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善後
賢懿面無人色, 難以置信地瞪着面前一幕,從頭到腳如被嚴冰封凍。
褚怿的眼神便是那九尺寒冰,一刀一刀, 把人剜得體無完膚。
賢懿渾身顫抖,驚恐中, 雪青自外趕來, 大喝道:“你們這是做什麽?就算是官家和皇後駕臨,也該先由宮人通報,恭穆殿下不過是帝姬,憑什麽深夜私闖我們殿下和驸馬的寝閣?!”
賢懿三人百口難辯,巧佩貫來伶俐, 然此刻在褚怿的威壓之下, 喉嚨直如被人扼住一般, 半天發不出任何聲音。
饒是靈玉磕頭道:“驸馬恕罪!我們殿下本無意沖撞, 只是以為嘉儀帝姬尚未就寝, 急于求見,是以冒犯……一切都是奴婢的錯, 奴婢這便把帝姬帶走!”
賢懿繃緊的下颌不住發抖, 瞪紅着眼, 突然掉頭四看,靈玉自知她在尋找什麽,再不敢任其放肆,上前把她拉住:“殿下, 快走罷!”
賢懿目眦欲裂, 看回帳中那雙冰冷的眼,在靈玉、巧佩的拉拽之下憤然不甘地去了。
三人去後,雪青驅散室內宮人, 繼而跪倒在褚怿面前:“奴婢護主不力,請驸馬責罰!”
今夜乃荼白當值,伺候容央沐浴完後,雪青便回屋休憩了,如不是被褚怿派人來叫醒,根本不知道今夜閣中竟會發生如此驚心動魄的事!
血濃于水的姊妹,就因為替嫁,朝夕間變得如此兇殘惡毒,雪青越想越恨。
褚怿坐在帳中,聲音依舊沒有溫度:“去把李将軍請來。”
“是!”雪青應聲而下。
※
綴錦閣外,一行人步履匆匆,賢懿突然掙開二人,大步流星往外而去,靈玉、巧佩慌忙去追。
及至小湖邊,賢懿急急收住腳步,對着月下湖波急喘。
巧佩上前:“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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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賢懿反身一個耳光,打得巧佩眼冒金星,跪下後,捂着臉,眼淚迸出:“殿下!”
賢懿怒瞪着她,森然道:“人呢?那遼人呢?”
信誓旦旦地來跟她禀告,什麽人已入屋,什麽絕不會走,而等她信心十足地趕過去抓奸時,那遼國使臣就變成了趙容央的驸馬,成了一對正兒八經的夫婦在帳中颠鸾倒鳳……
燭燈後,褚怿那件松垮雪白的中衣、那雙鋒利的眼眸再一次浮至目前,賢懿只感覺通身血液冰冷,又感覺所有的氣血都在一陣陣地往上激湧,直頂腦門。
巧佩含着淚疊聲請罪:“奴婢真的是親自把遼使送進嘉儀帝姬屋中的,奴婢也不知道為何褚驸馬會……殿下,這真的不是奴婢的錯,這……”
“別說了!”靈玉緊張地環目四看,勸谏賢懿,“殿下,外面人多眼雜,我們還是回去吧!”
賢懿胸脯起伏,吩咐道:“你去查一下,我們派去攔截褚怿的那個宮女去哪兒了。”
靈玉猶豫,放心不下巧佩在這裏伺候。
賢懿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快去。”
靈玉閉眼,終是無法違逆,領命去了。
靈玉去後,巧佩依舊伏跪在地,不敢動彈,賢懿站在湖邊,對着水中波光粼粼的月影沉默。
樹叢裏,一道人影從石徑上走來,金絲纏繡的鹿皮靴掠過綠草,動靜飒響。
賢懿遽然回頭。
耶律齊雙眼微眯,環胸在湖邊站定。
※
聖駕莅臨艮岳行宮,布防必須從嚴,李業思是被從侍衛馬軍司抽調過來的禁軍,今夜恰巧值守。
得知消息後,李業思即刻趕往綴錦閣。
雪青一面帶路,一面低聲禀告情況。
“今夜殿下就寝後,吩咐荼白留燈守夜,沒過多久,有人潛入閣中偷放迷香。再後來,守在廊下的宮女被人支開,一名內侍趁機把喝醉的遼使領入了殿下的寝屋。
“驸馬趕來時,荼白和殿下都已被迷香迷暈,但室中尚無外人,驸馬于是将計就計,待那遼使入內後,把人打暈藏于室內,再脫下衣袍入帳,等設下詭計的真兇自投羅網。
“果不其然,一刻鐘後,恭穆帝姬帶着人大張旗鼓闖入閣中,不顧阻攔破門而入,待發現帳中人乃是驸馬而非遼使後,又駭然失色,倉皇而去了。”
李業思聽罷,肅着臉道:“所以,設局謀害夫人的是恭穆帝姬?”
