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今生(九)
當初自己既然已決定放手,就該痛快些,又何必如此糾結反複。想到這裏,唐青又将心頭一再浮起的想要偷偷去見那孩子一面的心思強按入心底。若自己真的見了他,恐怕會忍不住再次強迫了他,若變成那樣,自己這一番苦心作為可就真的變成一個笑話了。
林緣既然還在香城閉門讀書,那便排除了與林垣是同一人的可能性。想想也是,林垣雖姓林,卻是名垣,又出身石梁城,是個商人。而且自己雖未曾詢問過林垣老父的名字,想來也不會是林忠義。唐青并不懷疑那個為唐家奉獻了一輩子的老家人的忠誠,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将林緣托付給他了。
只是林垣那一身肌骨實在是與石緣太過相像,想來或許只是巧合而已吧……
也或者這是上天對自己的一種補償?
唐青發現自己得出這一結論的時候,心頭竟有一瞬的輕松與隐隐的歡喜。他乃是老成精的人物,自然知道自己這種情感的變化意味着什麽。不得不說,林垣在有些方面,真是像極了石緣的心性。想到雷雨那夜,山洞之中自己曾經觸摸過的那段肌膚,唐青竟是不由得心中一熱,很有種再去撫摸一番的沖動。不過饒是唐青聰明通達,卻也分不清楚自己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到底是緣自對石緣的思念,還是對林垣本人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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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林垣設局的那夥江湖騙子,僅僅不到十日的時間就落了網,速度之快,甚至有些出乎唐青的預料。
原來這四人原本長期游蕩在中原地區行騙,後來得罪了當地的地頭蛇,被趕了出去。他們既然失了地盤,無奈之下計較了一番,便決定北上京城,準備在天子腳下碰碰運氣。
所謂不知者無畏。幾人料定打着大商號的旗號下套,既容易引人上勾,又有一個好處,那便是即使将來苦主找上門來,也只會因勢單力薄,無處尋人而只能打落了牙齒和血吞,卻從來沒有想過損傷了這些大商號的名聲,卻是比直接騙到東家頭上還令這些大商人來的憤怒。
而且,很不幸的是,他們騙到了林垣的頭上。
于是,很快便有消息傳到了唐青耳裏。這夥人果然還沒有離開京師附近。他們的運氣似乎很不錯,下了四個套兒,居然已有兩人上了當,另外還有一個正在收網。沒想到在這要緊關頭,那對林垣自稱是馮掌櫃的幹癟老頭兒,卻是被穆雲商號的一個夥計無意間認了出來,從而暴露了行蹤。于是,京師衙門很快便出動了捕快,順藤摸瓜,終是将這四顆碩大的倒黴瓜悉數揪了出來。
因為唐青提前打了招呼,府尹大人自然是對這起“性質極為惡劣的連環詐騙大案”從嚴、從重處理,給四人的罪刑硬生生加重了一重。原本這種詐騙案若是能夠追回贓款,最多不過打幾板子,關上一段時間了事。如今因為唐青的特殊關照,卻是生生将這四人先打了個死去活來,末了主犯被判流放寧古塔,上千裏的路程,一路又多險惡,也跟判了死刑差不多了。剩餘三人則是锒铛入獄,被判了幾個月到十年徒刑不等。
林垣自是不知其中種種內-幕細節,他聽了唐青的話,案子結了之後便便高高興興地從府衙領回被騙走的五萬兩銀票,然後快馬加鞭趕回石梁城,好一番胡言亂語騙過了一直被蒙在鼓裏的老父老母,又還清了高利貸和欠債,費了老大力氣請來新的掌櫃打理鬥金商號,然後對父母說是要與新結識的朋友去北地販一批貨,恐怕要過幾個月才能回來。又拍着胸脯保證那朋友絕對信得過,自己斷然不會被騙的。如此種種,直說得林垣口幹舌燥方才得以脫身,于是又急匆匆趕回唐府,繼續做唐青的小尾巴。
對于對父母說謊的事情,林垣雖心裏內疚卻也毫無辦法。不知為何,老父老母似乎對京師有着什麽根深蒂固的偏見,從小便圈着他不讓其踏足京城一步。
鬥金商鋪剛開張的時候,林垣曾經雄心勃勃地想将第二間鋪子開到京城去。原本只是一番少年人的豪言壯語而已,卻不知怎麽惹了老父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便連母親在旁勸說竟也毫無作用,直唬得林垣再不敢将去京城的話訴諸口邊,就連上次去寶來商號見那騙子王掌櫃的時候都是瞞着家人背地裏偷偷去的。如今既然林垣鐵了心地要在唐府纏着他的唐大哥,自然更不敢讓父母知道了。
一晃便是幾個月。眼見着落葉已歸根化土,伴随着京師第一場大雪的降臨,昭示着冬天已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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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寶來商號,還是唐家其他的錢莊、染坊、酒樓、書肆等産業的掌櫃夥計們,甚或唐府的下人管事們,都漸漸對大東家每次現身之時必定跟着的一條藏不起折不斷的小尾巴變得習以為常起來。又因那小尾巴長得俊秀脫俗而樂得多一些養眼的機會。
而且顯然的,大東家對這年青人看重得很。尤其是這人剛來的時候,曾有一個錢莊的管事因自恃資歷深年紀大,對其随意敷衍塞責,又語出嘲諷,進而惹得剛巧進門看到這一幕的大東家大怒,當場便将這個老管事掃地出門。自此,所有唐家産業中有點眼力介的人都收起了輕視之心,對這位仿佛憑空冒出來一般的林爺恭敬有加,只差供起來了。
自然,凡事有光必有影,有利自有弊。林垣那張宜男宜女的臉實在太過惑人心魄,所過之處遺落了無數芳心卻視若無睹,惹得春怨一片不說,站在唐青身邊之時更是說不得的惹人遐思。
兩人都是極出色的相貌,唐青又向來對林垣維護有加,而林垣自不必說,一雙眼裏只有唐青,根本就看不見其他人。時間一長,自有蜚語流言在私底下悄悄蔓延。只是兩人一個不知,一個不在乎,加上二人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自是無人敢于将這些話說在當面。
這樣的生活本來還算美好,只除了……
“哎,小美人兒,你為什麽每次見了我就跑呢,不就是上次不小心跌倒親了你一下麽……哎呦別打!我不提了還不成麽……話說,你把那小手伸出來再讓我摸上一摸,我就把這塊從表哥那裏順來的田黃石送給你……哎呦別打別打!我不摸了還不行……哎哎,你別搶啊……好好的一個小美人兒,總是這麽暴力是要鬧哪樣兒啊,真是……這淑男風度還要不要了啊喂……”
說到後來,那話聲竟是愈加委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