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郭淮一出商場就把吳炜塞給司機然後就打發走了,那一袋袋可以堆起來的衣服他也不怎麽想要了。剛剛還在天上,忽然就被丢地上的吳炜還有點兒懵,又擔心自己做錯了什麽,就像撒嬌似得多問幾句。但看着郭淮那張滿是陰霾的臉,到喉嚨邊的話又被他咽了下去。猶豫再三,還是拎着東西小心翼翼的走了,心想郭淮肯定沒斷了他的位置,好歹讓司機送他回去呢。
吳炜走了之後,郭淮心煩意亂的站在門口抽了兩根煙,才打了個電話讓李耀來接他。
然後就坐在門口,抽着煙不知道在想什麽,他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片段,又理不出個順序來,鬧得他頭痛。
直到坐上車,他的眼神都還落在不遠處的商場大門裏,心底始終存着暴躁,好似下一秒就想沖進去把陶笙拉出來,不管拉到哪裏去,總之遠離那個他沒見過的男人就好。
郭淮費了很大勁才勉強自己把這個念頭壓下去,心想他們剛剛去的方向是超市,去超市買菜?這麽想着,郭淮的臉色又黑了幾分,買菜?做給那個男人吃?
郭淮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剛剛的暴躁在他胸口徹底點燃了,要不是已經坐在了車裏,這會他可能真會不管不顧的沖進商場。
李耀接到電話聽郭淮報地址的時候,心裏就咯噔一聲。這不就是現在陶笙顯得住處附近?郭淮沒事怎麽會跑那兒去?轉念一想,又記起郭淮今天約了昨晚那個床伴,難道是對方要求的?
李耀開車來一路上都在擔心着他們有沒有遇上,遇上了那陶笙住哪片郭淮就掌握了,而且不過分開幾天,郭淮旁邊就站了個新人,要是讓陶笙看見……
李耀原本還抱着絲僥幸,那麽多人的商場哪會這麽容易就讓他們兩遇上?
可車一到商場邊,掃了郭淮一眼,李耀就知道事情要壞,剛剛的僥幸徹底被澆滅了。可郭淮愠怒的表情出現在後視鏡裏時,李耀心裏又沉了幾分,出什麽事了?光是看見陶笙的話,不至于氣成這樣吧?
別人不知道,但跟了郭淮這麽多年的李耀可是一清二楚,郭淮這人說脾氣好不算,脾氣差也不算。應該說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可這無常,多數都是處于他自己想要的範圍之內。簡單來說,郭淮臉上從來不會出現什麽持續太久的情緒。
表現出生氣也好,不快也好,當時有,過了就沒了。他開過來路上有整整十五分鐘,郭淮這麽看上去,準是真生氣了。
那個床伴似乎也不在郭淮身邊,被打發走了?是因為他?
還沒多想,李耀就把這個想法給否決了。這麽個人要有本事引起郭淮的不快,也不至于來了幾回李耀都記不住他的名字。
正當李耀還在心裏上下琢磨的時候,郭淮忽然就說話了。
“他住在這片?”說話時,郭淮眼神落在窗外,聲音裏透着一股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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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耀頓了頓,果然是陶笙,可陶笙見了他應該是立馬就躲才對,郭淮怎麽會動這麽大的氣?
想想還是回答說,“是。”
“哦,你知道。”郭淮緩緩抛出一句不明情緒呀不知陳述還是問句的話。
李耀頭皮有些發麻,他跟了郭淮這麽多年,每每郭淮這麽說話的時候,那不管你心裏有什麽主意,都得實打實的說,所以他沒多猶豫,點點頭,“是。”
“還知道他新找了個小白臉?”說這話的時候,郭淮周身都圍繞着一股危險的氣息,尤其是最後三個字,他幾乎是用完全不屑于顧的語氣說出來的。
李耀打着方向盤的手一頓,猛回頭,“什麽?”
