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1
051
林沅是下午時才看到劉杉杉發給她的信息,十月份的馬爾代夫正處于雨季,暴雨來得猛烈,噼裏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在窗臺上濺起朵朵水花。
她們的房間位于二樓,帶個小陽臺,林沅站在陽臺,關掉窗戶,以免雨水灌入室內。
低頭看了眼信息,林沅秀眉微蹙,沒想到劉杉杉會在十一期間,來到Z城。
上次,這個小姑娘跟自己剖析了一番少女心事,雖然最後得知姜以湛跟她的關系後,小姑娘大受打擊。
不過,林沅也了解,說是喜歡姜小白,左不過就是始于顏值,忠于顏值罷了,再後來,小姑娘也沒再跟她聯系。
林沅家裏出事後,在劉家住過一段時間,承蒙劉杉杉父母照應,出于感恩,林沅對劉杉杉多少顧着些面子。
她思索了片刻,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劉杉杉剛進酒店,放下所帶不多的行李,崔文龍笑道:“劉小姐,您先在這裏住下,有什麽需要就盡管聯系我,我們路總說您是貴客,臨走前特意交代,務必将您安頓好了,不容絲毫怠慢。”
路明軒給她安排的是間豪華套房,約莫70平米,劉杉杉從來沒住過這麽好的酒店,一時間看得眼花缭亂,聽崔文龍這麽說,劉杉杉趕忙道謝,聲音低如蚊蚋:“那個……謝謝……”
“劉小姐千萬甭客氣,您是小姜總的朋友,又跟林秘書是那種關系,他們公務繁忙,我們路總代為照應也是理所應當。”
瞧見小姑娘貪婪地環顧着周遭的一切,崔文龍心裏冷笑,面上倒是和風細雨:“那您先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啊,好的好的,您先忙。”
關上房門,劉杉杉喜笑顏開,一個鯉魚打滾,撲上了柔軟的大床。抱着棉花糖般潔白松軟的枕頭,劉杉杉在床上滾來滾去。
劉杉杉在A師大上大三,A城距離Z城坐高鐵只需要兩個小時,自從上次跟林沅明示後,被林沅一句“他是我男朋友”給回絕。劉杉杉震驚的同時,也消沉了幾天,不過,很快就看開了。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感情本來就不穩定,既然沒戲,劉杉杉并不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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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次,看到室友趙歡歡炫耀姐姐趙萌萌的工作優秀時,冷不防瞧見姜以湛的照片,這才知道,那位“白助理”的真實身份。
出于好奇,劉杉杉當即就打算親自過來瞧瞧。
劉杉杉是第一次來Z城,即便知道跟那位“白助理”不可能發生點什麽,好歹來Z城逛逛,也是好的,說不定還能得到些禮物。
打定主意後,劉杉杉也沒提前告知林沅,自作主張地買了票,坐上了開往Z城的高鐵。
……
劉杉杉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手機響了幾聲,她丢下枕頭,赤着腳跳下床,踩在羊毛地毯上,自五鬥櫃上拿過手機。
看到林沅的名字,劉杉杉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接通了電話:“林沅姐姐,我是劉杉杉。”
“嗯,我知道。”林沅合上窗戶,在窗邊的貴妃椅落座,手指點了點扶手,問:“你在Z城嗎?找我有事?”
“啊,沒事,我有一個同學在Z城,這不是十一放假嘛,應同學之邀來Z城逛逛。我聽我媽說,林沅姐姐你也在Z城工作,就想着看能不能跟您見一面。”
路明軒走之前特意交代過,讓她不要告訴林沅他幫忙安排了酒店,劉杉杉從崔文龍口中得知,路明軒是那位“白助理”,哦不,應該是小姜總,是那位小姜總的小叔叔,因為那位小姜總脾氣不好,性子古怪,叔侄關系僵硬,所以讓她保密。
劉杉杉雖覺奇怪,可想到在雲夢村時,那位小姜總确實是一副高高在上,嚣張不可一世的模樣,別說笑臉迎人了,幾乎很少見他開口說話,她父母對童先生印象好,對那位小姜總并不怎麽喜歡。
這麽一對比,劉杉杉突然覺得,跟他傲慢的樣子對比下來,這位路總着實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想到他溫柔地叫自己“小姑娘”,拿出手帕替自己擦去眼淚,劉杉杉一顆小心髒怦怦直跳。
“我不在Z城。”
“我知道,那個路——”
林沅驚訝了,“嗯?你知道?”
