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陸予成二十二歲的冬天, 愛情失意，事業春風得意。
他之前寫的一首歌被一個當紅的歌手唱了, 紅遍大街小巷。陸予成面上不動聲色，心裏還是有點開心的，他覺得自己隐隐觸碰到了心中的那點夢想。
正值畢業季, 陸予成回家的時候就被陸剛問起畢業後的計劃。陸剛是難得有點興致聽聽自己大兒子的意見：“雖然之前說到公司實習，不過如果你想要出國深造也可以, 爸爸還可以替你撐幾年。”
陸剛面帶笑意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陸予成。
他是他陸剛這輩子最得意的兒子。
只是這時，陸予成卻沉默了半晌：“我想……進娛樂圈。”
陸剛臉上的笑僵了僵, 似乎沒有聽明白陸予成的意思。
陸予成一并解釋清楚：“爸, 我想做一個音樂人制作人，寫歌編曲, 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
“……”
書房壓抑着的沉默, 表達了陸剛的态度。
第一次陸剛勉強壓抑着, 讓他回去好好冷靜。但随着時間過去，陸予成的信念越來越堅定，父子倆也多次争吵。這是一場僵持戰, 陸予成每天都煎熬着，反複掂量着在夢想與現實中如何選擇。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喻微, 她一副你瘋了麽的表情：“你缺錢？”
“不缺。”
“那你為什麽要進娛樂圈？”
“夢想。”
喻微看着陸予成，嘆了口氣：“你明明有更好的出路, 冷靜點吧陸予成。”
陸予成抿了抿嘴，不甘心問道：“那你為什麽進娛樂圈？”
“我缺錢。”喻微不想他放着大好的生活不要進入娛樂圈，恨不得把圈內所有黑暗的事情說給他聽, “夢想，那是你們有錢人才會考慮的事情，我要面對的問題，是如何生存。陸予成，這個圈子，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一點都不美好。如果我家稍微沒有那麽困難，我都不會踏上這條路的。”
陸予成半晌都沒有說話，很久之後才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微微，我是說，如果我一無所有了，你會不會不再抗拒我？”
喻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根本不相信，陸予成會一無所有。假設的問題，她從來都不想回答。
沒有人支持陸予成的夢想，無論他跟誰說，大家都勸他冷靜，也許背後還會笑他蠢。
可是陸予成，仍然未放棄這個決定。他腦海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麽瘋狂的想法，夢想這兩個字，說起來輕飄飄的，可是當人隐隐能觸碰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裏是可以升起源源不斷的力量，支撐着他不斷走下去。
埋在他心裏的那一點火種，慢慢有了火光，最後如同燎原之火燒了起來。
最後，陸予成找到他的弟弟陸予修。那個時候，陸予修還是個愛闖禍的小屁孩，成天惹事讓陸剛頭疼不已。可是在這次的談話中，陸予成把陸予修當成一個大人，認真而又鄭重地交待了他很多事情。
之後他便離開了陸家，沒帶任何東西，搬出了那個豪華的公寓，用自己寫歌得來的錢，租了一個普通的房子。
就為了夢想二字，就為了心底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
喻微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陸予成了。
自從陸予成上次找她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她非但沒有支持反而說了不少反對的話，之後兩人的聯系就這樣斷了下來。
她不知道陸予成到底有沒有打消這個念頭，斟酌了半晌，給陸予成發了一條消息：你還要進娛樂圈嗎？
一天下來，都沒有收到陸予成的回複。
喻微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她去醫院看了她媽媽，醫院這邊暫時沒有動靜，也讓人讓她們搬出來，喻微猜測，陸予成可能還沒有跟家裏鬧翻吧。
但是像陸家這樣的家庭，應該很介意自己兒子不務正業進娛樂圈吧，說不定還覺得丢人。喻微在學校裏慢慢走着，她想着，也許像他這樣的身份，未來的妻子要麽家世顯赫，要麽也是個書香門第，總歸不可能是娛樂圈的吧。
正低落的時候，喻微看到了柯北川。