郭淮挑挑眉,身上的冷意稍稍消退了點,道,“去九號公館。”
九號公館是B市一個公子哥圈內聞名的酒吧,名氣起的文绉绉,是老板的得意之作,同時那兒的老板白烨也算是郭淮很多年的好友。這酒吧基本是專供給B市他們這個圈子的人消遣娛樂的,提供各種服務,男人女人都有,混他們這個圈子的,年輕又多見,對同性之類的也就見怪不怪了,多數還兩方都吃。
郭淮有幾個哥們,是從小一塊兒打到大的,沒事幹就喜歡去那兒喝喝酒,四年前白烨裝修,郭淮幾個人悶得難受,随便找了個酒吧,然後就這麽因緣巧合的碰上了陶笙。
李耀沒再多說話,他是郭淮的跟班,郭淮讓他說,他才能去說,那種時候就算站在朋友的角度也沒關系,但只要郭淮不說話,多數情況他也習慣了一聲不吭。
只是在心裏想着,晚點要怎麽給陶笙報個信。
抵達九號公館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但這會兒酒吧裏的人還不是很多。
郭淮讓李耀把車開走,就走了進去。
“哎!淮少!”眼尖的羅哲一眼就看見了郭淮,伸手沖他打招呼。這人是郭淮從小打到大的朋友,剛滿十八就被他爹丢去當兵了,說是得承家族的路,混了個好十年再加上家裏的勢力,也算是個大人物。
“淮少。”易凡順着羅哲的目光也沖他舉了舉杯,易凡和郭淮一樣,都是生意場上的人,比起郭淮的霸氣側露,這人則是多了幾分高深莫測。
郭淮臉色沒什麽動靜,“程熙人呢?”
“這兒。”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郭淮扭頭一看,就見程熙正坐在卡座靠裏邊一點,沖他點頭一笑。
再一扭頭,郭淮臉色立刻拉了下來,比剛才還要難看上幾分。
“淮少這表情還真是連掩飾都懶得做,”孟浩宇戲虐的勾起嘴角,也沖他舉了舉杯,“老朋友聚一場,何必這麽在乎那些是是非非呢。”
郭淮心裏冷冷一笑,是是非非,當初不知道他在中間說了什麽話,肖清硬是一不做二不休就跑了。之後在商場上更是屢屢和他作對,甚至前年,孟浩宇聲勢浩大的花大價刻意買了個不起眼的小公司。
在當時大多數人看起來是挺摸不着頭腦白花錢,但郭淮可是為此吃了不少苦頭,那小公司擱在孟浩宇懷裏,頂多是個還算有潛力的公司,但對郭淮而言,卻是能恰好堵住他在A市分公司缺口的重要配件。在孟浩宇買下之前,郭淮可是盯了好一會兒,那時候他剛從老爺子那裏得到許可,剛打算吃下這小公司,就被孟浩宇一橫刀,沒了。
之後也正是因為少了這麽個配件,第一次打入A市的郭淮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才把這個公司打好基礎。
中間還吃了老爺子不少冷言冷語,甚至把他人都給直接踹A市去了,郭淮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把所有的精力都投了進去,本來就不怎麽好的胃更惡劣了幾分,才把那分公司折騰的體體面面,回來見老爺子。
所以那事情之後,他和孟浩宇這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之後在生意場上相見,兩人也是明争暗鬥。
十年同窗?鬼知道他在想什麽。看在程熙的面子上,郭淮也懶得再看他,就着羅哲空給他的地兒,坐了下來。
“博士讀完了回國?不繼續讀博士後?”郭淮接過酒,喝了口。
程熙笑了笑,“不想讀了。”
郭淮也笑,“難得聽你這麽一句話。”
羅哲哈哈笑了兩聲,“當年我們窩雪山流鼻涕凍的流鼻涕凍,資金短缺一個人跑別地兒硬扛的硬扛,因為個終身大事和家裏吵翻的吵翻,就你程熙一個人大義凜然的跑去美國讀博士,那會兒我們送你去機場看你走進去安檢都傻了,真的,英雄。”
羅哲和程熙不一樣,從小就喜歡混,沒一科及過格,看見書就頭大。偶爾為了哄奶奶開心,還得腆着臉跟在程熙或者是肖清後面求給抄抄,十年一晃而過,被他這麽說的,所有人都覺得有點兒懷念了。
其中只有孟浩宇一個人坐在邊上笑着喝酒,他和這幫人在高中是同校,後來因為肖清的關系稍微熟悉了點,也有段時間和郭淮關系還挺鐵,但那之後肖清被他想辦法不留痕跡的送出國後,和這幾個人之間的關系也算是徹底的裂了。
羅哲和易凡都跟郭淮一條船上的,要不是因為程熙,他今天也不會坐在這裏。
“一夥大男人坐在這裏回憶往昔好矯情啊我靠。”半晌,還是羅哲自己先打了個哆嗦,做了個作嘔的表情,衆人都跟着他大笑起來。
說話間,白烨端着杯酒走了過來,易凡往旁邊一諾,給他讓了個位置。
“大新聞聽不聽?”白烨靠着易凡,抿了口酒,笑了笑。
白烨長得很妖媚,眺着雙丹鳳眼,右眼下一顆淚痣,筆挺的鼻翼再加上微薄的唇瓣,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一個妖字都包不全那種感覺。
“聽。”羅哲碰了碰白烨的杯,回答道。
“我聽人說,小陶笙現在不住淮少那兒了哦。”白烨眼神瞟了瞟郭淮,笑道。
這消息這桌恐怕也只有兩個剛回來不久的羅哲和程熙不知道,頓時一臉驚愕。
“啥?”羅哲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分了?”
