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捷報
與此同時, 趙容央一雙眼睛慢慢瞪大, 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一幕,腦海裏雷電交鳴。
——表情怪異的一衆侍從,狼狽不堪的當朝重臣,還有對面,撩起車簾朝自己看來的驸馬都尉……
當街,行兇, 老臣?
容央心中天崩地裂。
這……都是些什麽鬼?
她不過是想避開嘈雜的大街,抄個近路去闊別多時的漱玉齋吃個早點, 剛剛在巷口被惡意攔截時,還以為是哪個地痞潑皮在這裏面為非作歹。
合着那潑皮, 是她新婚燕爾的夫婿?
所作之歹,乃是青天白日下截殺當朝命官?……
容央默默把視線從罪魁禍首那雙深黑爍亮的眼睛裏挪開,剎那間, 天旋地轉。
靜默中,底下的劉石旌嘴唇翕動, 容央驀然福至心靈,當機立斷往後一仰。
荼白、雪青立刻接住,車簾放落瞬間, 其中一個大喊:“快往醫館去,殿下又昏過去了!”
一時兵荒馬亂,車夫扯拽缰繩,兩駕規模相當的馬車在街巷之中急速地擦肩而過。
劉石旌:“……”
辘辘車輪聲頃刻滾遠。
劉石旌心中一萬匹馬奔騰而過,僵硬地扭頭, 看回那倆被鸠占的馬車。
褚怿屈膝坐于簾下,雙眸黑沉,眉峰一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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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肆——”
一聲厲喝震動大殿,範申青筋畢露,立刻對褚晏的狀告反唇相駁,隊列中被點名的上官岫亦再按捺不住,率領大批言官,緊随其後大張撻伐。
攻擊之靶心,自然是褚晏破罐破摔,拉人下水,空口白牙誣告朝廷忠良,此等惡劣行徑,必須罪加一等!
王靖之高聲:“忠義侯褚訓一生精忠報國,其後人卻猖獗歹毒至此,非但戰敗辱國,殺降誤國,更妄圖在禦前推诿栽贓,謀害忠良!臣惶恐幾十年過去,所謂忠義侯之後已盡成居功自傲、無法無天之徒!今日不加懲戒,來日必成大禍!”
一語激起千層浪。
“臣懇請陛下嚴懲忠義侯府!”
“臣懇請陛下褫奪忠義侯府封蔭,以儆效尤!”
“臣懇請陛下收回褚家人兵權,三州之地,改由其他将領戍守!……”
剎那之間,一座肅穆莊嚴的大殿刀鋒畢露。
什麽所謂戰敗,什麽無故殺降,什麽禦前推诿栽贓……不過是弄權之人精心搭建的臺階,巧妙設置的屏障。
他們要的,從來就不僅僅是一場敗仗,一次羞辱,一份污名。
他們要的,從一開始就是兵權,是功勳,是他忠義侯府六十年來用無數條人命換來的基業。
褚晏昂然跪着,一雙血絲贲張的眼依舊堅毅地注視前方。
官家雙手指節泛白,幾次想下令處決此人,然怒焰噴發之際,又想到忠義侯府今非昔比
大郎君褚怿是嘉儀的驸馬都尉,是他擇定來庇護嘉儀一生的良人,如真因言官攻讦就地處決褚晏,甚至加罪于侯府,那嘉儀在褚怿面前該如何自處?
失去侯府的依仗後,嘉儀在京中又會是何地位處境?
官家深吸一氣,生生把怒火壓住:“你、憑什麽說二相謀害國軍?”
褚晏道:“自有鐵證。”
這一回,不須範申等人反诘,官家兀自氣笑:“好,鐵證……朕倒要看看,你究竟如何把朕親自栽培提拔的國之棟梁證成攘權奪利的禍國奸佞!你若證得成,不用你開口,朕親自将他二人人頭斬下,若證不成……”
“若證不成,臣立刻自刎謝罪!”褚晏斬截下注。
官家鳳眸中冷光彙聚,便在這時,大殿外響起一聲通傳,衆人聞這一聲,皆是神色突變。
殿外內侍所報之人,正是缺席了足足一個時辰的禦史中丞——劉石旌。
官家龍眉斂起,雖不知劉石旌何故姍姍來遲,卻基本能料定其為何而來,心情一時越發沉郁,恨聲道:“傳!”
底下衆人竊竊私議,俱知劉石旌來意之重,原本站在褚家這邊的,相繼慘然失色,為範申、上官岫二人鼎力聲援的,則一瞬之間精神倍增。
哪想劉石旌一入殿內,竟是如喪考妣,看也不看範申等人,失魂落魄地走至禦前,伏地一拜。
繼而顫聲:“臣……有本啓奏!”
範申眉峰微蹙,眼神藏疑。
上官岫目迸精光,耷拉的唇角漸漸上揚。
官家交握雙手抵在額前:“奏!”
劉石旌臉上冷汗淋淋,直着眼把一封密函高舉過頭,梗着嗓子:“臣……檢舉丞相範申、參知政事上官岫裏勾外結,謀害國軍!”
