吧。”段衍又給了何知知一盒費列羅巧克力。

這其實是段衍自己特地買的。

何知知愣了愣，心頭酸澀和感動交織，他将牛奶和巧克力都放下了：“老師，你不能再對我這麽好了。如果你再對我這麽好，我會忍不住喜歡你，我會忍不住——”

何知知呆滞了！

他竟然…一不小心…說出口了啊！他說了喜歡啊！！！

段衍也在瞬間怔住了……

聽到何知知的“喜歡”後，段衍感覺自己的心越跳越快，但他拼命克制住了，生怕吓到何知知，表面上繼續維持着鎮定與淡然。

何知知應該是指學生對老師那種愛戴和喜歡，這麽一想，段衍就淡然多了，甚至還開起了玩笑：“我當然想做個大家都喜歡的老師，何知知，我以為你早就喜歡我了，看來我對你還不夠好，以後——”

段衍的話還沒說完，何知知柔軟的唇瓣卻在下一刻貼了過來，這個大男孩踮起腳，蜻蜓點水般的親了一下段衍，眼中卻是滿滿的真誠與堅定。

“段衍，我喜歡你！是想和你睡覺，和你結婚的那種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