她自然是聽說過柯北川的，學校裏鼎鼎有名的富二代，并且，是陸予成的好朋友。
喻微一下子跑到柯北川的面前。
柯北川和他的朋友都愣了一下。
喻微微喘着，努力壓抑住自己的語氣，直視着柯北川：“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柯北川還沒說話，他身邊的朋友已經聰明地離開了，離開前一副打趣的表情，明顯是誤會了的表情。
柯北川無奈地笑了笑，心想，下次那家夥要是來學校聽到了他和喻微的緋聞，怕是要殺了他吧。心裏這般想着，他還是對喻微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我想問一下，陸予成，他跟家裏鬧翻了嗎？”
柯北川臉上閃過驚訝情緒：“你不知道？”
喻微搖搖頭。
“他竟然沒有跟你講，這家夥……”柯北川無奈地搖搖頭，“他半個月前就離開了陸家，一分錢沒拿，這會兒硬抗着呢！”
喻微問：“他現在在哪裏？”
“你确定要問？他現在可是個窮光蛋啊……”
喻微堅持問地址：“你告訴我吧，我不怕麻煩的。”
喻微按照柯北川給的地址，來到了一個普通的小區。一路上喻微都在打量周圍的環境，跟他以前住的，自然是不能比的。她找到陸予成租的那棟，爬樓梯上了三樓，敲敲門，無人理會。
大概是不在家，喻微扯了扯包，決定在這裏等着。
這一等，就等到晚上。
喻微等得精疲力盡，不顧形象地在門口坐了下來。一開始她聽到樓梯口傳來的動靜，都會立馬擡頭看是不是陸予成，不過現在她實在沒有力氣了，手抱着腿，下巴抵着膝蓋，整個人縮在一起。
她默默的想，好餓啊……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口再次傳來上樓的動靜。
喻微的靈魂已經飛到了小區門口那家牛肉面店裏。
一雙腿出現在她的面前。
喻微愣了愣，擡頭，發現她等了一個下午的人終于出現了。
陸予成手裏拿着鑰匙，一臉驚訝：“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找你啊。”
陸予成沒動：“什麽事情？”
喻微擡頭，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我等了你下午，好餓啊……”
陸予成手頓了頓，收回了鑰匙：“走吧，帶你去吃飯。”
喻微坐着沒動：“我想吃小區門口那家的牛肉面。”
陸予成看着她，心裏郁結幾天的情緒突然消散，他笑了一下，眼神中有點無奈：“你怎麽這麽可愛呢……”
喻微臉微微紅，伸出手：“拉我一把，我腿麻了。”
陸予成握住喻微的手，把她拉了起來。喻微靠着牆緩了一會兒，等到麻麻的感覺消散，她才跟着陸予成下樓。他們默契地走到了喻微說的那家店，點了餐，尋了一處位置坐下。
“這家店好吃嗎？”等餐的過程中，喻微好奇地問道。
陸予成搖搖頭：“不知道。”
“你這段時間都去哪裏吃的？”喻微遲疑問道，“你瘦了好多。”
店裏光很亮，将陸予成這段時間的疲憊都明明白白照了出來。他像是突然一下子成熟起來，眉目間褪去了青澀的味道，雖然仍是那副神情，但看着跟以前不一樣了。
“最近有點忙。”陸予成只是簡單提了幾句，他不太愛講最近的事情，喻微便岔開話題，與他聊着別的事情。
吃完飯後，陸予成送喻微回去。這個小區離喻微的學校不遠不近，他們默契地并肩走回去。一直等到他們走到宿舍樓底下，陸予成才認真地跟喻微說：“進去吧。”
喻微沒走。
陸予成沖她笑笑：“怎麽了？”
“你最近過得好嗎？”
“一個人嘛，怎麽樣都可以過得下去。”陸予成似是想到什麽，對喻微道，“你媽媽的事情，不用擔心。雖然我現在離開了陸家，但是我弟弟會出面幫我解決各種事情。”
喻微心裏很複雜，他離開陸家什麽都沒有帶，卻還會為了她的事情麻煩他的弟弟。
她心裏一動，喊住陸予成。等到他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喻微再次鼓起勇氣：“你之前問我，如果你一無所有了……”
“喻微。”陸予成打斷她的話，一臉平靜地說道，“忘了這個問題吧……”
一個人回去的時候，陸予成腦海裏都是喻微鼓起勇氣說話的模樣。他知道，喻微是個好女孩，也是一個有勇氣的女孩，但是他不能給她幸福，但是也不能拖累她呀。
這半個月來，陸予成遭遇前所未有的打擊。
一個月前，他的歌紅遍大街小巷，一個月後已經聽不到這首歌的任何消息。他去找陳律，之前陳律還信誓旦旦地跟他說他們要做一張好質量高水平的專輯，結果再次見面，他見到的只是陳律一臉為難地看着他，嘴裏喊着，陸少……
陸予成明白了，他被陸剛封殺了。大概是陸剛打過招呼了，他的所有歌，紅的不紅的都被迫下架，他新寫的歌遭到各大公司拒絕，明明不久前他還隐隐觸碰到夢想的影子，轉眼就掉落塵埃。
這看不見光的路上，他怎麽舍得喻微跟他一起吃苦。
而喻微，大概也明白他的心情。