差點說漏嘴,劉杉杉快速改口,“我去了您的公司,前臺小姐告訴我說您出差去了。所以,我就不好再打擾您,直接去找了我同學。”
林沅問:“你同學住在哪裏?安全嗎?發定位給我。”
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總是不太安全,基于對劉國平的感恩,林沅對劉杉杉不禁上心了幾分。
劉杉杉忙道:“安全安全,是我高中的好朋友,女生。林沅姐姐,您就不要擔心了。”
生怕多說多錯,劉杉杉也不敢再跟林沅繼續聊下去,找了個借口,就挂斷了電話。
既然人家堅持不用她擔心,林沅也就沒再多說什麽。挂斷電話後,林沅在貴妃椅上躺了一會兒,給劉杉杉在微信上轉了兩千。
過了好半晌,劉杉杉才接收,回了個“謝謝。”
……
這幾日玩得盡興,精疲力盡,聽着雨水沖刷着幾淨的窗棂,林沅眼皮又開始發沉,不一會兒,握着手機,依偎在貴妃椅上睡着了。
醒來時,已過下午四點,手機裏的呼吸燈一閃一閃,林沅揉揉惺忪的眼睛,拿過手機看了眼,是姜以湛打來的電話,因為習慣将手機調至靜音,剛才又睡意正濃,一連幾個電話都沒能聽到。
原本想要給他回過去,轉念一想,兩個地方時差十個小時,紐約眼下應該是半夜,他這幾天一直在忙,興許好不容易才睡着,林沅沒忍心在這個時間打擾他。
手機高高舉過頭頂,劃開微信界面,翻看着這幾日兩人的聊天記錄,一種濃稠得化不開的甜蜜萦繞心頭。
雖然沒能跟他一起出差,可是對于他的心意,她再清楚不過。
嘴角不期然彎了抹弧度,林沅起身從包包裏拿過耳機,連接好手機後,塞入耳中。
手指點開姜以湛發給自己的語音,男人溫柔寵溺略帶沙啞的嗓音,自耳機中傳來。
令人耳紅心跳的情話,像是繞不開的情絲,一點一點糾纏着她,林沅聽着聽着,隐隐有些羞赧。
想念他。
好想好想他。
心裏這般想着,林沅還是忍不住,給他發了條微信。
……
姜以湛睡得極不踏實,白皙光潔的額際冒出層層冷汗,連着下了幾場雨後,夜間沁涼,可他還是覺得渾身燥熱,腦海中不斷閃過的片段,令他頭痛欲裂。
幻境中,一片白霧茫茫。
男孩子站在花田裏,手裏捏着一根蒲公英,風過時,蒲公英細弱潔白的種子,像是一根根翩飛的羽毛,散落開來。
他離得好遠,看不清楚男孩子的表情,腳下很沉,挪動不得。
“以湛,以後沒人能再傷害你,相信衛叔叔,好嗎?”
男人慈愛地撫摸着男孩子的黑發,輕聲細語說着。
“嗯,衛叔叔是好人。”
男孩子又采摘了兩棵蒲公英,在花田中旋轉,飛舞。
“真是傻孩子。”
男人面帶寵溺,好似無奈地輕輕嘆息。
光影重疊間,是一間畫室。
男人認真專注地撲在繪畫上,蔚藍的天空,萬裏無雲,成片的向日葵迎風盛放,女孩子穿着純白色連衣裙,逆着光,及腰長發在風中肆意舞動。
男孩子手握着畫筆,仔細觀摩着男人的畫作,然後低頭,一筆一劃地臨摹着。
男人勾畫完最後一筆,英俊的臉上洋溢着明快的笑容,他走至男孩子身畔,低頭看向男孩子的畫紙。
“你喜歡畫畫嗎?”
男孩子猶豫了一下,臉紅着點點頭,因為緊張,兩根手指不斷對戳着,期期艾艾地低聲道:“嗯,喜歡的。”
男人微笑。
男孩子小心翼翼地扯着男人的襯衫,不自信地說道:“可是,媽媽說我什麽都做不好……”
男人搖搖頭,憐愛地拍了拍他小腦瓜,“沒有什麽是做不好的,只在于想與不想。叔叔再問你一次,喜歡畫畫嗎?”
男孩子低垂眼眸,好半晌,他擡起小臉,鄭重其事地朝男人點點頭,“喜歡的。”
男人笑了。
眼前不斷浮起雲霧,他奮力睜大雙眸,想要看得真切一些。
可是,畫面漸漸變得扭曲,極致暈眩的感覺沖上頭頂,他猛然驚醒,劇烈喘息,胸口随着喘息的頻率,起起伏伏。
頭頂的水晶燈熠熠奪目,将整個房間籠罩在溫柔的光影裏,姜以湛單手撐着床面,勉力起身,拉開衣櫃,急不可耐地去西服口袋中尋找随身攜帶的藥劑。
顫抖着雙手,好不容易摸索出藥劑,他強忍着極度的空虛與煩躁感,連着服了五顆。
身上的燥熱之感依舊未散去,索性丢下藥劑,踉踉跄跄地走入浴室,來不及褪去浴袍,擰開花灑,任由冰冷的水流從上至下,肆意澆灌。
“衛叔叔……”
頭好痛!
唇齒間嘗到了新鮮的血腥味兒,卻感覺不到痛楚。
“……是誰呢?”