雪青點頭。
李業思臉色越沉。
命人把喝醉的遼使送入一國帝姬的寝屋,其中心思,顯然令人發指,但如果幕後主使不是內廷女眷,不是眼下備受關注的和親帝姬,褚怿在前朝便有的是機會一還一報。
然現實是,和親一事事态不明,賢懿之陰謀又把遼國拉入局中,如狀告禦前,一會波及兩國外交大局,令那小王爺再度有空可鑽;二會引發輿論,損壞嘉儀帝姬清譽……對方今夜這一招,實在是有恃無恐,令人恨極。
李業思越想心越沉重。
不多時,二人抵達綴錦閣,李業思入內。
簾幔後,褚怿披着外袍臨窗而坐,床榻帳幔低垂,把裏面遮掩得嚴嚴實實。
李業思低頭行禮,目不斜視。
褚怿道:“人在床底下。”
李業思轉頭去看,果然在床底瞥到一角衣袍,低聲:“如何處置?”
褚怿摩挲着紫砂茶杯,聲音冷淡:“擡到湖邊,弄醒後,扔下去。”
遼使入內時,尚未清楚是何狀況,如此處理,應是借酒醉墜湖之名抹去其和綴錦閣有關的痕跡,保住帝姬的聲譽。
李業思點頭,便欲去辦,褚怿又道:“賢懿身邊的宮女,查一下。”
李業思凝神。
褚怿薄唇微動。
夜色濃重,褚怿的側臉隐在窗下,聲音也如沉入黑夜,無一絲波瀾,李業思喉結滾動,低頭肅然領命。
屋門開合,室內重新遁入悄寂,褚怿坐在窗下,擡頭喝完最後一口茶,放落茶杯,起身把外袍挂回衣架上,撩開床幔躺進去。
容央睡在裏側,被迷香熏過的臉頰依舊泛着微微紅暈,不描而黛的眉颦着,鼻息勻長,豐唇微開,睡得酣然而自在。
褚怿心裏有氣,但看她這模樣又發不出,繃着臉把人攬至胸前,伸指去撫平那眉心的褶皺。
在前殿把遼使領走的那個小內侍不對勁,他是一眼就看出來的,一則是其形态鬼祟,匆匆回避他的注視;二則是禁廷內侍再如何瘦小,也絕不可能長一雙那樣小的腳。
宮女扮成內侍把喝醉的遼使領走,不管意欲何為,都必然逾矩越軌,更何況兩人所行的方向還是容央所住綴錦閣。
至于半途來截他的那名宮女,就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了。
坦白來講,拆解這樣漏洞百出的調虎離山之計并不是什麽特別費力的事,但,如果今夜偏偏就那麽巧的,沒能讓他目睹遼使被領走的那一幕呢?
如果,偏偏就那麽不幸的,讓幕後之人得逞了呢?
來時,守夜在外的荼白已被熏暈,容央亦軟趴趴地倒在帳中,一分人事不省。
褚怿無法想象,如果自己壓根沒來,或遲來一步,如果那遼使搶先一步看到她此刻的樣子……
粗粝的拇指摩過那鮮妍的唇,褚怿褪散下去的戾氣再次彙聚眸中。
有些時候,德是沒有辦法化怨的,這個道理,他的小帝姬究竟懂不懂呢?