從雲端跌入谷底，還是他自己選擇的，無論他表面如何淡定，內心肯定會有很多不确定。會自我否定，會自我懷疑，并且抗拒任何人的接近。
這些情緒都太正常了，喻微也經歷過，她同樣明白，這也是一個人最脆弱，最需要陪伴的日子。她之前問過他，會回陸家嗎？
他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而喻微，也沒有什麽好想的，在陸予成說出他擺脫弟弟幫忙照顧她媽媽的時候，喻微就什麽都沒想了。
她回到寝室，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寝室裏沒人，大家都很忙，為了事業，為了愛情。喻微以前總是一個人，但是她很快，就不是一個人了。
晚上十點，陸予成在家裏接到了喻微的電話。他接通沒聽幾秒，整個人沖到陽臺往下看了看，随後又匆匆忙忙地趕下樓。寒冬時分，他急匆匆下來，連件外套都沒有穿。
陸予成一下樓，就看到了喻微的身影。她拉着一個小的行李箱，站在燈光下，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特別長，長到仿佛能抵達他的心裏。
喻微也看到了陸予成，她微微皺着眉：“你怎麽不穿外套？”
陸予成卻跟顧不上這些，“你電話裏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呀。”喻微不好意思笑了一下。這對她來說也是一個瘋狂的舉動，但是她又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雖然瘋狂，她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
陸予成傻站在原地，手微微抖着，半晌沒說話。
反倒喻微在調節氣氛，她把電話裏的話又說了一遍，最後道：“陸予成，我們試試吧！”
陸予成直直盯着喻微：“可我現在一無所有了。”
喻微糾正他：“不，你擁有我。”
陸予成一把把她抱在自己的懷裏，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可心裏，像是被一把大火熊熊燒着，人生沒有哪一刻，會比這刻還要幸福美滿。
這寒冬的夜裏，他汲取着喻微身上的溫暖，恨不得掏心掏肺，把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的面前。
陸予成帶着喻微回到她租的房子。他一手牽着喻微，一手提着行李箱，就這樣上了三樓，回到屋內。一關上門，陸予成放下行李箱，重新抱住了喻微。
他現在都不敢相信，他擁有了喻微。
後來，他們坐在客廳裏聊天，陸予成跟喻微講他處處碰壁的事情，末了問道，“你會不會嫌棄我？現在走還來得及。”
喻微逗他，假裝動了動，陸予成立馬牢牢握住她，她笑：“牽得這麽緊了，我怎麽走啊？”
陸予成抱着她，悶悶說道：“我後悔了……”
喻微拍拍他的手：“我想聽聽你寫的歌。”
他們一人一個耳機，一連聽了好幾首。喻微評價：“我覺得不錯，他們拒絕你是他們的損失。”
陸予成笑了一下：“沒事，不用安慰我。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會有不斷的動力。”
“這不是安慰，我是真的覺得好聽！總有一天，全世界都能看到你的才華！到時候全世界都知道陸予成這個人寫歌很厲害……”
陸予成接道：“不過他一般不給別人寫歌，他只給喻微寫歌。”
喻微看着他，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陸老師日記】
（一）
雖然她不知道，但我确實履行了我的承諾。
我後來寫的歌，全部屬于她。
雖然離開了她，但好在能以另一個身份陪在她的身邊。
那時忙着拍戲，所有剩餘的時間都窩在家裏寫歌，所以休息的時間裏，常常全世界都找不到我這個人。
因此大家都說我是一個神秘的宅男。
後來變成了神秘的大齡宅男。
唉
（二）
年輕的時候寫歌，總是喜歡含蓄地藏着點東西。
那時候特別喜歡押 u 的音
聽起來就像是呼喚微微的姓氏。
而每當她唱起這些歌的時候，就像是回應我的呼喚。
這隐秘的歡喜，全世界只有我知道。
（三）
好吧，被微微察覺了。
她是一個很細心敏感的人，大概覺得我的态度有點暧昧，加上那些似是而非的歌，她在疏遠我。
不得已，我跟她說，我其實有一個女兒。然後臨時想了一個名字，陸美美。
不等她問下一個問題，我跟她說，為什麽叫陸美美，因為她的媽媽是一個美人。我跟她說，如果你想聽我和美美媽媽的愛情故事，我可以講給你聽。
微微在忙，就拒絕了。
于是我出門買了一只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