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陶笙想,自己這輩子大概就要這麽玩完了,帶着一個可以簡簡單單用笑話兩個字來形容的人生去按下結束的按鈕。
他愛了一個郭淮整整六年,活該放棄了屬于他的全部,卻始終抵不過肖清一張越洋機票。
他算是在最後那一刻認清楚了,郭淮這個人,從始至終都不該是屬于他的。可認清楚了又怎樣?被碾壓的身體,緊急剎車的鳴聲,以及渾身上下傳來的痛感。
所有的一切都提醒着陶笙,他一定活不下來了,在那一瞬間,他忽然就想起了一個人還在老房子裏居住的陶媽媽。
從他出櫃之後,陶媽媽滿頭的黑發增了多少根銀絲,這一刻系數出現在了陶笙腦袋裏。陶媽媽自從知道他和郭淮的事兒之後,就一直氣着沒理過他。
他要這麽一去,白發人送黑發人,想到陶媽媽知道消息之後的模樣,陶笙只覺得心如刀割。
他太了解陶媽媽了,看上去強硬的女人,實際上撐了這麽二十多年,全是因為想着自己的兒子。兒子忽然沒了,陶媽媽還怎麽撐?
陶笙曾經覺得自己愛上一個男人沒有錯,直到他死,他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他錯就錯在,太過于自信,自以為可以頂替郭淮心裏肖清的位置。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真的想好好孝敬陶媽媽,而不是像以前一樣因為害怕見面而只是隔三差五的送東西過去,真正的用自己的雙手打拼出來的東西去孝敬陶媽媽。
可這輩子,這個願望,恐怕都沒法實現了。
就在陶笙要帶着滿心的悔意閉上雙眼時,卻忽然覺得莫名的……沉重。
不是心裏的疼,而是身體上的。
陶笙的意識一頓,身體?他還沒死?
這個意識讓他猛地一愣,然後就掙紮着就想睜開眼睛來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沉重的眼皮幾乎不停使喚,在感到無比疼痛的同時,他也緩緩看清楚了自己視線前方的東西。
茶幾……
Advertisement
這是……郭淮市中心那套房子的茶幾,陶笙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怎麽會在這裏?
那麽一撞,他不可能還能這麽平安無事的出現在這裏啊?
陶笙手上一個用力,就想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來,卻發現整條手臂都虛軟無力,那是和疼痛不一樣的感覺。
他到底怎麽了?
四周黑漆漆的,陶笙努力地在黑暗裏看了兩眼,瞄到茶幾另一邊亮着微弱光芒的手機,陶笙一眯眼,伸出手去把它拎了過來。
然而第一回卻居然沒抓穩,手機“啪---”的一聲掉回了原位,與此同時屏幕上的燈光也滅了,陶笙這才發現,不僅僅全身無力,腦袋也很不舒服,反胃想吐……
第二次把手機抓過來之後,陶笙用幹澀酸脹的眼睛看了屏幕一眼。
7月31日。
沒錯,他的生日,也是他看見郭淮和肖清……
等等!
2013年?!
握住手機的手猛得一用力,另一只手也不管不顧的把整個人給撐了起來。
2013年?
那不是,兩年前?
為什麽?
手機出了故障?還是……
就在陶笙還震驚着沒從所發生的一切回過神來時,手機再一次亮起來了。
“郭淮”
陶笙雙眼猛地一睜,心髒傳來陣陣刺痛感。
郭淮……
這種感覺以及身體上的無力讓他差點又倒回了沙發上,也就是在這匆忙間,陶笙不小心滑向了接聽鍵。
看着屏幕上已經接通了的顯示,陶笙沉默了下來。
2013年7月31日,這一天是他的生日。
他總算想起來了,兩年前的這一天,他重病導致直接暈倒在了沙發上,而迷迷糊糊一醒過來,就接到了陶笙的電話。
“為什麽不接電話?”
他說。
陶笙記起來的同時,電話裏也傳來了郭淮的問話聲。
和記憶裏的一字不差。
沒錯,這确實是兩年前所發生的事情。在他生日的七天前,郭淮因公事飛去了法國。
法國……
肖清最喜歡的地方,也是他十年前離開郭淮之後去的地方。
不過等他大學畢業之後,就已經開始他的環球旅行計劃了。
這些都是陶笙從孟浩宇那兒聽說的。
也就是說,他回到了兩年前?