上官岫揚起的唇角一僵。
範申眼底寒芒聚攏。
衆人駭然相顧。
一座大殿之內,平地驚雷。
※
小甜水巷東去一射之地的回春館內,褚怿候在屏風外的圈椅上坐着,側目觀賞窗外的熙攘人潮。
大約巳時三刻,李業思小聲推門而入,在褚怿耳邊禀道:“将軍,宮裏的消息來了。”
褚怿斂眸,示意他往下講。
李業思道:“劉大人在崇政殿把罪狀呈上後,官家氣急攻心,當場頭疾發作,差點兒被擡回文德殿就診,幸而吳大人機敏,老早就提醒過崔內侍在今日上朝時把丹藥備着。官家服下藥後,趁着精力恢複,立刻把範申、上官岫二人下獄,并下诏将梁桓生緝捕歸案,一并交由三堂嚴審。
“那時朝中一派混亂,大批官員下跪為二相求情,可官家硬是一字沒聽,在禁軍把範申、上官岫二人拽離大殿後,當場就罷了朝,至今仍歇在文德殿內,任何人都不見。現如今,整個大內人心惶惶,不少原隸屬範申的幕僚在背後雞飛狗跳,馬腳盡露,吳大人已照大将軍的吩咐,開始着手下一步棋了。”
褚怿點頭,道:“劉綱送回去了?”
李業思答:“範申二人被下獄的消息傳出來後,卑職就已把劉綱送回凝香居,伺候跟前雲葉姑娘是我們的人,會妥善善後,将軍不必多慮。”
劉綱昏迷中被押來做人質,又在昏迷中被送回銷魂窟,對今日發生之事分毫不知。
不知情,便少一分威脅,少一分被滅口的危險,劉石旌最後肯答應合作,大概也是顧着這一點罷。
褚怿微笑:“看緊劉家父子,下去吧。”
李業思應是,悄聲阖門離開,褚怿慢慢把目光從窗外斂回,看向小案上盛放的一碗湯藥。
都快半刻鐘了,這藥也該溫了罷。
褚怿在瓷碗外一摸,确定溫度無誤後,端起碗走入屏風內。
靠牆的一方坐踏上,美人安寧地躺着,睡顏略蒼白,但豐唇依舊水潤妍麗。
褚怿在邊上坐下,想着她今日在車中裝暈的那一幕,忍俊不禁。
許是感受到他的靠近,床上人眉尖微動,褚怿看一眼那雙很想睜開、又硬是不肯睜開的眼,抿去唇角笑意,慢聲道:“這家的大夫不大行,開的藥一聞就苦得很,也不知殿下能不能喝下。”
容央不動。
褚怿便親自舀一口來嘗了,情感很飽滿地“呲”一聲,然後又舀一勺往榻上人唇邊送去。
容央如臨大敵,咬緊貝齒抵抗,然饒是如此,仍是有湯汁從齒縫滲入,果然是苦澀至極!
容央再次當機立斷,憤然把眼睛睜開。
褚怿的臉逆在光中,眸心深邃,似笑非笑。
容央惱怒地抓起引枕朝他扔去。
褚怿單手截下,放至一邊,順勢把藥碗也擱下後,指指嘴角,提醒她。
容央往嘴上一抹,瞪着手上的褐色湯漬,又是火冒三丈,又是手足無措,褚怿便拿下巴示意她胸口。
——衣襟裏有絲帕。
容央看他眼睛往自己胸前放,臉上燒紅:“轉過去!”
褚怿唇角咧着,心道也不是沒看過,沒碰過,但到底沒當面嗆,識趣地把臉轉開。
容央急匆匆把絲帕掏出來,擦拭幹淨嘴角和手心的湯漬後,嫌惡地把絲帕往榻下一扔。
恰有微風吹入,卷着絲帕飄至褚怿膝前,最終落在他皂靴上。
褚怿撿起來,絲帕一角繡着并蒂蓮,是上回她醉酒時,他掏出來的那一方。
“剛剛李副将的話,想來殿下都聽到了。”褚怿把絲帕把玩在手裏,單刀直入。
容央臉上重現凝重冷肅之色。
當街欲截殺朝廷命官,已是板上釘釘的大罪,更不必提那嚣張做派背後的詭谲陰謀。
一國之君最忌諱朝臣玩弄權術,最憎恨在一無所知的情形下被卷入一場場的爾虞我詐之中,策反禦史中丞成功反咬又如何?一旦今日巷中之舉被揭發,就算他褚家軍在金坡關一役中的确慘遭算計,也一樣是把天家蒙于鼓中、玩于掌內的狂妄之舉。
再者,他憑什麽就那麽篤定劉石旌不會再次反水?
範申、上官岫何許人也,會那麽容易就給他褚家人一把扳倒麽?
容央越想越膽寒:“你們簡直膽大包天!”
嚣張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褚怿笑:“我以為殿下會喜歡膽大的。”
容央羞惱地瞪大眼,褚怿噙笑,把疊好的絲帕放回榻上:“謝殿下今日襄助。”
提起這一茬容央就氣,不給她闖着倒也罷了,眼下可好,平白無故地上了他這條賊船,往後是福是禍都得跟他綁在一塊,甘不甘願都得替他祈福求安。
容央恨恨:“誰幫你,我可沒那本事幫你,我什麽都不知道的!”
褚怿不應。
容央鄭重申明:“你是你的陽關道,我是我的獨木橋,你那道上是何風光,有何謀劃,我可統統都不知道,統統都沒參與,到時候發生何事,可跟我全不相幹!”
褚怿盯着這面前張氣鼓鼓的小臉,提醒:“夫妻本是同林鳥。”
容央立刻:“大難臨頭各自飛!”
褚怿眯眼,靜默片刻後,低頭:“我不會讓你飛的。”
作者有話要說:褚怿:搞完事業搞媳婦(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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