易凡看了郭淮一眼,郭淮的臉色在白烨吐出陶笙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拉了下來。他之前是覺得不太好提,但白烨和他不一樣,因為陶笙的事情,白烨老早就看郭淮不大順眼了。
孟浩宇掃了郭淮一眼,笑着給自己添了點酒。
“怎麽回事?”程熙皺起了眉頭,“陶笙不是挺好的麽?”
白烨噗嗤一聲,“淮少那麽對人,要我我也跑啊。”
似乎是勾起了不太好的回憶,白烨話音一落,易凡就皺起了眉頭。
“我靠,這麽好的人你都給放跑了?”羅哲見郭淮似乎默認似得表情,頓時震驚了,“不然明個兒我們讓程醫生給你開個後門,驗驗眼?”
“滾。”郭淮煩躁道。
這話要是擱李耀那,那他肯定不說話了,但羅哲不是李耀,他湊上前看了看郭淮的表情,賤兮兮道,“被甩了吧哈哈哈哈淮少?”
郭淮冷眼看他,羅哲連忙忍住笑。
“我看淮少以前換人的速度也挺快啊,”孟浩宇忽然插了句,“也不差這一個麽。”
不太靠近郭淮的人碰上這麽個事情都是這麽一說,算是解悶,也有點獻媚的成分在裏面。但郭淮這麽幾個哥們,都對陶笙印象挺好,但陶笙不太和他們打照面,以前和肖清的關系也特別好。導致他們幾個對着陶笙有點奇奇怪怪的感覺,但至少心裏一致都是覺得有這麽個人跟在郭淮身邊,肯定是好的。
孟浩宇肯定也知道這點,所以這麽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就有點變味了。
但今天郭淮難得的沒搭理他的挑釁,心裏壓下去的暴躁這會又上來了,卻還是道,“馬脫了缰還得跑會,受了苦自然就知道回來了。”
白烨冷冷一笑,“那可不一定,要萬一脫缰之後的苦比起脫缰前的,幸福了好幾個檔次呢?順帶在外頭找了個更好的伯樂,一輩子這麽定了,也挺樂騰的。”
郭淮握着杯子的手猛的一用力,在聽見“一輩子”這三個字的時候,腦海裏不自覺的放出了簡淼攬着陶笙走的景象。那一瞬間所有的暴躁好似都要湧出胸口一般,但一股突如其來的空虛,又稍稍把這暴躁壓下去了點。
白烨說話喜歡帶刺,也直白,落到平時看郭淮這個模樣,易凡肯定是要讓白烨算了的。但今天他也就埋頭喝酒,一句話不敢說。
郭淮看了白烨一眼,轉頭看向程熙,“哪個醫院?”
話題轉的有點快,程熙有點沒反應過來,他頓了頓說,“第一醫院。”
郭淮點點頭,“你們繼續,我先走了,下回我請。”
“哎?”羅哲驚呼。
沒等幾個人反應過來,郭淮就已經走了。
“什麽情況?”羅哲睜大了眼睛。
易凡悶聲喝酒,孟浩宇笑而不答,程熙摸着鼻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白烨塞給他一瓶酒,“找虐去了,你還喝不喝?”
“喝啊我!不是,陶笙和他真斷了?”
“斷了。”
“為啥啊?”
“我怎麽知道。”白烨翻了個白眼,“死作。”
羅哲頓了頓,“不過我看,淮少好像是挺少在人家身上花功夫的,衣服都沒買過一件,估計人心裏不舒服了。”
白烨嗤笑一聲,一腳踹了過去,“喝你的酒去吧,沒人疼的禿驢,給鑽石人陶笙都不稀罕。”
“那他稀罕啥?”被踹了羅哲也不介意,然後忽然一頓,恍然大悟中帶着震驚,“感情啊?和淮少談感情?”
白烨盯着他,冷笑,“怎麽,不行?你淮少地兒高誰都攀不上?”
白烨那張明媚的臉,真正冷起來的時候,不如郭淮般讓人心生恐懼,也照樣能刺進你心裏去。
羅哲連忙搖頭,“不不不,我是說,就淮少每年往法國奔的勁頭,他……能忘了肖清?”
一句話下來,所有人都沉默了。
程熙把酒放桌上,擡起頭道,“我很早就走了,都不知道他們兩還在一塊。”
“在一塊個屁,”白烨冷笑,“你家淮少外頭不一樣不幹不淨的。”
程熙皺皺眉,“我印象裏,陶笙是挺老實的,他真喜歡郭淮?”