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但是他不但沒死,還回到了兩年前?
他……重生了?
“人呢?”郭淮的聲音不大不小地從聽筒裏傳來,可光是這樣,陶笙就已經能想象到電話那頭的郭淮正眉頭輕皺的模樣。
郭淮,他過去愛這個人,有多深?
愛到了解他的所有行為,愛到記下他的所有心緒,愛到能憑空想象出他每時每刻的樣子。
陶笙壓着心疼苦笑一聲。
他記得曾經有一回自己打開了郭淮一直以來都嚴令禁止的櫃子,裏面放着的是一件校服。滿是簽名的高中校服,那其實是很早以前玩兒的把戲了。
很多名字都有些模糊不堪,還有的相互交錯着,卻獨獨肖清的名字,被整整齊齊幹淨利落的寫在了胸口。
這麽青澀的郭淮,也不是屬于他陶笙的。
陶笙摸了摸腦門,苦苦一笑,發出了個單調的音節,說不上是不是在回答郭淮的話。
兩年後的今天,這個你用生命去愛過的人,會環抱着另外一個真正屬于他的人。
而你卻還在這裏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明明知道他不會來,卻依舊抱着希望拖着病重的身體等着。陶笙只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渾身上下都像是落入了冰窖裏一般。
那頭似乎沉默了一會,陶笙倒是能理解他,這算是郭淮有生以來第一次受到陶笙這麽不冷不熱的回答吧。
陶笙往沙發背上一靠,仰起頭看向天花板。
這是他和郭淮六年的感情。
陶笙閉了閉雙眼,忽然聲音沙啞道,“郭淮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麽?”
“不知道。”郭淮想都沒想就回答道,他不清楚陶笙到底怎麽回事,三四個電話過去都沒有接,接了之後态度也是奇奇怪怪的。
陶笙歪着脖子想了想,他想說,今天啊,今天是陶笙26歲生日。那個從22歲義無反顧愛上你的陶笙,已經26歲了。
但如果今天他沒有認清楚這段感情的結果,那他就再也沒法過他的28歲生日了。
今天确确實實是陶笙的生日。
可你郭淮,又怎麽會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今天,是肖清的生日啊,”陶笙忽然諷刺的勾起一個笑容,“你不記得了?”
所以你才會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去法國待上一段時間。是啊,光是肖清曾經生活過的國度,就已經能夠那樣的吸引你了,吸引到和你在一起這麽多年,生日已經成為了陶笙最痛苦的日子。
郭淮不是不會沖他笑,也不是不會對他好。但每一次每一次就在陶笙以為他們兩終于能好好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有這麽七天狠狠地往他臉上甩個巴掌,告訴他冰冷的現實。
“你發什麽神經?”郭淮皺了眉問道,聲音裏終于帶了點怒意。
說不清是對陶笙忽然變化的不習慣,還是對他提起肖清而感到不滿。
“你記不記得我們在一起了多少年?”頭痛再加上身體的沉重,以及被撞倒前的記憶讓陶笙難受萬分,他自己也不明白問郭淮這些還有什麽意思。
有什麽意思?
兩年前後的今天,就會讓你親身證明,你陶笙放棄一切陪在郭淮身邊整整六年的掏心掏肺,就他媽的是個屁!
另一只擱在大腿上的手已經狠狠地攥成了拳頭。
發着燒的頭正一突一突的疼着。
“你今天……”
郭淮話還沒說完,就被陶笙幾乎崩潰的聲音給打斷了,“四年,咱兩在一起四年了郭淮,我現在,什麽都不指望了。我記得你以前和我說過,想走的時候随時可以走,你床邊兒,還沒缺過人兒是吧?”
他說這話的聲音都是抖的,陶笙甚至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個被懸在高崖之上的患難者一樣,孤苦伶仃而求無所靠。
電話那頭的郭淮皺了皺眉,他能感覺的到陶笙今天的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裏不對勁了。
聽筒那邊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半晌,陶笙疲累的聲音傳了過來。
“咱兩斷了吧郭淮。”他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