褚怿低頭,溫柔蹭上那唇,一點一點,一厘一厘壓覆,繼而握緊懷中人肩頭……
※
容央的這一夜實在是睡得十分香甜,只是後來做了個十分憋屈,或者是憋悶的夢。
醒過來時,織金帳幔外已有燦爛晨光,有條手臂沉甸甸地壓在她胸上,容央心道難怪,憤然推開,轉頭時,一怔。
褚怿的睡顏映入眼中,微光裏,眉睫漆黑,輪廓深致,因為離得近,那雙睫毛幾乎根根分明。
容央暗暗一驚。
盡管一直知道他模樣生得英俊,但還是頭回注意到,他居然連眼睫毛都能長得如此濃密纖長……
等等。
他是什麽時候睡過來的?
容央怔然,下意識要起身,褚怿一把把人撈回胸前。
容央震驚——他醒着的?
“醒着的。”褚怿像是有讀心術,淡然回答,容央一顆心更亂得厲害。
被他撈回去後,容央貼在他胸膛上,沉思片刻後,小心翼翼揚起臉龐:“我們……圓房了?”
至此,褚怿那雙眼總算是睜開了。
黑眸深深,笑意沉沉。
容央小臉頓時爆紅起來——這表情,那看來是真的了?
褚怿低笑:“想圓了?”
容央:“?”
褚怿眯眼,看過她脖頸處的吻痕,再往下,看過她略微不整的寝衣。
大手撫過,替她把寝衣拉起來,遮住半袒的酥*胸,褚怿對上她茫然的眼神:“等着你的。”
容央一時更茫然,反應過來後,一骨碌坐起來。
褚怿對上她爍亮的大眼,靜默不語。
容央質問:“昨天晚上到底怎麽回事?”
随之而來的是一系列疑惑:“你究竟是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褚怿依舊不言。
容央看着他,片刻後,凜然道:“我昨晚怎麽了?”
褚怿寥寥答:“醉了。”
容央:“我沒喝酒。”
褚怿:“被我熏的。”
容央:“……”
昨夜之事,褚怿還是決定先瞞一瞞,等李業思那邊全部處理完畢後,再對容央和盤托出。
稍稍斂神,褚怿跟着坐起來,探手去理容央蓬亂的頭發,這時,簾幔外傳來雪青的聲音:“殿下和驸馬起了嗎?”
褚怿淡道:“起了,進來伺候吧。”
※
盥洗畢,褚怿衣冠周整,坐在窗前等容央沐浴梳妝。
今日是個很好的天氣,微風清爽,日暖而不炎,褚怿把玩着那盞紫砂茶杯,把窗外景致靜靜看着。
許久後,一人從絹紗屏風後走來,褚怿斂眸,看過去。
容央披帛半挽,裙裾曳地,朝天髻上戴着金累絲嵌綠松石頭面,襯着精致妝容,無一處不美麗高貴。
只是……
容央伸手往雪白脖頸上的那一排嚣張痕跡指去,橫眉怒目。
褚怿坦然:“我親的。”
容央:“……”
窗柩下,男人大喇喇坐着,臉上更無一絲愧疚,容央又氣又無奈,忍耐着道:“怎麽見人?”
每次都把她弄成這個樣子,這人是屬狗的嘛?
褚怿暫且還不知道自己在對方那裏突然有了狗的嫌疑,聞言只淡哂:“那就不見了。”
容央:“?”
褚怿笑:“四叔說艮岳附近有座小松山,山上的寺廟特別靈,殿下可願賞光,陪臣去看看?”
容央聽他提起褚晏,心念一轉,突然斂容在他身邊坐下。
褚怿眉微挑。
容央微笑道:“四叔對這艮岳的風景很熟悉。”
褚怿緩緩點頭:“十多年前,四叔也是京中有名的少年郎,任職于禦前,随駕時來過幾次。”
容央哦一聲,意味深長:“那四叔認識的皇親國戚,應該是很多的了。”
褚怿眼眸微動,沒有順着往下接。
容央便繼續推進一步:“只是我們兩個人去嗎?那地方你我都沒去過,就這麽過去,會不會迷了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褚怿掀眼,對上她探究的一雙大眼,唇挑起來:“那,把四叔請上?”
容央托腮,眨眼:“那……我把我姑姑也請上吧?”
褚怿:“……”
作者有話要說:褚晏:突然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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