“再怎麽喜歡,四年耗下來也不照樣沒了,”白烨聳肩,“陶笙照料的估計比他媽都心細點,你沒看見李耀前兩天跟我說,淮少這幾天吃什麽什麽不好吃,穿什麽什麽不對勁,看着房間就不爽呢。”
羅哲頓了頓,“那淮少好好哄哄,不就回來了?我看也是,照顧的這麽細,比淮少以前碰上的都靠譜多了。”
白烨再次踹了腳過去,“人在那白給你當保姆呢?還好好哄哄就回來了,你就知道站郭淮那看人,陶笙欠了他的非得這麽伺候着啊?為了個肖清要死要活的,好好的人都給放跑了,活該。”
白烨在高中那會,被易凡弄得在學校裏外不是人,所以是他們幾個裏唯一一個和肖清不熟的人。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對郭淮而言,肖清是心裏磨滅不去的痕跡,而對于這群人來說,肖清是他們青春時期最要好的朋友。
一時間誰都說不出話來,這番話似乎勾起了白烨心裏的情緒,他盯着酒的表情很不好看。易凡輕輕握了握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裏滿是歉意和寵溺。
白烨頓了頓,別了別嘴,妥協似得替所有人把酒滿上,打趣道,“程熙你把你博士帽帶來沒?給我家小店沾沾仙氣呗。”
郭淮被白烨兩句話說的心煩意亂,他走出來的那瞬間腦子裏沒想別的,就是要立刻見到陶笙。不安也好,煩躁也好,好像見到了陶笙的那一瞬就會消失一樣。
剛掏出手機,就看見吳炜給他打了兩個電話,郭淮半點停留都沒有,打了幾個電話,就拿到了一個號碼。
原本想讓他直接回自己B市市中心那套房子,但想起自己前兩天剛讓李耀把陶笙的東西丢出去,細心如陶笙,肯定會發現,說不定還會亂想。
想了想,郭淮還是給他發了另一套房子的地址,并在下面署了自己的名字。
把事情全弄完之後,郭淮便上了車。
收到信息之後,陶笙盯着手機先是一怔,他記得這個地址是郭淮在B市的另一套房子,和他經常住的距離不算太遠。
但是現在發這個信息給他幹什麽?讓他過去?過去幹什麽?為什麽是去那裏?
他不是和吳炜在一起?都有新的了,還要他過去幹什麽?
想起下午在商場郭淮看着自己和簡淼在一起時不快的眼神,陶笙心裏一頓,因為簡淼?
陶笙沉默了一會。
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開始換衣服。
因為簡淼,他得去一趟,但除了簡淼以外,陶笙又想起那天自己和郭淮的那通電話。
他和郭淮之間是斷了,而且再也縫不起來了。就算他當時不分手,過了兩年,也照樣會迎來一個相同的結局。但四年的感情,這麽扯下來,他的确應該給自己也好,給郭淮也好,兩個人各一個明白。他為什麽走,為什麽害怕郭淮,為什麽這麽多天都開心不起來?
那是因為他有心事,在收到郭淮信息的那一瞬間,陶笙算是清醒了。他知道他自己為什麽和郭淮斷了,往年和郭淮在一起很多事情都值得他離開郭淮,但他需要一個明白。
就算他和郭淮這段感情,始終不能将兩人放在平等線上,甚至連最後,都不能成為“分手”。但他還是認為他和郭淮都需要的,一個能讓他徹底忘記郭淮給他的陰霾,讓他在郭淮面前挺起腰來的明白。
但這對郭淮而言意味着一個妄自菲薄的人主演的一場笑話,還是別的什麽,陶笙就不得而知也不願去想了。
簡淼的門緊閉着,陶笙擔心他已經睡了,便沒有打招呼。
下樓打車到郭淮給的地址,一共花了他二十多分鐘的時間。站在小區樓下看着上面無數個亮着的窗戶時,陶笙深呼吸了一口氣。
走進去坐電梯上樓,照着短信找到門戶,然後才發現大門根本沒鎖。
陶笙頓了頓,緩緩推開了門,發現裏面連燈都沒開。
怎麽回事?
陶笙心底升起一個疑問,可這屋裏又滿是煙味,跟在郭淮身邊聞了四年多,陶笙都能辨的出來了,這就是郭淮喜歡的那個牌子。
就在他郁悶的想要去摸開關的時候,郭淮的聲音忽然在黑暗中響起了。
“來了?”
那聲音裏滿是沙啞,甚至帶着陶笙琢磨不明白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