……
“衛先生,您的那副《sunshine》,在SPN酒店集團主辦的慈善晚宴上,拍出了很好的價格哦,因為您人沒到現場,愛心證書已經交給您的助理代為接受,這邊給您确認一下。”
衛臨淵放下畫筆,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嗯,有勞了。”
“衛先生太客氣了。”工作人員笑了笑,多了句嘴,“巧的是,拍走這副畫的是位年輕的企業家,也是中國人呢。”
“是麽。”
工作人員見對方意興闌珊,也不在叨擾人家,客套了幾句,就挂斷了電話。
前幾年,衛臨淵曾經在國際畫壇聲名鵲起,作品雖然不多,但均為精品。
近兩年,他漸漸淡出畫壇,四處流浪,以前的許多作品,也都一一拍賣,所籌款項,盡數捐贈給基金會。
那副《sunshine》雖然畫風精致,但在工作人員看來,跟衛臨淵頂峰時期的作品并不能相提并論,是以當這副作品,拍出了超乎想象的價格後,教在場懂行人士,皆大跌眼鏡。
現在的年輕企業家都這麽任性的嗎?果然是人傻錢多的代表,工作人員偷偷腹诽着。
剛放下手機,屏幕又亮了亮,衛臨淵分神地睨了一眼,瞧見上頭的名字後,金絲眼鏡下的那雙淺栗色眸子逐漸變得晦暗不明起來。
他心煩意亂地按掉了手機,這回,倒是沒再打過來,片刻後,衛臨淵收到了一條信息。
拿過來瞧了一眼,衛臨淵臉上倏然變色,手指縮緊,緊緊握着手機。
他并沒有回複,轉而點了支煙,吞吐間,出神地望着窗外。
更衣室有響動,女孩子攏了攏一頭及腰黑發,袅袅婷婷地走過來,走至窗邊的凳子上落座。
見衛臨淵望着窗外發呆,女孩子湊近他,笑問:“衛老師,我換好衣服了,可以開始了嗎?”
明明是一張偏妩媚的臉蛋,一雙眸子倒是水靈靈的,尤為清澈澄淨。
衛臨淵對女孩子的話置若罔聞。
女孩子疑惑地在他面前揮揮手,“衛老師?”
衛臨淵驟然回神,煙灰落在胡桃木地板上,濺起點點火星,女孩子指了指畫板,歪歪頭看向他,“不畫嗎?”
衛臨淵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女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女孩子很少見他露出這副表情,這個男人永遠都是一副溫和疏離,遺世而獨立的模樣,教人捉摸不透。
兩人對望了許久,女孩子聽到男人問道:“夏葵,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
東方現出魚肚白,雨後的天空格外爽朗,身體裏的那股燥熱感總算消散,姜以湛雙手按在琉璃臺上,茫然地望着鏡子裏的男人。
鏡子裏的男人着實狼狽,一頭烏發濕漉漉,不時有水滴自發梢滑落,臉色慘白如雪,一雙烏瞳寫着空洞與蒼白,原本就殷紅的唇色,因為噬咬,血跡斑斑。
擱放在床上的手機震了又震,姜以湛倏而清醒,擰開水龍頭,冷水滌面,随手拽下毛巾,擦了擦臉頰上的水珠,這才出了浴室。
淋了好久的冷水,燥熱感盡失,涼意漸漸湧了上來,姜以湛脫下浴袍,拉開衣櫃,扯過襯衫,胡亂地套了上去。
仰躺在大床上,點開手機。
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傳來。
林美人:姜小白,你睡着了嗎?
林美人:我們這邊下了暴雨,好恐怖。你呢?你那裏有沒有下雨?【圖片】【圖片】
林美人:姜小白,我……
林美人:……我好想你。
最後一條語音,女孩子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似乎有些羞怯。
姜以湛微微一怔,進而輕笑。
身體還是很不舒服,可是聽到她的聲音,再多的不适感,都煙消雲散。
他側着身子躺下,拇指按在微信通話欄,湊近,呢喃道:“林沅,我……咳咳……”
胃裏一陣反酸,他撤回微信,丢下手機,飛快跑至浴室。這幾日應酬,酒喝得過了,他酒量一直很好,來源于對酒精的不敏感,并不代表酒喝得多了,不會傷身。
昨夜幾乎沒吃什麽東西,吃了藥後,刺激得胃裏越發酸脹,現下吐出來的,幾乎都是清水。
雙手掬起一捧清水,漱了漱口,他扶着門框,走了出來。
目光不期然掃到慈善晚宴那晚拍下的油畫,姜以湛頓足,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畫裏的少女,人物畫得很抽象,背着光,看不到長相。
可他就是覺得這副畫特別眼熟。
聯想到剛才的那個夢。
衛叔叔……
這副畫的作者據說也是個中國人,英文名叫David。
姜以湛在油畫面前蹲了下來,撫摸着少女的黑發,喃喃自語:“……其實,是畫家而不是醫生,對嗎?”
為什麽要騙他呢?
為什麽要騙他,當年收養他們的人,是醫生呢?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以至于讓她對着自己說謊?
不想要再這麽渾渾噩噩下去!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教他莫名心慌。
也許,應該提前見見那個盛芷。
而這幅畫的創作者……
姜以湛失神地盯着油畫,許久後,他掏出手機,撥通了童楷的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一下,不影響觀看。