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世(一)
說是某朝某代某年,某梅姓大戶人家喜得麟子,于是四裏八鄉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正在鬧哄哄亂成一團之時,卻有一跛腳道人前來化緣。那梅老爺正是心情大好,便命下人好好招待這道人。孰料這道人也是稀奇,酒足飯飽後拍拍屁-股準備走人之時,居然口出怪言,道:“小道既受這一飯之恩,當有一言以贈之:貴府麟兒福祿壽三全,将來定當是一等人上之人。只是主人家切切記了,麟兒未滿二十歲之前,定不可令其出門游山歷水,出行以多人結伴為宜,萬勿獨行,切記,切記!”
那梅老爺亦是個有識見的人,知道這世間奇人頗多,相見即是有緣,遂将道人的話好生記了,又唯恐這老來方得的一根獨苗兒遇到什麽差池,索性将孩兒圈在家中,極少放他出門,只請了西席好生教導不提。
十六年時光一晃而過。這梅家書生十三歲上便中了秀才,又生得聰慧俊秀,風采出衆,乃是當地州府有名的才子。只是此人雖有些才學,卻因長居梅府不谙世事,為人便顯得有些呆氣,自己卻是懵然不知。
這一日乃是梅生十六歲生辰,府裏擺過酒宴之後,便有素日在官學裏交好的幾個書生湊上來随意說話。一番嬉鬧之後,便有一趙姓書生道:“大壽星,你終日呆在家裏有什麽趣味,這世間多少好去處你都沒見識過呢。以後若是中了舉人進士,當了老爺,還是這等沒見識,我都羞于對人說與你交好哩。”
“趙兄說得有理。”
此言一出,衆無良書生連聲道是,一時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有的說是柳枝巷的花娘最是妩媚,勾人魂魄,要帶了梅生去“見識見識”;有的嗤之以鼻,言道府臺大人府裏的二小姐有“傾國傾城”之貌,又德才兼備,這才是真正的美人,若能一見便是百死也無憾;又有人道閱盡天下美色又算得了什麽本事,如今朝國內憂外患,大丈夫不僅當讀萬卷書,更該行萬裏路,盡忠為國,效其綿薄之力,如此雲雲,只聽得梅生心馳神蕩,心向往之。
衆書生一時争辯得累了,便有人提議明日一同出去郊游踏青,順便到普濟寺上香,聽說府臺大人府的二小姐到時會上山進香,正好一起去瞧瞧那傳說中的大美人是如何貌美如花,仙人之姿,衆人齊聲稱善,又問梅生去是不去。
梅生今日本就吃多了幾杯酒,又生恐被衆人瞧他不起,一時熱血上頭,也顧不得許多,便應了第二日一同出游。
當晚,醒酒後的梅生自然被父母好一通責罵,只是既已與衆同學約好,少不得只得硬着頭皮再三保證,再三央求了,又撒嬌耍賴,無所不用其極,方才得了父母的允準,只是又道明日出游之時必要帶了家人小三兒和小四兒兩人同行,這才得罷。
待得第二日,一見梅生身後帶着兩個家人随行出游,衆書生對他又是好一頓嘲弄調笑,梅生少年心性,氣不過,便想了個法子将小三兒小四兒騙開片刻,自己則早與衆書生洋洋得意地先一步離開了。
且不提小三兒小四兒不見了自家公子之後急得上山抓瞎下海摸魚,慌了個六神無主,單說那梅生終于遂了心願,心情大好,于是興致勃勃地随衆人一同賞花會,猜燈謎,又溜進普濟寺尋那傳說中要來此處上香的府臺大人家的二小姐。誰知一直等到晌午時刻也不見那小姐的影子,衆書生反被一群結伴踏青的花娘子們迷花了雙眼,竟不自覺地跟着上了郊外的石青山。
正值仲春時節,石青山山間百花爛漫,草木吐青,山溪潺潺,石秀峰奇,端的一副明媚春光圖。衆書生一時心神俱醉,也忘了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娘,開始吟詩作詞,行令對對,鄙薄互捧,一時間玩了個不亦樂乎,往山中竟是越走越深了。
正在衆人玩得熱鬧之時,不知何人先發現一塊奇石,一時稀罕得緊,招呼一聲,大家便齊刷刷地湊了上去。
梅生細細端詳,立時便被這塊奇石給迷住了。原來此處乃是峰頂回旋之處,卻不知因何緣故生生凹陷進去一大塊,積了水便形成一片小小的湖泊。而這塊奇石便卧于湖邊,周遭芳草萋萋,百花吐豔,鳥聲啾鳴,十分靜谧優美。
此奇石奇便奇在如同一美人醉卧湖岸,通體潔白瑩潤,毫無瑕疵,如同上好玉石,手感溫潤滑膩,觸手生溫,極是稀罕,兼之美人眉眼清晰可辨,側手支頤,雙目半阖半壁,體态優美,衣袂飄飛,仙人之姿,令人心馳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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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玉石世家出身的書生打量半晌,不由口中啧啧稱奇,搖頭晃腦道:“此石似玉非玉,又毫無人工雕琢痕跡,怕是天然而成。真是老天之手,造化之功,堪稱是鬼斧神工了。”衆人聞言亦是稱奇不已,一時讨論不休。
一李姓書生端詳片刻,臉上忽露猥亵之色,鬼祟道:“可惜了是塊石頭,若是真人,如此風姿,若能抱在懷中好好疼愛一番……啧,那滋味兒,定當是快活賽神仙了,嘻嘻……”
趙生糗他道:“李兄這話可岔了,你可知道‘它’一定是女非男?”
旁邊劉生起哄:“若是男人,李兄你可抱得了?哈哈……”
李生嘴硬道:“便是男人又如何,一樣可夜夜寵愛他。”
劉生聞言哈哈大笑:“那你可要将這石頭仔細搬回家裏,收入房中了,說不定晚上還真能化成人給你暖床呢,哈哈哈……”
李生等人年歲大些,早已通風月,自是聚在一處聊得快活,卻不料這番言語卻惹怒了一人——正是梅生。
想這梅生年方十六,又家教甚嚴,長這麽大便連女人的手都不曾碰過,何嘗能聽得這番言語,加之這石像實在酷似真人,又秀美絕倫,梅生早已看得目醉神迷,不得自拔,因而方才只顧得細細端詳而未加入衆人的讨論,這回聽得幾人言語龌龊,終是忍不住漲紅了臉,大聲斥道:“你們這些人,便只會想這些龌龊事麽?難道那自幼讀的一肚子禮教文章都還給了夫子不成,言語怎可這般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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